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春日宴恢複了之前的熱鬧。


    此時許多兒郎早已沒了沉吟章句,以文會友的的心思。他們的熱情全部凝聚在那名身著銀鼠灰衣裳,頭戴淺白色冪籬的貴女身上。


    許傾城聽著這些人處處打聽著沐瑤,心頭竄出一團焰火,燒得他宛若藤蔓纏繞,無法掙脫。


    他的阿瑤自帶光芒,到哪裏都是眾星拱月般的存在,驚豔了眾人。


    真想把她藏起來,待到天荒地老。


    許傾城忽地有一種強烈的危機感。這種危機感令他恐懼,令他窒息,不斷地刺激著他的每一根神經。


    留芳閣內,赫連晴死死地摟著沐瑤的腰身,栽在她懷裏哭得梨花帶雨。


    沐瑤忍不住仰天歎息。一盞茶了!她哄得嗓子都快冒煙了,這丫頭還在哭!莫不是水做的不成?


    “好啦好啦,你再哭下去,這身衣裳就徹底廢了!我可沒帶備衫。”


    赫連晴聞言放緩了抽噎。她仰起芙麵,攥著沐瑤的藕臂,細細瞧著。


    兩灘大片的淚漬浸濕了沐瑤的衣襟,她不由尷尬地笑了起來。


    “瑤瑤,我有備衫,我讓人去拿。”


    “小洋洲”有一處專供遊客寄存,可容納一些體積較小的物件並有設有專人保管。


    沐瑤聽了很心動,但一想到許傾城,遲疑片刻還是婉拒了。


    赫連晴疑惑:“瑤瑤,為什麽呀?我的衣服可好看了,是我娘從雲瀾的“一品閣”買來的。鵝黃的裏衫外頭襯著相葉紅的衫裙,再配上一頂灑藍色的冪籬別提有多美了。你穿上一定豔驚全場。”


    沐瑤不禁想起逐寶會上覆在《洛神》上的那半匹“鳳凰火”,至今令她記憶猶新。


    作為雲瀾國最好的成衣坊,她很想知道與大允的“蘭衣閣”相比,孰高孰低?


    赫連晴見沐瑤麵色躊躇,大惑不解。她不敢相信,還會有人忍心拒絕“一品閣”的衣裳?


    “瑤瑤,你身上這件可以留著日後慢慢穿,今日春日宴你穿這麽素一點兒不合適。”


    赫連晴早注意到沐瑤的打扮,隻是不忍開口。沒想到瑤瑤長得這麽漂亮,卻一點不會裝扮自己。這麽素的顏色連她娘都嫌棄。還有那發髻,唯恐別人不知道她有夫君。看來瑤瑤真是愛慘了許傾城,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得上她哥。這是赫連晴第一次對她哥的魅力產生了懷疑。


    赫連晴的話瞬間點燃了沐瑤心底的隱忍。她揚起絕美的笑容欣然接受了赫連晴的提議。


    待沐瑤換上華裳,天啊!這種極致的美該如何形容呢?此時赫連晴方為自己平日裏對待學業敷衍了事,囫圇吞棗懊悔不已。


    馮暄妍說得沒錯,她真的是胸無點墨恨詞窮,一句好詩憋不出!


    “瑤瑤,我要你給我當大嫂!你一定得嫁到我們赫連家來。我保證我們全家從上到下,從老到幼都會把你當寶貝的。”


    瞧著她那緋紅的玉頰,沐瑤忍不住上前捏了兩把,衝她咯咯笑道:“你說了不算。”


    沐瑤左顧右盼地欣賞著身上的華服,覺得一品閣的衣裳一針一線,無不精細,在做工上更勝一籌。顏色運用方麵也是頗為大膽。


    熱情醉人的相葉紅撞上活潑明亮的鵝黃色,更襯得沐瑤人麵桃花相映紅。再配上灑藍色的冪籬,多了一份神秘與冷豔。不得不說,這件衣裳令她驚豔。


    此時司儀的聲音再次揚起,“曲水流觴”的活動正式開始了。


    這個活動非常有趣,在水流之上會放置一個酒杯,酒杯順著水流漂到誰的麵前停下,誰就得吟詩作賦,提筆書畫,或者從台上的絲竹管樂中選取一門奏上一段。


    這與沐瑤所知曉的“曲水流觴”有些不同。在這裏的每一間雅閣靠近水渠的地方都有一個手閘,可以手動調整水速,控製酒杯的漂落點。


    簡而言之,若是某位貴女看中了場上的某位兒郎,就會讓酒杯在他麵前漂停。當他展示才藝後若對這位貴女也有心意,便會將酒喝完。反之亦然。


    眾所周知,大允的貴女大多才藝平平,故真到了這個環節,兒郎們一般會就著最簡單的題出。待她們表演過後再禮節性誇讚兩句,不會拂了其顏麵。


    赫連晴三年前參加“曲水流觴”時是和馮暄妍一起來的,那時兒郎們出的題目也是在馮暄妍的提示下迴答的。如今沐瑤在身邊,她一時心裏沒底。但是她知道自己不可以亂了陣腳,說不定一會兒還得幫著瑤瑤。


    第一輪,從李穩開始。


    沐瑤對他有印象,他是當時全場唯一一位挺身而出為孟放說話的兒郎。想到孟放,沐瑤又掃視了一圈,並沒有看見他,就連何婉儀與馮暄妍也沒瞧著。


    “呦呦,怎麽沒見著何婉儀和馮暄妍?”


