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耗盡了氣力,虛弱地不斷發抖,埃文溫暖的手掌在她肩上停留……安卻好像難以承受這溫暖,恐懼地縮成了一團。


    她神情呆滯,不再像剛才一樣充滿著仇恨和激動,隻是呆呆凝望著地麵。


    埃文心中充滿憐憫,將鬥篷重新為她披上,繼而對修伊特說:“我們得到了確切的消息和人證。我想是時候確認這些情報了,我想去城中搜尋為勞森製作機關的鐵匠,順便去看望一下苦修會的修女們,看看能否……幫助或說服她們。”


    修伊特道:“我會找到蕾莉安娜的兒子。”


    埃文有些擔憂地問道:“時間過去太久,短期內如果不能找到……”


    “埃文,我是一名奧術師。不要以常人的條件和限製來約束奧術師的能力。”修伊特淡淡道,“我一定會找到這個男孩,蕾莉安娜的老師是我的……好友。於公於私,在這件事情上我都將全力以赴。法師絕不放過任何一個傷害同伴的人——全世界都在追捕我們、不在意法師的死活,所以我們自己,將誓死保護每一個同伴的生命和尊嚴。”


    ☆、第35章因為他無可辯解!


    兩人再次分頭行動時,天色已經再次微微亮起,透過道旁重重樹影和樓房,可以看見第一縷曙光照徹而入的色彩。


    埃文找到了當年專為樞機主教打造“家具”的鐵匠家中,然而這個鐵匠早已死去多年,死因是一場大火——而那場大火據說起源於他一次失敗的打造,將他的整個作坊都燒成了灰燼,幾乎什麽也沒有留下。


    鐵匠的家人也已經搬走,隻有他的鄰居還記得這麽一星半點的事情。


    在這種情況下根本無法得到更多證據,埃文無奈迴到傳道區,卻遇到了一名信使,對方說出了一個令他猝不及防的消息:“帕拉丁閣下嗎?斯賓塞主教閣下讓我給您傳一句話:雨果閣下的審判被提前了,現在他們已經開始遊街了。”


    雨果雙手雙腳上都被纏滿了鐵鏈。押著他的是一整支穿著鎖甲的騎兵隊伍,出於對這位聖城監察長的實力的畏懼,他們極為謹慎,在他的鐵鏈末端共串著四隻沉重的鐵球。


    這支遊街隊伍按照慣例,從監獄出發後要繞內城一圈,然後到達莫阿的大法院,在那裏將雨果的鐵鏈摘下換成鐐銬,並開始正式的審判。


    雨果身穿單薄的囚服,神色略帶疲憊,沉穩地走在隊伍正中,他偶然抬起頭時,看見一邊的屋頂上站著埃文,曙光模糊地勾勒著他的身影。


    埃文將右手輕輕搭在左胸口,躬身向他致敬,用嘴型說道:我們正在想辦法,科林。正義永遠會得到伸張。


    雨果閉了閉眼,笑著點了點頭。


    埃文委託那位信使去尋找修伊特並給他口信,然而法師的行蹤恐怕不會被輕易發現,他們原本定於今天下午時分再次見麵,但沒有料到審判居然被提前了。


    現在隻能寄希望於修伊特得到了這個消息,並及時趕來。


    埃文混在人群當中,事先進入了莫阿城大法院。


    這個時間審判正在進行準備,大法院的高台處已經開始陸續進場的是幾名大法官。在他們兩旁的則分別是貴族區和教廷區。


    除這高台之外,環繞著正中場地的則有三排普通席位。


    而正中則是兩個麵對著法官的審判席,擺放著孤零零兩個椅子——卡薩帝國暫時還沒有律師這個職業,即便律法也略顯粗糙,因此才需要相當數量的觀眾席,這也導致人民群眾的意見——或者說公眾的道德水準將會極大地影響審判結果。


    埃文跟著人群坐在普通席位中間,他們與正中的場地被矮桌一一隔開。他向高台處看去,見到有七八名無所事事的貴族婦女好奇地坐在貴族席位上,大約是難得一見的對聖騎士的審判引來了她們的好奇心;而右側則絡繹不絕,進來了相當多的神職人員,包括大主教凱爾·斯賓塞,也包括其他各位主教、執事。


    不久之後,紅衣主教勞森進場,他穿著一身白色的便服,落座時全部人起身向他致敬。勞森平易地抬起手示意大家落座,隨後便坐在了凱爾·斯賓塞的身邊,與兩旁的人臉色平和地進行交談。


    僅從外表上,埃文無法看出這位紅衣主教就會是那名喪心病狂的犯人,但多數能夠潛藏多年的犯人,當然也不會被輕易看出端倪來。


    不久之後,雨果被帶了進來,他換上了一副輕便一些的鐐銬,坐到了被告的席位上;而原告席位上竟站著安的姐夫,曾經被修伊特打落半顆門牙的男人,據說他就是舉報雨果的人。


    所有人進場完畢後,大法院暫時封閉了起來。這個規矩是為了證明一場審判絕不受外界的影響,必須是絕對公正的裁決。


    在座所有觀眾的竊竊私語聲逐漸停了下來,法官席位上有人高聲報出了時間,接著就宣布開始進行對雨果的審判。


    他們對雨果的指控是:猥褻同性,強迫自己的下屬發生不正當關係,以及濫用職權以謀私利。


    在讀完一段冗長的指控過後,法官問道:“科林·雨果,你對這些指控有什麽辯解?”


