埠口,杏花巷。


    幾名青衣捕快在本地小吏的帶領下,一路走到巷子盡頭。


    捕快當中,為首一人年歲較大,約莫四十上下,身量魁梧,一圈絡腮胡,腰懸寶刀,掛腰牌,氣勢逼人。


    此人名周虎,在野澤郡城之中的捕快之中不算起眼,可卻是一名武師,修為不高,但與凡人廝殺,以一敵十不在話下。


    周虎皺了皺眉問道:“報案時,口中大喊妖怪的女人身在何處?”


    引路的小吏是負責在埠口收繳停船費的白狗毛,往常在埠口作威作福,此刻在捕快麵前卻異常恭順,聽到問話,恭恭敬敬道:“還在埠口的小衙門。”


    “你去將人領過來,我問些話。”


    白狗毛走後,周虎探查一番死狀,又瞧了瞧四處,搖搖頭。


    昨日大雨,許多蹤跡盡數洗刷一遍,已瞧不出個所以然來。


    周虎向緊鄰街坊問了話後,留一名捕快在此待著,又前往了另外三處死者居所。


    常大雖然身首異處,好歹留了個全屍,可這三處,連全屍都不曾留下,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沒了腦袋脖子,似乎是妖怪所為。


    周虎問了常大那姘頭幾句,迴過頭來,令道:“收隊。”


    一名年輕捕快探過頭來,“頭兒?”


    “這確實是妖物所為,不是咱們能插手的。”


    周虎打個哈,“奶奶的,大清早老子正抱著婆娘睡得舒坦,來人給老子吵醒。


    迴衙門再睡個迴籠覺去。”


    周虎伸過手,耷在青年捕快肩上,語重心長道:“小許,有多大鍋下多少米,咱們在城裏就是個底層小吏,沒甚麽權勢,俸祿微薄,本領更是稀鬆平常了,摻和這等事兒,該退則退。


    若是惹到了妖物,平白喪了命,一家老小怎麽養活?


    涉及到妖怪的事兒,就讓那些眼高於頂的靖平司頭疼去罷。”


    蒙了父輩遺澤而當上捕快的小許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老爹說了,多聽周頭兒的話。


    “頭兒,這世上真有妖怪?據說那靖平司武師眾多,專緝拿江湖上的大盜,難道這司設置是專門對付妖精的?”


    周虎打個哈哈,“那誰知道。”


    周虎幹了三十年的捕快,碰到的古怪命案極多,知道世間厲害的人物極多,會各種古怪術法。妖怪?或許有,不過歸根結底,估摸著和人脫不開關係。


    小許陪同周虎將幾處死者統統瞧了一遍,總覺得差了些意思,“頭兒,你說,會不會是人假借妖怪幹的?妖怪殺了常大,怎會不殺那女人,難不成心慈手軟了?”


    周虎拍了拍小許,“不錯,能想通此節。


    甚麽妖怪不妖怪,就算真有妖怪,估摸著也是和人能扯上關係。


    不過那常大是本地漁霸,做慣了魚肉百姓的事,算是死有餘辜……”


    一行捕快來的快去的也快,白狗毛朝著絕塵而去的背影啐了一口,不知是罵人還是罵己:


    “占著茅坑不拉屎的玩意兒。”


    捕快雖是吏非官,但在城中地位不低,緝盜拿賊,佩刀掛身,白狗毛這埠口小吏,隻有提鞋的份兒。


    他這是嫉妒呢!


    ————


    張順和於來福兩人將近午時,到了客棧後,才聽說了此事。


    今日萱娘酒鋪的生意極好,漁民之間口口相傳,大多上了岸,前往魚市買賣。


    沒有座席,張順兩人又臨靠櫃台而坐,麵朝駱姍。


    “城裏來了捕快,瞧了瞧常大幾人屍首後,就徑直離開了。”


    “嘖嘖,看來果真是要妖怪所為,連捕快也沒辦法。”


    “聽那常大姘頭說,殺人的是一隻足足二三尺高的龍蝦!”


    “莫不是龍王看不慣常大這褻瀆野澤的漁霸,所以派遣了蝦兵上岸,為民除害?”


    “大野澤那座龍王廟明日我得去拜拜。”


    “……”


    ‘龍王’張順聽著四處的議論聲,嘴角掛笑。


    權且當作是讚揚自己了。


    衙門捕快爛到了骨子裏,不去追究此事,對張順而言,是一樁好事。


    於來福側頭瞥了一眼,端詳片刻,“順子,先前我就覺得你臉色蒼白,怎麽今日相見,愈發嚴重了些?


    難道害了病?


    若是沒錢抓藥,隻管開口,我還存了些錢,借你抓幾包藥不成問題。”


    張順擺擺手,“郎中說沒甚麽大礙,拿了幾副藥,吃吃就好了,不用擔心。”


    於來福將信將疑,也沒再說,嘿嘿一笑,掂了掂手中銅板,“若再沒漁霸交稅錢就好嘍。”


    “待會咱也去拜拜龍王老爺,求求它把可能還要來的漁霸也殺個幹幹淨淨?”


    張順翻了個白眼,“那待會去瞧瞧也好。”


    駱姍幫著端了酒菜後,迴到櫃台,原本掛著的笑在瞧見張順後一消。


    張順打聲招唿,讚道:“駱姑娘今日極美。


    能否幫我再倒上一碗酒水?”


    駱姍打量一眼張順,雖然酒客極多,但對這調侃自己的小子記憶尤深,她皮笑肉不笑,“多謝誇讚,隻是這位客官今日可麵色不佳。”


    張順讚揚隻是為了讓她倒酒,結果反而懟了過來,他摸了摸臉,露出一副男人都懂的神情,似笑非笑道:“近日確實操勞了些。”


    駱姍久在酒鋪,聽多了葷事,見張順表情,旋即明悟,繼而滿臉嫌棄,倒了酒水後,瞥過頭去。


    張順迴轉過頭,也沒打理,於來福小聲問道:“順子,那事兒,真這麽有意思?”


    張順哈哈一笑,附耳賊兮兮道:“暗巷不在那呢!


    隻可意味不可言傳。”


    於來福腦袋搖得如撥浪鼓,口中說著不可不可,一雙小眼卻滴溜溜打轉。


    駱姍鄙夷道:“自己不學好,還要將人帶壞,認識你這個狐朋狗友,算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張順黝嘿一聲,咂咂嘴,“偷聽人說話,似乎也不是良善之舉吧?”


    “我倆壓根沒說甚麽事兒,駱姑娘就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看來姑娘也懂捕魚?”


    駱姍麵頰稍紅,啐了一口,“狡辯甚麽,不就男女那檔子事兒!”


    張順一拍手,“駱姑娘果然懂得。”


    於來福見駱姍杏眼一瞪,插話道:“駱姑娘,能夠再拿一碟蠶豆、一碟花生過來?”


    駱姍刮了一眼張順,應了一聲,轉身去了後廚。


    於來福古怪笑道:“順子,你怎麽著人駱姑娘了,怎麽總是衝你?”


    張順聳聳肩。


    萱娘前後忙碌,今日穿了一襲紅布衫,仍是半露不露,滑膩半遮不遮。


    如何有利生意,萱娘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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