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問題,荷魯斯。”


    “在討論阿斯塔特戰士該如何與凡人相處的時候,我們不是有兩個現成的答案嗎:摩根還有伏爾甘的軍團就擺在那裏,為什麽你們都不肯模仿一下他們兩個呢?明明看起來效果很不錯啊。”


    “摩根?和伏爾甘?”


    當兄弟二人經曆了短暫的同仇敵愾與惺惺相惜,再次迴到他們各自的位置上,繼續著眼前這場討論的時候:荷魯斯並沒有想到,他的馬庫拉格兄弟提出的第一個問題居然會如此的可笑。


    模仿摩根?


    他以為他不想麽?


    “因為辦不到,基裏曼。”


    牧狼神並沒有坐下,而是將馬庫拉格人摁在了石椅上,自己轉身走到了雲景下最光亮的地方:看起來就像是專門為主角而準備的聚光燈王座,站在那裏,心不在焉地觀賞著佩圖拉博的作品。


    “辦不到?”


    基裏曼的身體前傾,而戰帥隻是笑了笑,幹脆反問了迴來。


    “那麽話又說迴來:你為什麽不模仿一下摩根那裏的環境呢?”


    “我倒是想。”


    原體有些羞惱。


    “當我能夠觀察破曉者軍團與凡人的相處時,五百世界已經建立超過六十年了,有許多的事情早已達到了約定成俗的地步:就算是我也不可能輕易的各個階層都適應的習慣給扭轉過來。”


    “代價太大了。”


    “我也一樣。”


    荷魯斯讚同著。


    “摩根之所以能這麽搞:主要是出於兩種原因。”


    “其一,是因為破曉者本身就是個瘸腿軍團:摩根的基因種子天然就攜帶著最奇特,卻也是最嚴苛的基因病,限製了產量,而那些活下來的種子又偏偏因此擁有著所有基因種子中最低的配比率,導致破曉者軍團的兵力,在整個大遠征中都顯得可憐兮兮的。”


    “誰說不是呢。”


    馬庫拉格人不由得感歎。


    “在我的印象裏:破曉者遠征軍的上限就是兩萬。”


    “一個盡可能的比例了:畢竟還要負責遠東邊疆的防守。”


    荷魯斯的目光黯淡,在心裏麵悄悄做著計算。


    “畢竟,破曉者軍團到現在應該還沒有九萬人吧?”


    “八萬七千。”


    基裏曼提供的數字被牧狼神牢牢地記在心裏。


    “沒錯,才八萬多,就是這種在兵源上的囊中羞澀讓第二軍團不得不過度地依賴凡人,因此,破曉者軍團對凡人的親善,是一種對於他們來說的剛性需求:而他們心裏又是怎麽想的就不一定了。”


    “而且除此之外,摩根也有一個先天性的優勢:遠東邊疆是一個原本根本不存在,被她用一刀一槍打下來的新生造物,我們的蜘蛛姐妹自然對於她的新生兒擁有著絕對的掌握能力,自然可以定下一些看起來有點瘋狂的政策。”


    “而這個先天性的優勢:是我們所有人都不可能滿足的。”


    “再說了……”


    感受著砂白噴泉中冰冷刺骨的新鮮水流,牧狼神的整張麵容都逐漸墜入了陰影之中:當他的思路逐漸來到了與泰拉高領主以及權力有關的領域時,哪怕是戰帥也無法保證他太陽般的光芒。


    “基裏曼:你為什麽會覺得破曉者對於凡人的態度很好呢?”


    “要我說:事實恰恰相反。”


    “啊?”


    基裏曼直接抬起了頭。


    他的表情驚訝得像是看到了朝他下跪的莊森。


    “你什麽意思:誰都知道破曉者對待他們的凡人很好啊。”


    “誰都知道……”


    “沒錯,沒錯!”