    雨果靜默了很久,法官又問了一遍。


    場中再次開始傳來一片片低語的聲音,如同海潮,如同落葉。


    雨果環顧著觀眾席,他的目光不知為何使所有人都忽然靜了下來,片刻後,雨果緊閉著嘴,嘲諷地笑了一聲。


    他坐在被告的椅子上,低下了頭。


    ——為什麽不說話,為什麽不辯解?


    埃文一手不覺攥起了拳,他絕不相信雨果麵對這種控告還會保持緘默,這種罪名不但是在侮辱他的人格,甚至也在侮辱整個聖殿騎士團的人。


    正當埃文起身打算直接闖入場中時,忽然之間對麵的席位上先他一步,落下了一道披著鬥篷的纖細身影。


    “因為他無可辯解!”這個人說道,“我是一名受害者,庭上,我有話要說!”


    埃文聽了出來——這是安的聲音!


    法官席上一陣響動,片刻後說道:“為她添上一個席位……你叫什麽名字,將你如何受害詳細地描述一遍。”


    很快有人在原告的位置旁加了一把椅子,而原告——安的姐夫難以置信地迴頭看去。


    安將鬥篷解開,穿著一身黑色的修女服,整個人看上去弱不禁風,慢慢坐到她的姐夫身邊,高聲說道:“我和我的姐姐受到了長達十二年的囚禁和侵犯!”


    話音落,觀眾席上立刻譁然一片,貴族席位上的女士夫人們一個個豎起了扇子蓋住麵容,以示自己聽到“侵犯”這個詞的嫌惡。


    安說完這一句石破天驚的話,低頭咳嗽了起來,這不免令旁觀者有些急切,她的姐夫也扭頭去看她的情況。


    就在此刻,變故陡生!


    安一頭撲進了姐夫的懷中,瘦弱的身子幾乎完全被遮擋住,觀眾們看不清她做了什麽,但很快他們看到了血……


    男人的鮮血噴湧而出,在短短的幾個唿吸間就在他的椅子下匯聚成一個血泊,他不敢置信地低下頭,怒道:“你……”


    然而他來不及說完,安兇猛地舉起了手中的東西——那是一把磨得尖銳無比的石刀,安以這把刀在男人胸口捅了兩個窟窿,又立刻對著他的喉嚨狠狠刺去!


    男人根本無法說出下一個字,安幾乎已經是在兇狠地砸向他的脖子,這力道甚至撲倒了兩人所在的椅子,她騎在他身上,還在不停地砸落手中的兇器。


    安滿臉是血,一直將男人的脖頸幾乎完全砸斷才罷手——此時從他大動脈中噴出的血液幾乎像噴泉一般湧起了半米高,將安的頭發、麵容乃至黑色修女服全部浸成了暗紅色。


    現場一片驚恐的尖叫聲,群情悚然,法官魂飛魄散地大喊道:“衛兵!衛兵在哪裏!”


    安站起了身來,將手上的石刃隨手丟在旁邊。


    連衛兵都感到腳軟,一時竟然沒有人膽敢上去,直到紅衣主教斷然喝道:“還不把她控製起來!”


    幾名衛兵上前將她圍住,以兩米長的長槍將她頂住後,安抓住了槍頭,輕蔑地呸了一聲,啞聲道:“他把自己的妻子賣給魔鬼的時候,就該知道會有今天!哈哈哈哈痛快!”


    法官勉強找迴了正常的聲音,大喊道:“膽敢反抗就當場誅殺!”


    長槍從四麵八方頂在安的腰間和胸口,就當衛兵準備將她當場殺死時,觀眾席上再次翩然落下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他速度極快,幾乎像是鴿子飛掠下來,於此同時將什麽東西丟了出來——隻聽見噹噹兩聲,衛兵的槍尖被打歪出去,一名衛兵甚至被震得手掌發麻,險些握不住長槍。


    這時他們才看清,打歪槍尖的是觀眾席上一個普通的茶杯。


    這個人顯然就是埃文。


    他在場中站定,第一件事是檢查了地上男人的屍體——已經迴天乏術,而且他死時麵目猙獰,顯然經曆了極大的恐懼。


    衛兵們驚魂不定,被埃文強悍的氣場所震懾,即便他俯身去檢查屍體,竟沒有一個人趁機上前偷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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