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趁機拿過胖子的氧氣瓶吸了兩口,同他趁亂躲進湖底的一個風洞裏。這裏也擠著很多避難的魚類,如今我們和魚群誰也顧不上誰,各躲各的。很快我就明白了那隻斑紋蛟的企圖,它在湖中折騰個不停,是想把藏在風洞裏的魚都趕出來,那些白鬍子魚果然受不住驚嚇,從風洞中遊出來四處亂竄,斑紋蛟就趁機大開殺戒,它好像和這群魚有血海深仇似的,絕不是單純地為了飽腹。 白鬍子魚先前結成魚陣,可能就是要防禦這個殘暴的天敵。 清澈透明的湖水很快就被魚的鮮血染紅了,湖中到處都是被咬碎的魚屍。我和胖子躲在風洞裏看得驚心動魄,想藉機逃迴綠岩下爬上去,但爬上去至少需要半分鍾的時間,倘若半路撞上這隻殺紅了眼的斑紋蛟,它在水中的速度比魚雷還快,如果不能依託有利地形躲避,無論在水中或陸地都沒有絲毫存活下來的可能性,隻好在水底忍耐著等候機會。 胖子帶的氧氣瓶中,也沒剩下多少氧氣了,正沒理會處,湖底卻突然出現了更為慘烈的場麵。追趕著魚群亂咬的斑紋蛟,剛好遊到我和胖子躲避的風洞前,這時隻見混雜著鮮血的水中白影閃動,那條在湖底的白鬍子老魚,神不知鬼不覺地已經出現在了斑紋蛟身後,扭動十幾米長的身軀,甩起魚頭,狠狠撞到了斑紋蛟全身唯一柔軟的小腹。斑紋蛟在水中被撞得翻出一溜兒跟頭,怪軀一扭,複又沖至,一口咬住白鬍子老魚的魚脊。這種白鬍子魚雖然沒魚鱗,但它身上的魚皮有種波紋狀肉鱗,也十分結實,尤其這條老魚身軀龐大,肉鱗更是堅硬。 斑紋蛟仗著牙尖、皮厚、爪利,白鬍子老魚則是活得年頭多了,經驗豐富,而且身長體巨,肉鱗堅固,被咬上幾口也不會致命,雙方糾纏在一起,一時打得難解難分。整個湖裏都開了鍋,不過從山腹間注入的水很多,加上湖底的一些漏底風洞滲水量也不小,所以陣陣血霧隨流隨散,風蝕湖中的水始終明澈透亮。 我和胖子看得明白,這是二虎相爭,它們是為了爭奪在風蝕湖的生存空間所展開的決戰。它們為什麽理由打得你死我活?也許是因為風蝕湖的獨特水質?也許是天敵之間的宿怨?這我們就無法知道了,但想逃迴湖麵就得趁現在了,二人分頭將氧氣瓶中最後殘存的氧氣吸了個精光,避開湖中惡鬥的斑紋蛟和白鬍子老魚,摸著邊緣的風蝕岩,遊上水麵。 shirley 楊在綠岩上俯看湖中的情景,遠比我們在水下看得清楚,她見我們趁亂浮上,便將登山繩放下,這次沒敢再讓明叔幫忙。 我攀上岩石的時候,迴頭向下看了一眼,老魚已經占了上風,正用魚頭把那斑紋蛟頂到湖底撞擊,斑紋蛟嘴裏都吐了血沫,眼見不能支撐。等我登上岩石,卻發現情勢急轉直下,從那山道上又爬出來一條體形更大的斑紋蛟,白鬍子老魚隻顧著眼前的死對頭,對後邊毫無防備,被從後掩至的斑紋蛟一口咬住魚鰓,將它拽進了風蝕湖深處的最大風洞之中。 看來這場爭奪風蝕湖王位的惡戰已經接近了尾聲,胖子抹了抹臉上的水說:「等它們咬完了,咱還得抓緊時間下去撈點魚肉。明叔把裝食品的背囊丟在水晶牆後了,要不然今天晚上咱們全得餓肚子了。」 我對胖子說:「水下太危險了,別為了青稞粒子,滾丟了糌粑糰子。我那包裏還有點吃的,咱們可以按當年主席教導咱們的辦法,忙時吃幹,閑時吃稀,不忙不閑的時候,那就吃半幹半稀,大夥省著點兒吃,還能對付個三兩天。」 胖子說:「有吃糌粑的肚皮,才有想問題的腦袋。一會兒我非下去撈魚不可,這深山老林裏哪有閑著的時候,指不定接下來還碰上什麽,做個餓死鬼到了陰曹地府也免不了受氣。」 