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登時一怔,皇帝這旨意,算是把花才人給強行出家了。


    這等事,其實不算稀奇,本朝多有嬪妃以各種緣由,或於尼庵修行的,或真落發出家的,但大多是皇帝大行,嬪妃無可託身,方做如此打算,比如恭懿太妃當年便是如此情形。


    這皇帝親自降旨,要嬪妃出家的,還真是頭迴見。


    李忠略一遲疑,陸旻便冷冷的逼視著他,斥道:「怎麽,朕的旨意,已經傳不下去了是麽?」


    李忠慌忙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奴才這就去傳旨!」言罷,擦了擦額上的汗,三步並作兩步往殿外奔去。


    陸旻又看向殿下那一眾呆若木雞的朝臣,說道:「諸位卿家,適才說到朕欲沿著黃河上遊修築河堤,開挖河道,引河水入旱區,擴建蓄水池三百座。諸位有何見解?」


    眾朝臣迴過神來,戶部尚書岑書宇出言道:「皇上,此舉所需人力財力委實驚人,今年又正逢災年,恐朝廷力有不逮,要激起民變啊!」


    陸旻搖頭道:「正因今歲是災年,河南一帶荒蕪了許多農田,大量農民無業無糧,幾成流民。廣建粥廠,不過救濟一時,且隻能令人果腹,再無別的益處。這些人無業無為,吃飽喝足,仍要生事。開鑿水渠,便需僱傭大量工人,朝廷給錢給糧,便能安頓許多人口。何況,興修水利於今後治河灌溉都大有好處。且不致使其人口大量流失,來年春耕又缺了勞力。再則,朕也並非要今歲一年便興修完畢,總要徐徐漸進。今歲興修多少裏河道、修建多少座蓄水池,總需人力多少、所費錢糧幾何,朕這兩日已仔細算了一番,今日便與諸位商議商議。」言罷,示意劉金貴。


    劉金貴便將皇帝一早寫好交於他的文章拿出,蕩蕩如流水一般的念誦了一番。


    眾臣子聽得啞口無言,看著上首那泰然自若的皇帝,不由各自心中暗道:當今這位聖上,年歲輕輕,手腕倒是老辣,什麽都思慮全了,全不給人退路的。


    戶部與工部的一應官員,更是冷汗直流。


    這對於國庫錢糧所剩幾何,每年所用幾何,地方人口乃至於河道水利等事,皇帝知曉的比他們還要清楚!


    這些事,原該是他們所掌握的,如今竟還不及上位者。若是皇帝問起來,一個不慎,就要治一個玩忽職守、屍位素餐的罪名了!


    好在,陸旻並未盤問他們細節,隻是問詢修建河堤的相關事宜。


    岑書宇心下稍安,當即奏報導:「皇上,國庫如今能調撥的銀兩,除卻日常各項所用,總計約六百萬餘萬兩。然則這筆銀錢不能全數花銷,還要防備戰事災情。修建河堤並賑濟災民皆是大工程,依著皇上適才所算,還需再從別處籌集二百萬兩,方可填補這項虧空。」


    陸旻頷首道:「朕亦慮及此節,不知諸位卿家,可有籌集銀兩的良策?」


    眾人麵麵相覷,各打一盤算盤,有覺此事與己無關,遂高高掛起的;亦有恐皇帝問起本方稅收情況,要增稅的;然真正覺火燒屁股的,仍舊是工部與戶部。


    戶部侍郎錢偉奏道:「皇上,臣以為,如今之計唯有增稅一條。」


    陸旻眯細了眼眸,起身下來,走了兩圈,說道:「先帝在世時,蝗災、旱災、兵災交替而至,還有流民之亂,各地百姓幾乎苦不堪言。朕自登基以來,得上天眷顧,風調雨順,過了三年的好年景,方有今日的太平世道。」


    群臣聽著,忙拍馬屁:「皇上是一代賢君,自然感動上蒼,天佑我大周,國泰民安。」


    陸旻不理會這阿諛之言,繼續說道:「與民休養三年,民生方才複了元氣。去歲,朝廷已恢複了五成糧稅。得百姓供養,朝廷方能安泰,爾等方有衣食。如今,國有災禍,百姓失所,要爾等出謀劃策,竟隻會朝著百姓口袋中伸手?!汝等,有何臉麵,披著這身官衣,站在這裏,堂而皇之的說出這樣的話來?!」


    話至尾處,皇帝已聲色俱厲。


    群臣惶惶然齊齊拜倒,一起道:「臣等羞愧!」


    陸旻竟將頭上平天冠摘下,端在手中,一臉冷色,怒視著殿上跪倒的官員。


    春日裏的陽光灑進殿來,落在這青年帝王的臉上,為他鍍上了一層淡金,宛如神祗。


    玄色袞袍之上的金龍,舞爪怒目,仿佛就要騰飛而去。


    陸旻一字一句道:「若不能庇佑子民,朕戴此平天冠何用?!稱帝,又何用?!」


    這一聲,宛如春雷,震在殿上每一個人的心頭。


    陸旻登基三載,雖一步步自趙太後手中奪迴了權柄,但於前朝到底斡旋平衡居多,少有發落訓斥,群臣亦從未聽過他這等狠厲言語。


    直至今日,這幫臣子方才醒悟過來,眼前這位帝王再不是那個隻知飽食酣眠、任人擺布、握著玉璽卻無所適從的少年皇帝了,他是一個有著雄心抱負的君主。


    群臣心頭發顫,殿上一時竟是鴉雀無聲。


    陸旻將平天冠重新戴迴頭上,轉身走迴皇位,重新坐下,方才道:「爾等平身罷!」


    一眾臣子這方依次起身。


    有人為討皇帝歡心,便出班奏道:「皇上,不如號令京城權貴世家,一起捐錢獻糧,想必很快便能籌集足夠銀兩。」


    陸旻卻擺了擺手道:「卻不必如此,朕算過一筆帳。先帝在世時,為當地通商便利,曾將當地食鹽販售交於地方自行管轄。這幾年下來,當地大鹽號不下五十餘家,小鹽販子更是多如牛毛。然而這幾年,他們向朝廷繳的稅,卻還不及之前的八成。」說著,他頷首道:「這麽多年下來,他們該是很肥了。朕也不要多,隻消他們把欠朝廷的稅都補了,也就不與他們計較了。這個數,也就該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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