    荷魯斯直接打斷了他:牧狼神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誰都知道破曉者對於他們的輔助軍兄弟有多麽的好,他們可以以真正的兄弟相稱,他們可以在同一張飯桌上吃飯,他們會參加凡人的結婚宴和生日宴,然後如同不老不死的長輩一般。看著與自己交好的凡人家族世代繁衍。”


    “很溫馨,很親切,很真實,這些我們都無法否認。”


    “隻不過:這種融洽的相處模式真的是我們需要的融洽嗎?”


    戰帥看向了他的兄弟。


    “我長話短說,基裏曼。”


    “無論是你,還是我,隻要向我們的子嗣下死命令,我們都可以縈繞出像這樣的溫馨環境:影月蒼狼可以與凡人輔助軍稱兄道弟,極限戰士也可以在凡人的社區裏擔當溫馨的長輩角色,這些對於我們來說都不算困難。”


    “但是:難道像這樣的溫馨就可以打動凡人中的權貴嗎?”


    “……”


    基裏曼不說話了,反而是荷魯斯微笑著繼續詢問。


    “迴答我,基裏曼。”


    “哪怕我們在一萬個世界上為凡人修建孤兒院和療養所,難道就能讓高領主議會中的某個成員對於阿斯塔特這個整體有失偏頗,並為我們說些好話嗎?”


    “難道我們在凡人輔助軍中發展出百萬個凡人兄弟,那些泰拉的大人物們就不會繼續擔心阿斯塔特所掌握的軍事力量,對於此刻的人類來說太過龐大了麽?”


    “難道我們時刻謹記在我們生命中的每一個時刻,像破曉者或者像火蜥蜴那樣的與凡人親切:那麽那些與我們親近的凡人,就能改變整個帝國的態度,甚至是改變整個人類的態度了嗎?”


    “一個阿斯塔特哪怕擁有一百個生死與共的凡人兄弟,他的這些兄弟對於帝國整體的影響,也遠不如泰拉上的隨便一個官僚:難道你還要指望我們的子嗣去和泰拉的那些刀筆吏們稱兄道弟嗎?”


    “是的,我不否認,對凡人友好些的確是個不錯的選項:就像我提出的第一條一樣,阿斯塔特在個體上是要親善凡人的,我不反對阿斯塔特與凡人交朋友,畢竟我提出的主要觀點就是共存。”


    “但當我們的目光停留在了阿斯塔特作為一個總體,和人類種族這個總體相處的時候,想要依靠個人之間的友好關係,就能讓兩個團體以後永遠的和平下去,簡直就是異想天開的想法。”


    “想想看吧:如果火蜥蜴軍團擁有一整個五百世界,或者破曉者軍團的原體摩根是理論上能夠統領所有軍事力量的帝國戰帥,那麽你覺得他們對於凡人的親善,會讓高領主們放下懈怠嗎?”


    “所以,兄弟。”


    荷魯斯走上前,再次拍了拍基裏曼的肩膀。


    “破曉者?火蜥蜴?”


    “他們與凡人之間的相處模式的確讓人羨慕。”


    “但那不是我們需要的。”


    “因為,當我們討論阿斯塔特與凡人的共存的時候,我們首要考慮的是我們與那些凡人官僚以及貴族的共存,這些人可都是徹頭徹尾的政治生物:隻有足夠的利益能打動他們,想靠個人之間的情感?那可有些太托大了。”


    “而且,涉及到權力:破曉者那裏真的會親善嗎?”


    牧狼神笑了起來,他為自己腦海中的摩根而微笑。


    “基裏曼:你不會真的覺得泰拉想看到我上演摩根模式吧?”


    “摩根模式?”


    原體還有些發愣。


    “一看你就是沒有仔細的鑽研過遠東邊境的運行法則。”


    牧狼神伸出了手指:他的確為了自己的計劃而思考良久。


    “摩根可是從來沒有遮掩過他的國度是如何運轉的?”