    赫連晴現在一聽到這兩人名字就渾身不舒服,輕哼道:“肯定被這裏的姑姑勸迴去了。夜清寒今日在場,這隻蠍子迴去免不了被責罰。馮暄妍估摸著也走了。瑤瑤你今天罵得真解氣,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麽神清氣爽過,她定是灰溜溜地夾著尾巴逃走了。我就說嘛,她和誰在一起不好,偏和何婉儀混在一起。瞧,被退婚了吧?以後沒好兒郎敢娶了,她早晚步何婉儀的後塵。”


    沐瑤一聽“被退婚”,想到了徐尚書,正想追問,卻被赫連晴輕輕頂了頂手臂。


    “瑤瑤,瑤瑤!”赫連晴激動地壓低嗓門湊近沐瑤連喊幾聲。


    “嗯?”沐瑤不明所以地看著赫連晴。


    “來題了!對麵那位兒郎心儀你。”赫連晴興奮地提醒道。她是一點兒都不擔心沐瑤會看上李穩,雖說這兒郎長得還算入眼,但卻連許傾城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瑤瑤怎麽可能會再挑一個比他差的。要選也得是她哥!


    想起她哥,赫連晴又仔細地掃視了一圈兒,還是沒能見著赫連允的身影兒。哎!他自個兒娶媳婦還得她這個做妹妹的盡操心。


    沐瑤隔著冪籬抬眼望向許傾城,果然他正一臉似笑非笑地望著她。他和夜清寒身姿挺拔地立在雕欄處,引起了周圍的注意。不少貴女瞬間一改先前慵懶之態,瞬間來了精神。


    沐瑤正視著李穩,見他一副很緊張的樣子,弄得她也跟著緊張起來了。不過她緊張的是那酒杯。她答應過許傾城不該拿的不拿,不該喝的不喝。這酒杯她絕不能碰上分毫,更何況許傾城就在不遠處。


    李穩摩挲了幾下指骨,這位貴女的衣裳換了,看上去更加明豔動人。他不禁期待起冪籬下的嬌顏。 二十年來,這是他第一次對女子動心。這位貴女對赫連貴女肝膽相照,義正嚴辭地譴責了馮暄妍和何婉儀,言辭一針見血,句句在理。這些都是他在別的女子身上從來沒有見到過的,無處不深深吸引著他。


    他聲音略帶微顫道:“在下年方二十,姓李名穩,字鴻名。上京人士。家中父母康健,兄弟三人。有糧鋪兩間,莊子五座,院落三套。平時愛好書法,以墨會友,以棋為伴。今日有幸得見貴女風姿,心馳神往,不知貴女如何稱唿?”


    許傾城神色瞬間冷了下來,臉黑得都能滴下墨了。


    夜清寒眼角瞥了李穩一眼,透著一絲不屑。


    換過衣裳的沐瑤,人比花嬌。憑欄聽風,揚起冪籬下的秀發,更是撩動了在場兒郎們的心魂。他們見李穩搶占先機,不禁一個個心下蠢蠢欲動起來。


    許傾城的視線太過執著,沐瑤想忽視都不行,輕歎一聲,口氣平淡又不失禮貌:“相逢即是偶遇,李公子不必客氣,請出題。”


    赫連晴察覺到沐瑤和許傾城的互動,冪籬下不停地翻著白眼。果然瑤瑤被許傾城吃得死死的。但轉念一想,若是她哥娶了瑤瑤,是不是也能當家做主把歌唱?想到這裏她不禁又開始心潮澎湃起來,據她所知,他哥很吃這一套。


    李穩迅速隱去眸底的失落,忽而又振作起來,他向沐瑤拱了拱手小心翼翼道:“今有雉,兔同籠,雉是十一隻,兔十五隻,問:兔比雉多幾何?”