shirley 楊注視著湖中的動靜,她顯然是覺得湖下的惡戰還遠未結束,聽到我和胖子的話,便對我們說:「這裏的魚不能吃。當年惡羅海城的居民都在一夜間消失了,外界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麽。關於惡羅海城毀滅的傳說有很多,其中就有傳說講那些城中的軍民人等,都變為了水中的魚。雖然這些傳說不太可信,不過藏地確實自古便有不吃魚的風俗,而且這麽大群體的白鬍子魚也確實古怪,咱們最好別自找麻煩……」 風蝕湖中的湖水中,忽然出現了數以萬計的白鬍子魚,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它們似乎想去水底解救那條老魚。 這時天色漸晚,暮色蒼茫,為了看得清楚一些,我爬上了綠岩的最上層,但這道綠岩後邊的情景,比湖中的魚群激戰更令人震驚。岩後是個比風蝕湖水平麵更低的凹地,一座好像巨大蜂巢般的風蝕岩古城,少說也有十幾層,突兀地陷在其中,圍著它的也全是白花花的風蝕岩,上麵的洞穴數不勝數。這一帶與周圍蔥鬱的森林截然不同,幾乎是寸糙不生。蜂巢般的城頂,有一個巨石修成的眼球標記,難道這就是古代傳說中惡羅海城?我沒體會到一絲長途跋涉後抵達目的地的喜悅,相反覺得全身汗毛都快豎起來了,因為令人膽寒的是,這座城中不僅燈火通明,而且死氣沉沉。 暮靄籠罩下的惡羅海城,城內有無數星星點點的燈火,在若有若無的薄霧中顯得分外朦朧,好像古城中的居民已經點燃了火燭,準備著迎接黑夜的到來,而城中卻是死一般的寂靜,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生氣。隻看了幾眼,我就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傳說這座城中的居民都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而且後世輪迴宗也滅絕數百年之久了,這城中怎麽可能還有燈火的光亮?可以容納數萬人的城中,又沒有半點動靜,看來它不是「死城」,就是一座「鬼城」。 就在我吃驚不已的時候,其餘的人也陸續攀到了綠岩的頂端,他們同我一樣,見到這座存在著死與生兩重世界的古城,都半天說不出話來。 傳說羅馬時代的龐貝古城是由於火山噴發毀於一夜之間,後來的考古發掘,發現城中的居民死亡的時候,都還保留著生前在家中正常生活的樣子,龐貝城的姿態在那毀滅的一瞬間永遠凝固住了。 然而我們眼前的古城,裏麵的居民似乎全部人間蒸發了,隻有蜂巢般的惡羅海城,燈火輝煌地矗立在暮色裏。它保存得是那樣完好,以至於讓人覺得它似乎掙脫了時間的枷鎖,在這幾千年來從未發生過任何改變。這城中究竟發生過什麽災難? 我們難免會想到這城是「鬼螫」,但問了阿香之後,卻得到了否定的答案,這座魔鬼的巢穴,是確確實實存在著的,並非死者亡靈製造的「鬼螫」。 我們正要商量著怎麽進城,忽聽岩下的風蝕湖中湖水翻騰。這時天尚未黑透,從高處往下看,玻璃般透澈的風蝕湖全貌曆曆在目,白鬍子老魚與那兩隻斑紋蛟惡鬥已經分出了勝負,成千上萬的白鬍子魚,為了幫助它們的老祖宗,奮不顧身地在水下用身體撞擊斑紋蛟。 白鬍子魚的頭頂上都有一塊殷紅的斑痕,那裏似乎是它們最結實的部位,它們的體形平均都在半米左右,在水中將身體彈起來,足能把人撞吐了血。那對斑紋蛟雖然猛惡頑強,被十條八條的大魚撞上也不覺得怎樣,但架不住上萬條大魚的狂轟亂炸,加上老魚趁勢反擊,斑紋蛟招架不住,隻好躥迴了岸上的樹林裏,樹木被它們撞得東倒西歪,頃刻間消失了蹤影。 