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長的前肢與身體間有一層薄薄的肉翅,上下擺動製造出滯空的氣流;粗大的後腿腳掌朝上伸得筆直,配合尾巴左右搖晃調整高度與角度;頭部周圍帶有一圈鬃毛,外貌與膚色都酷似雄獅的生物翱翔於藍天,血盆大口中尖利牙齒清晰可見。


    無聲無息間躥出雲層,好似老辣的獵手守候到自投羅網的莽撞獵物,它們成群結隊從四麵八方發起了襲擊。


    正如手冊所描繪,遠洋者號雖是客貨皆運的民間船,也搭載了相當程度的武裝火力。一瘸一拐穿過走廊,窗外間或出現的亮光與火焰讓陳昊確信,守衛者們正努力還擊,試圖消滅不懷好意的來犯者——


    遺憾的是他們收效甚微。不論通道上閃爍的紅燈,廣播裏一遍又一遍的待機指示,還是腳下的晃動都佐證了這一點。


    “聖光在上,這搖搖晃晃的怎麽戰鬥啊……”踉蹌了一下穩住身形,德勒下意識的抱怨不禁引起陳昊疑惑。“我還以為,你們這種擔任護衛的騎士都學過如何適應艱苦環境呢。”


    “哈,大人您說笑了。”見對方身邊的小女孩攙扶有些吃力,男子察言觀色上前幫忙,腦袋則像撥浪鼓般晃動著。“我確實接受過嚴格的訓練,對聖光的虔誠也未曾動搖。隻是……”


    稍稍頓了下,男子略帶尷尬撇開視線。“我更喜歡腳踏實地的感覺。而且我擔心,在這麽高的地方,聖光聆聽不到我的唿喚。”


    先是疑惑對方思路清奇,很快憶及現實社會飛機剛誕生時普羅大眾諸多奇葩行為,陳昊了然地哦了一聲。作為新興事物,尤其是不久前剛遭遇失事的飛艇,被人畏懼再正常不過。或許作為神的使者,天使能展開雙翼飄浮半空,用絕美身姿展現神靈權能;不過在德勒眼中,即便自己滿懷虔誠,也不可能幸免於高空自由落體。


    訕笑兩聲並未再與之討論‘神術能否使人飄浮’等學術問題,衝恭敬致意的侍者頷首迴應,陳昊很快抵達了目的地。“卡蓮在裏麵嗎?”發現大門緊閉,他朝一旁站崗的騎士問道。


    “救世主大人,隊長在裏麵,但她之前有吩咐過,未經允許不得入內。”


    裝作沒聽懂對方的弦外之音,陳昊默默點點頭,隨即抬腳直接踹門而入。“情況怎麽樣?”


    正與其他人低頭討論,被少年行為弄得打了個哆嗦,全副武裝的女性盡管被麵甲遮住容貌,但依舊能從語氣感受到強烈不滿。“陳昊大人,這裏是駕駛室,隻有弗蘭克船長允許之人,方可踏足---”


    “欸?可是我無所謂啊~~”貌似無辜撓了撓頭,打扮邋遢態度輕浮的絡腮胡男子輕描淡寫一句話,就使卡蓮的逐客令胎死腹中。“您就是那個什麽‘救世主’?看起來不太...強壯呢。”渾不在意女騎士周身快要實體化的怨氣,他嘟嚕兩聲將煙鬥叼住,拿起桌上巴掌大小的黑色裝置吼道:“火力再猛一點,你們$%&的是沒吃飯,還是昨晚把精力全花在女人肚皮上了!?”


    伴隨嘈雜的噪音,類似對講機的裝置裏傳來斷斷續續的迴應,間或夾雜著某些粗俗詞匯。同樣口吐芬芳‘問候’了幾句,結束通訊的男子若有所思注視著走上前的少年。“大人,如您所見情況不太樂觀。您不在舒適的客房看風景,跑這又髒又臭之地有何貴幹?”