    “在這裏,我們就先不提一個滑稽的事實了:那些能夠與破曉者親善的所謂凡人,大多都是來自於名為女王輔助軍的特別組織,而它的本質就是摩根在征服遠東時建立起來的軍事貴族階級,用他們來代表凡人本就是一個笑話。”


    “而忽略了這一點,讓我們看看摩根是如何統治遠東的。”


    “行政方麵,遠東名義上的最高機關是阿瓦隆議會,成員是從各個星區總督和世界總督中抽選出來的精英分子:但遠東絕大多數的總督家族都是出身於與破曉者高度綁定的軍事權貴階級,而且這個阿瓦隆議會對接的執行部門掌握在一群半退休的破曉者手中。”


    “再說一處細節,如果我們非要嚴格區分的話,阿瓦隆議會實際上隻是擁有立法權而已,真正的行政權是掌握在破曉者手裏的:而大量行政官僚則是同樣來自於摩根的軍事權貴階級,考上來的精英分子也會被迅速的吸納進去。”


    “當然了,放眼全帝國,這的確是一個非常美妙的製度。”


    “然後是司法和軍事,軍事方麵想必我就不用多提了,司法則更是有意思:遠東司法方麵的最高長官是摩根的一個【女兒】,她執掌的法務部軍隊的主力則是一群年輕的午夜領主和破曉者特工,大量的法務人員同樣來自於阿瓦隆本身的軍事權貴階層,那些不是的也會被陸續吸納入這個階層。”


    “所以,從權力上來說:摩根是怎麽與凡人接觸的?”


    “答案就是,她和她的子嗣們牢牢掌握著中央權力,外層則是遍布著因為追隨破曉者軍團而崛起的凡人軍事貴族們,以及一大批深受摩根恩賜的底層精英:這就是遠東邊疆的核心權力結構。”


    “那麽你告訴我,神聖泰拉會接受我們采取這種結構嗎?”


    “即便他們會:我們又真的有能力建立起這種結構嗎?”


    “摩根能如臂使指,是因為整個遠東都是她打下來的,她自然可以隨意描繪這張白紙:而我們現在要麵對的是一個已經成型,權力來自於帝皇的龐然大物,我們在泰拉的麵前也隻能謹慎行事。”


    “你的謹慎行事指的就是所謂的政治上中立嗎?”


    “當然。”


    牧狼神點了點頭。


    “想要與凡人共存,我們需要做的第一步就是讓凡人,或者說讓神聖泰拉意識到,我們對於他們來說沒有致命的威脅:而他們也根本不可能消滅我們。”


    “既然勢均力敵,而且彼此之間沒有爭鬥的理由,那我們自然就會以坐下來談一談,隻要雙方願意坐下來妥協與談判,那麽共通點總是能夠找到的。”


    “很有意思的想法。”


    馬庫拉格人摩挲著下巴。


    “聽你的話:你是打算放棄對於中央權力的爭奪了嗎?”


    “看情況。”


    戰帥狡猾地眨了眨眼睛。


    “作為個體來說:無論是我們這些原體,還是我們麾下那些最優秀的凡人追隨者,我可以繼續向泰拉的權力發起衝鋒,這樣的行為並不觸犯帝皇留下來的規則,也不會違背凡人們的遊戲規則。”


    “但作為總體來說,阿斯塔特軍團是不能插手政治的:帝國上下對於阿斯塔特軍團的最終印象,應該是一支恪守中立的原則,隻為帝國安全而服務的軍隊,這是任何一支大規模武裝力量能夠在和平時代安穩存續下來的唯一選擇。”


    “而想做到這一步,我們就必須讓凡人相信我們的中立。”


    “但與此同時,我們也不能愚蠢的放下手中的刀劍。”


    “以及,在必要時刻,我們也要保持好向泰拉進軍的決心。”


    “……”


    “抱歉:你說什麽?”


    基裏曼有點茫然。


    剛才是不是有一個畫風完全不對的詞從他臉上攆過去了?