    沐瑤聞言,沉默了:這位姓李名穩字鴻名的兒郎若是在而立之年前娶上媳婦,她願贈其千兩黃金以賀新婚。


    赫連晴見沐瑤沒迴答,焦急地對她一個勁兒地比劃手勢。


    這迴她徹底黑臉了:死丫頭,滾一邊去。


    她順了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和一些:“多四隻。”


    頓時雷鳴般的掌聲響起,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連綿不絕地誇讚著。


    李穩也是鬆了一口氣。


    沐瑤滿頭黑線,強行平複著麵頰上的每一塊肌肉,伸手用力拉下了身旁的手閘。酒杯緩緩向前漂去,她心中默念十又將手閘向上拉起。


    最終它在“煙波閣”前停了下來。朝那兒望去,卻意外地沒見著人。


    陽光透過薄雲照射在雕欄上,灑滿了金輝。


    漸漸地在那兒投射出一道人影。


    男子逆光而立。一襲白衣勝雪,與他頭上的羊脂玉簪在陽光下交相輝映,整個人宛若神隻般泛著華光,神聖不可褻瀆。


    他的目光孤傲堅定,眉宇軒軒似朝霞孤映。他的身軀巍然挺立,玉樹臨風似皎皎明月。他的麵容五官分明,豔郎獨絕,世無其二。


    “瑤瑤,那就是我哥赫連允。怎麽樣,是不是特俊?”赫連晴無比驕傲道。


    沐瑤靜靜地注視著赫連允。歲月的沉澱並未帶給他太多滄桑,周身披荊斬棘的氣勢無處不展現著他那獨有的剛毅與英挺。


    那是一種極致的魅力,是屬於強壯之年男子獨有的成熟魅力。


    沐瑤覺得赫連晴說得沒錯。她的哥哥真的是美到了極致——一瞥驚鴻,一眼萬年!


    眾人震驚萬分,不曾想十幾年前的上京第一公子赫連允居然有一天還會出現在春日宴上。


    憶迴首,當年的美公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孩童皆把他當作吾輩楷模。現在孩童長大了,赫連允卻依然如金如錫,如圭如璧。


    許傾城和夜清寒有著極大的危機感,他倆從赫連允晦暗不明的眼中察覺到了那一抹似曾相識的貪戀。


    “在下赫連允。請沐貴女出題。”赫連允遙遙望著他,神色意味深長,透著一抹霸道,又仿佛透著一絲退卻。


    沐瑤垂眸,玉指輕輕點著雕欄。她有點想見識一下大允前第一公子的風采了。


    “久仰赫連公子滿腹經綸,文武雙全。


    我這兒有一道龜山聯,此聯倒讀可調換成下聯。想請教公子。”


    “沐貴女請講。”


    “迢迢綠樹江天晚”沐瑤悠悠說道。


    冪籬下的美眸饒有興致地望著赫連允。此聯是一種迴文聯,若是赫連允能對出,足以體現他的學識。


    沐瑤覺得既然是比文鬥詩,大家拿出一定的誠意才盡興。


    赫連允看向沐瑤的眼神漸漸幽深,眼底劃過少有的正色。他沒想到對方能出這樣高水準的考題。


    周圍大家議論之聲紛紛響起,兒郎們有的低頭冥思苦想,有點互相交流,有的幹脆坐在炕桌前提筆解題。


    許傾城和夜清寒不禁也皺起了眉頭沉思起來。


    大允的學子向來勤奮好學。許多兒郎唯一的出路即是入仕,他們從小便養成了深度思考的好習慣。一旦遇到有挑戰性的難題便會陶醉其中。


    沐瑤見大家眉頭不展的模樣,不禁後悔起來,她不應該以己度人。剛想啟口,便聽得赫連允沉穩道:“靄靄紅霞海日晴。”


    沐瑤默念著:晴日海霞紅靄靄,晚天江樹綠迢迢。


    完全可以。


    沐瑤對赫連允佩服極了。這句迴文詩是她從以前的世界裏看來的。倘若讓她憑空答題,恐怕是不可能答得出的。


    觀望在場眾兒郎的反應就知道赫連允有多厲害了。


    他們個個遙想當年,追述著上允第一公子的輝煌。


    沐瑤靜靜地聽著眼底劃過一抹欣賞。


    赫連晴得意地將身子靠了過來:“怎麽樣,我沒騙你吧!我哥厲不厲害?你現在對他有沒有一點興趣?”


    沐瑤嘴角一抽:這丫頭又不靠譜了。


    “呦呦,你哥四十了。就算我沒遇上許大哥,也不太可能會考慮你哥啊。”


    赫連晴不甘心道:“年齡不是距離。再說了你多嫁一個又不虧。”


    “我有許大哥了,我倆還沒成親你就極力推銷你哥,許傾城若是哪天拿刀追著你喊打喊殺,你可別找我救你。”沐瑤和赫連晴打趣地說道。


    她的目光再次向赫連允投去,兩股視線意外地碰撞在一起。


    雖然戴著冪籬,她仍是瞬間移開了目光,心底劃過一陣酥麻。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就算她未遇上許傾城,二十二歲的年齡鴻溝亦會是一個巨大的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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