遍體鱗傷的老魚浮在湖中,它身上被斑紋蛟咬掉了不少肉鱗,魚鰓被扯掉了一大塊。它的魚子魚孫們圍攏過來,用嘴堵住了它的傷口,白鬍子魚越聚越多,不消片刻,便再次結成了魚陣,黑壓壓的一大片,遮住了風蝕湖的湖麵。 我見那魚陣緩緩沉向湖底,心想白鬍子魚與斑紋蛟之間,肯定經常有這種激烈的衝突,斑紋蛟似乎隻想將這些魚群趕盡殺絕,而非單純地獵食果腹,但魚群有魚王統率,斑紋蛟雖然厲害,也很難占到什麽便宜。難道它們之間的矛盾,僅僅是想搶奪這片罕見的風蝕湖嗎?這湖泊究竟有什麽特殊之處?這其中也許牽涉到很多古老的秘密,但眼前顧不上這些了,趁著天還沒徹底黑下來,先進惡羅海城。第二十二章 牛頭 shirley 楊問我是否要直接進城。城中明明是有燈火閃爍,卻又靜得出奇,詭異的種種跡象,讓人望而生畏。 我對shirley 楊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阿香說這城中沒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我想咱們三十六敗都敗了,到現在也沒有什麽好怕的。隻不過這座古城,確實從裏到外都透著股邪氣,而且似乎隱藏著一些難以想像的秘密,咱們隻有見怪不怪,單刀直入了。」 於是眾人帶上剩餘的物品,覓路進城。 大蜂巢一樣的古城,深陷在地下,圍桶般的白色城牆似乎隻是個擺設,沒有太多軍事防禦的功能,但規模很大,想繞下去頗費力氣。城中飄著一縷縷奇怪的薄霧。這裏的房屋全是蜂巢上的洞穴,裏麵四通八達,我們擔心迷路,不敢貿然入內,隻在幾處洞口往裏看了看,越看越是覺得心驚肉跳。 這城中沒有半個人影,但是十家裏有七八家已經點著燈火,而且那些燈不是什麽長明永固的燈火,都是用野獸的幹糞混合油脂而製成的古老燃料,似乎都是剛剛點燃不久。而且城池洞穴雖然古老,卻絕不像是千年古蹟那樣殘破,洞中的一些器物和獸皮竟都像是新的,甚至還有磨製了一半的頭骨酒杯。這城裏的時間真的仿佛凝固住了,其定格的一刻,似乎就是城中居民消失的那一瞬間。 我們商量了一下,黑夜裏在城中亂轉很容易迷路,而且這座惡羅海城中的街道,包括那些政教、祭祀的主要建築,可能都在大蜂巢的深處,這城中千門萬戶,又與尋常的城池結構完全不同,眼下最穩妥的途徑,是等到天亮在外圍看明白蜂巢的結構,找條捷徑進入深處的祭壇,絕不能在城中魯莽地瞎撞。該耍王八蛋的時候自然是不能含糊,但該謹慎的時候也絕不能輕舉妄動。 我們本打算到城牆上去過夜,但經過牆下一個洞口的時候,胖子像是嗅到了兔子的獵犬,吸著鼻子說:「什麽味兒這麽香?像是誰家在燉牛肉。操牛魔王他妹妹的,這可真是搔到了胖爺的癢處。」 聽胖子這麽一說,我也好像聞到了煮牛肉的肉香,就是從那個洞屋中傳出來的,我正發愁食物所剩不多,不敷分配,剛才在風蝕湖湖邊說還能對付個兩三天,那是安慰大夥,其實還不夠吃一頓的。此刻聞到肉香自然是得進去看看,當下和胖子兩人帶頭鑽進了洞屋,裏麵的石釜中,確實有正煮得爛熟的氂牛肉,咕嘟著熱氣,真可謂是香熏可口,五味調和。 胖子咽了咽口水,問我說:「胡司令,咱真是想什麽來什麽,雖說蘇油香甜,卻不如糌粑經吃,糌粑雖好,但又比不上氂牛肉扛餓。這鍋牛肉是給咱預備的吧?這個……能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