    “我說。”


    牧狼神向前一步:他高大的陰影籠罩著五百世界之主。


    “在我們的內心裏,我們不能對凡人的統治聽之任之。”


    “我們可以容忍他們,我們可以任憑他們掌握權力。”


    “但在必要的時刻,阿斯塔特戰士必須成為帝國最後的保險。”


    “……為什麽?”


    基裏曼還有些茫然。


    但在荷魯斯的臉上,兇狠的表情是如此的令人恐懼。


    “因為我不信任他們!”


    “我不信任凡人!”


    “或者說:我不信任凡人作為一個整體式的表現。”


    “基裏曼,我的兄弟。”


    “我不否認凡人中有不計其數英勇和高貴的人物,他們的光芒足以令阿斯塔特為之羞愧,但那都是作為個體來說的,如果我們將凡人作為一個整體來看待:以他們的智慧不可能完美的駕馭好一個橫跨銀河的龐大帝國。”


    “我見證過,凡人的軍隊中存在著無數英勇的戰士,他們會在最絕望的戰場上,也心甘情願的履行自己的職責,奮戰找死。”


    “我見證過在後方默默無名地耕耘的小卒,他們一輩子都困死在政府大樓中一個陰暗潮濕的辦公室裏麵,用自己微薄的生命為帝皇和人類做出貢獻。”


    “甚至就連那些高領主,我並不憎恨他們,我欽佩他們,我知道他們每個人都是人中之龍,我知道他們對於帝皇的忠誠無可指摘,我知道從主觀上來說,他們和我一樣想讓帝國千秋萬代。”


    “但是呢?”


    “但是你想想。”


    “為什麽明明有無數英勇犧牲的凡人將士,在曆史上依舊有那麽多讓人惋惜的失敗?因為人類作為總體是脆弱的,隻需要一個高層指揮官的昏庸無能,就可以讓數萬將士的鮮血白白流淌。”


    “為什麽有不計其數甘願奉獻至死的內務部官員,但帝國的行政係統依舊如此的臃腫,我們的統治甚至無法下放到星球,對於地麵上的事情堪稱一無所知。”


    “為什麽把每一個高領主拆開來看都是帝皇的忠臣良將,但當他們坐在一起的時候,便總是發布一些令人窒息的決策:看看泰拉發布的稅率吧,那是任何一個腦子清醒的人能提出東西嗎?”


    “為什麽會這樣?”


    “你有想過麽?”


    “……”


    “你沒想過,也沒關係。”


    牧狼神笑了。


    “看看黑暗科技時代吧。”


    “如此癲狂,如此瘋魔,如此的反人類與泯滅人性。”


    “他們親手將人類的文明和曆史推到了滅亡的邊緣。”


    “而那個年代,可是完完全全由凡人締造與執掌的。”


    “它就是最終的答案。”


    “它告訴我們。”


    “作為個體來說,凡人中並不缺少高尚者。”


    “但是作為整體來說:凡人還承擔不起屬於我們的責任。”


    “他們已經演示過一遍了:整個大遠征都是為了彌補凡人的錯誤。”


    “而現在,難道我們要讓那段曆史再一次重演麽?”


    “所以說,兄弟……”


    ——————


    “我可以接受讓凡人的官員繼續統治我們打下的帝國。”


    “我可以容忍那些泰拉高領主們所製定出的遊戲規則。”


    “我可以為了阿斯塔特總體的利益而做出一係列讓步。”


    “我也可以與他們親善。”


    “和他們友好。”


    “欣賞他們,欽佩他們,視他們為我真正的兄弟。”


    “但是……”


    “想讓我將我們為之流血犧牲的大遠征的最終結果,想讓我將犧牲了無數阿斯塔特戰士和英勇無畏的凡人才打下的銀河,想讓我們的父親拚盡全力才從滅亡邊緣拉迴來的文明和曆史,再一次毫無準備的交迴到這些凡人手裏?”


    “想都別想。”


    “我可以溫和。”


    “我可以中立。”


    “我可以妥協與退讓。”


    “但我的心髒永遠不會對他們放鬆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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