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聽著,皆大吃一驚——這江浙一帶,乃是錢氏宗族經營的勢力範圍。那些鹽商膽敢如此偷稅,自然是孝敬過了的。皇帝此言,竟是要割錢氏的肉了。


    其中有幾個錢氏的官員幾乎按捺不住,想要說些什麽,又強行忍住了。


    陸旻的目光在這些人臉上一一逡巡,將所有人的神色收入眼中。


    他要全然掌控局勢,這趙與錢都是務必要根除的勢力,而此次旱情便是個絕好的時機。唯有動起來,水才會渾,也才有文章好做。


    至於適才那人提議的號令京城權貴捐錢獻糧,此不過是想挑撥皇權與親貴之間的矛盾,他怎會落入這般幼稚圈套?


    不止如此,當下他還要極力安撫宗親貴族。


    雖則這些世家權貴他早晚也要一一收拾,但在他拔除了趙錢之前,時局務必要穩。


    當下,陸旻問道:「爾等,可有人願往江淮辦理此案?」


    這話音落,一時竟無人敢應。


    眾人皆知錢氏在江淮經營年久,勢力盤根錯節,此案辦好了或許是大功一件,但隻怕有頭領命,無頭交旨。


    其中有那麽幾個青年子弟,倒是一腔熱血,為陸旻適才一番為國為民的言語所動,願為皇帝出力,然而一時並無人挑頭。


    陸旻連問了兩聲,臉色便沉了下來,說道:「爾等日日口口聲聲願為國家為朝廷肝腦塗地,全都是假話不成?!」口中雖這般說著,心裏卻盤算著:這時候,他也該來了。


    想著,陸旻暗中嘆了口氣:他若此次真的退縮,那也算朕看走了眼。耽溺於兒女私情,也不是可造之材。


    正當此時,殿外一人忽揚聲道:「皇兄,臣弟願領此差!」


    陸旻聞聲,臉上頓時漫過一陣喜色。


    眾人轉身,順聲望去,隻見一人身著郡王蟒袍,如玉樹臨風,大步走上殿來。


    西平郡王陸斐上殿,向著皇帝行了叩拜大禮,說道:「皇兄,臣弟來遲,望皇兄恕罪。」


    陸旻望著陸斐,見他麵色微白,尚有病容,但精神卻甚好,眸中甚而有著光彩,他莞爾一笑:「郡王近來染了風寒,一時竟而病重難以下床,如今能帶病前來議政,何罪之有?」言罷,竟向太監吩咐道:「來,給郡王放把椅子。」


    陸斐謝過,竟也不推辭,待椅子搬來,掀衣落座,又道:「臣弟在殿外已聽到皇兄所言,臣弟願領旨前往江浙,辦此鹽稅大案。」


    陸旻眸中閃過一抹極滿意的精光,而其中更隱著些許晦暗不明的情緒,他說道:「好,西平郡王既願領此差事,朕便許你便宜行事之權,可助你辦案順遂。」


    殿上群臣聽在耳中,又是一驚。


    這所謂便宜行事之權,乃是臣子在外行走辦差時,據實情斟酌辦理,不必事事上奏。簡便來說,就是皇帝許你先斬後奏。


    往年能得皇帝下放如此權柄的,都是心腹股肱之臣,皇帝以往便十分看重西平郡王這個堂弟,這滿朝皆知,但今日看來是要給他實權了,並實在倚重他了。


    有西平郡王挑了頭,那幾個原本有意的青年臣子便也站了出來。


    陸旻褒獎激勵了他們一番,此事便就定了下來。


    待朝政事畢,群臣散去,陸旻便同陸斐一道進了偏殿,對坐說話。


    劉金貴送了兩碗茶上來,陸旻取了一盞,向陸斐笑道:「這是才進貢的武夷水仙,你也嚐嚐。」


    陸斐便也取了一盞在手,揭開蓋子,隻見湯色黃澄,其香有如蘭花,尚未入口,便先道了一聲:「好茶!這時節,也就皇兄這兒有這樣的好茶。」


    陸旻莞爾道:「既喜歡,走時帶一斤去。」


    陸斐淺笑道:「新貢的春茶,必定稀少珍貴,臣弟怎敢奪皇兄的所愛。」他口中這般說著,心中卻道:我真正想要的,你也不會給我。


    江浙私鹽事有了著落,陸旻心情暢快,說道:「一兩斤茶葉罷了,比起你我的兄弟情分,又算的了什麽?待你此次功成圓滿,朕許你一件事。」


    陸斐心頭一跳,抬頭看向陸旻,問道:「皇兄此言為真?」


    陸旻笑而不語。


    陸斐又道:「臣弟無論求皇兄什麽事,皇兄都會答應麽?」


    陸旻忽想到了什麽,麵上的笑意漸淡,端起茶碗啜飲了一口,依舊無言。


    陸斐按捺不住心口狂跳,低聲道:「臣弟鬥膽問一句,之前聽聞皇兄很是寵愛一位宮女,但近來似是疏遠了她。倘或,臣弟是說,倘或皇兄已厭棄了她……」


    這話未完,李忠從外進來,向兩人行了禮,低聲向陸旻道:「皇上,這花才人並不肯落發出家,正在大哭大鬧,奴才們無法可施,求皇上示下。」


    陸旻斥道:「無用的東西,要發落一個女人,你們一群人竟都奈何不得,還要來問朕討主意?」


    李忠一臉苦色道:「皇上,這花才人到底是後宮妃嬪,奴才們並不敢不敬啊。」


    陸旻冷冷說道:「她如今已不再是你們的主子了,朕不想在後宮看見她。該如何處置,還不清楚麽?去對這花氏說,尼庵與冷宮,讓她任選一樣。她在宮中散發念經,已是行止癲狂,更攪擾朕處置國事,更是犯了大不敬。朕未治她的罪,已是網開一麵了!」


    李忠連連應聲,又退了出去。


    陸斐聽著這些事,不由笑道:「皇兄宮裏這些妃嬪,倒是頗為有趣。臣弟養病這兩日,也聽聞各宮的娘娘們忽然都熱衷起念經祈福來了。想是為了國有災情,她們身在後宮,無可奈何,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也算一片為國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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