會後嬴政帶著李斯找到王翦,問:


    「上將軍以為沈兵之言如何?」


    王翦迴答:


    「微臣以為沈兵所言句句在理。」


    「我大秦已征戰多年,尤其滅趙損耗國力最甚。」


    「此時若是再先易後難各個擊破,隻怕國力有所不支……」


    嬴政點了點頭。


    此時的大秦本應休生養息,等恢複些元氣之後再戰。


    但形勢卻將秦軍拖了進來,於是身不由己的一場接著一場打。


    若不是沈兵以水攻滅魏再水淹楚軍使秦軍以極小的代價接連獲得大勝,秦軍隻怕早已「國力不支」了。


    所以,沈兵說的擒賊擒王速戰速決當然是最好的選擇。


    頓了下,嬴政又問:


    「上將軍可有滅楚方略?」


    王翦麵帶遲疑之色,想了想就迴答:


    「稟大王,用兵之道,貴在因時因地。」


    「微臣久在魏趙,對楚用兵尚無仔細思慮。」


    「不過微臣以為,楚非尋常大國,非做舉國決戰之心,不能輕言滅之。」


    王翦這話是半真半假。


    真的部份是作戰要「因時因地」,且王翦因為與趙國作戰的確更熟悉趙魏一帶的地形和氣候對地處南方的楚國不熟。


    假的則是「尚無仔細思慮」並有意示弱……這是王翦保持低調的策略。


    嬴政奇道:


    「楚國政局不穩且最近接連大敗。」


    「其先於大梁被水淹十萬,後又在牽城被沈兵打得狼狽不堪。」


    「如何還要以舉國決戰之心才能滅之?」


    王翦迴答:


    「稟大王。」


    「楚雖疲弱,然年年有戰族族有兵。」


    「且楚乃分治之國,非但世族封地有財有兵,即或百越部族也是城邑林立互不統轄。」


    「如此,我等便是打下壽春俘了楚王,楚國也未必告滅……」


    嬴政皺了皺眉打斷王翦的話:


    「寡人隻說攻占壽春俘了楚王。」


    「百越部族往後再提也不遲。」


    「以上將軍之見,滅楚需要兵力幾何?」


    王翦想了想,就迴答:


    「舉國之兵,四十萬。」


    史上王翦是說六十萬。但此時秦國的兵力也隻有四十萬,王翦就算想往多裏說也沒法多說。


    嬴政對此頗感意外。


    一向威風八麵的王翦居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沈兵都能以三千水軍大敗一萬楚軍,王翦居然要以四十萬大軍才能滅楚?


    要知道那楚軍才不過三十萬大軍……


    再細看王翦,已滿臉皺紋盡顯老態,於是心下就明白了。


    嬴政也不多說什麽,隨後便帶著李斯離開。


    迴到帳篷後,嬴政便感嘆了一聲:


    「上將軍是老了,已不複當年之勇矣!」


    便是李斯巧舌如簧,此時也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說王翦不老吧,那就反對嬴政的觀點。


    說王翦老了吧,又擔心得罪王翦這個實權人物……


    於是李斯隻對嬴政一鞠,輕嘆一口氣表現出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算是迴答。


    嬴政來迴走了幾步,就問李斯:


    「丞相以為,滅楚之戰誰堪領兵?」


    這一來李斯就明白了,嬴政這是要放棄王翦了。


    如果是王翦聽到這話應該長舒一口氣,因為以他的軍功及手中的權力,反倒是這種「被放棄」也就是削了兵權才安全。


    李斯想了想,就迴答:


    「楊端和、李信、辛勝,皆可獨擋一麵。」


    嬴政又問:


    「此三人誰最佳?」


    李斯想了想,就迴答:


    「楊端和最佳。」


    嬴政問:


    「為何不是李信?」


    李斯迴答:


    「李信雖是謀勇兼備,卻無沈兵相助。」


    嬴政哈哈大笑:


    「丞相無愧國之良相,與寡人不謀而合。」


    沈兵那還不知道這些事。


    他迴到黑甲營營地時就見兵士們用一陣歡唿歡迎沈兵。


    沈兵初時還有些莫名其妙,他不過隻是出去幾個時辰而已,用不著這麽熱情吧。


    在見到魏呴時才明白是怎麽迴事。


    魏呴激動得渾身發抖,跪在沈兵麵前施了一個大禮,其它兵士也齊唰唰的跪倒了一片。


    沈兵趕忙上前扶起魏呴,問:


    「左校尉為何行此大禮?」


    魏呴迴答:


    「校尉有所不知,大王念黑甲營殺敵有功,記黑甲營集體功一次,另將我等家眷放出雙桂巷。」


    雙桂巷就是收攏魏降軍家眷的地方,差不多也可以算是人質營。


    此時秦軍將黑甲營家眷放出也就是還其正常人的身份,同時也是對黑甲營的信任,甚至還可以直接享受晉爵的封賞,也難怪他們會如此激動。


    魏呴接著說道:


    「屬下慚愧,若不是校尉的提點,屬下等何年何月才有今日。」


    「校尉大恩……」


    沈兵舉手攔住了魏呴:


    「左校尉言重了。」


    「你等已是秦軍,立功封賞本就是常理之事。」


    「左校尉不必放在心上。」


    魏呴連連點頭稱是,但看著沈兵的眼神卻並非如此。


    沈兵不喜歡欠別人的,同樣也不喜歡別人欠自己的。


    否則這心理上會有種負擔很多事情都無法正確、理智的做出判斷。


    但現在的局麵卻不是他能左右。


    不過……他們覺得怎麽樣也怎麽樣吧,反正總比恨自己要好。


    黑甲軍在牽城又守了一日,就受命返迴大梁。


    之所以返迴大梁一是因為黑甲軍也需要上岸休息,二是這樣守著牽城沒有太大的意義……牽城防禦已經由秦步軍加固,楚軍再想拿下已不是那麽容易。


    更何況,有黑甲軍在,楚軍任何對黃河西岸的偷襲都是徒勞。


    原因很明顯,不管楚軍在西岸拿下多少城池,隻要黑甲軍沿著黃河擺開陣勢……西岸的楚軍便都是孤軍。


    項燕沒那麽傻,當然不會這麽幹。


    當黑甲軍返迴大梁時又獲得了百姓的歡迎。


    聞訊趕來的百姓自水門往南排滿了兩岸,男女老少都有,不斷的朝黑甲軍歡唿致意。


    沈兵看了下黑甲軍。


    因為黑甲軍都戴著麵具所以看不見他們的表情。


    但沈兵還是從他們的眼神裏看到了震撼、激動和自豪。


    這是一種榮譽感、一種驕傲、一種認同。


    如果說爵位和封鎖是物質上獎賞,那麽這種認同就是精神上的獎賞。


    沈兵認為這種精神上的獎賞一點都不比物質獎賞遜色。


    因為它意味著軍隊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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