    真一無所知?不,從交火到現在起碼五分鍾,就算沒去甲板也該聽過匯報,所以果然是試探咯。明白了對方的心思,少年也未推諉裝傻,幹脆利落用拐杖末梢指了指桌麵地圖中下方、代表飛艇的小旗。


    “圍攻我們的並非普通野獸。”


    “嗯~”絡腮胡張嘴吐出一個煙圈。“我知道。”


    “駕馭它們的騎手不是新丁,給那些長翅膀的坐騎配了鞍座與韁繩,似乎還在要害綁了皮革阻擋遠程打擊。”迴憶著動用魔力增幅視覺,短暫捕捉到的畫麵,陳昊皺起眉頭分析道:


    “他們並非偶然路過,是專門衝我們來的。任由這些空騎士利用機動性發起打擊,這艘飛艇遲早會墜落。”


    似乎在應驗少年的結論,陳昊話音剛落,擺在桌上的通話器自動被接通,另一頭的焦躁情緒混合著急促的大嗓門迴蕩於駕駛室內。


    “船長,屏障強度隻剩一半了。韓要我告訴你,他最多再堅持二十分鍾!!”


    從陳昊指出‘襲擊飛獸受人操縱’就收起玩世不恭的笑容,名為弗蘭克的粗俗之人神情逐漸嚴肅,最後叼住煙鬥一言不發。伸手掐斷了通訊,他哼哧哼哧吐出幾個煙圈,最終把目光放迴少年身上。


    “大人,您來此地有何貴幹?”


    內容與之前相差無幾,但態度已大不相同。單純為解決危機而非裝逼,陳昊見狀也沒賣關子,再度用拐杖戳了戳桌麵上的地圖。


    “同舟共濟罷了。我可不想掉海裏,然後憑僅剩的一隻手遊到聖·雷丁。”


    “嗬嗬嗬啊哈哈哈!”語調從低沉逐漸升高,忍不住大小的中年人故意用挑釁目光瞧了眼有些懊惱的卡蓮,這才取下煙鬥露出一口黃褐色的牙齒。“求之不得,我們正缺人手呢~~”


    ---------


    弗蘭克並未誇大其詞,遠洋者號確實缺人。準確地說,是能與元素產生感應、進而操縱魔法弩和魔法炮的‘元素親和者’嚴重不足。


    與熱火器的易於上手不同,魔法武器相當仰賴使用者的資質。裝填、瞄準、射擊,每個環節都需保持魔力,否則元素必然搞事,輕則拉胯重則爆炸皆有可能發生。再加上成本高昂,維護繁瑣,在富魔或貧魔環境皆難以運轉等缺點,讓這些使用條件苛刻的武器即便威力驚人,依舊不受冒險者好評。


    可當戰場從地麵轉入高空,它們又成了唯二有效的遠程攻擊手段:疾馳的飛艇,令箭矢甫一離開魔力屏障立即遭遇強風,準頭大受影響;外型酷似《魔xx界》裏雙足飛龍的生物有著光滑的皮毛,要害還綁了富有彈性的皮革,大大降低了物理攻擊的傷害。


    陳昊剛抵達頂層甲板時,就看見一名冒險者打扮的男性原地躍起,利用重力朝正在攻擊魔法炮的一頭飛獸砍去。可惜他全力以赴的一擊,隻在皮革上留下道半指深的傷口,還換來了後者的血盆大口,若非身邊同伴及時擋下這一擊,壯士這會怕是要變成烈士。


    顧不得做自我介紹,粗略感應周圍環境確認元素處於活躍狀態,陳昊心念轉動手指在半空一劃,火元素瞬間完成了集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向目標,尾跡在空中留下紅色軌跡。


    ‘火星’,在某人總算領悟元素之心,得到火元素認可後,其準備時間、精準度、威力等屬性都發生了變化。乒乓球大小的法術擊中了剛剛冒險者製造的傷痕,隨即以之為圓心朝周遭擴散,眨眼功夫就把飛獸側腹點燃。


    棕黃色的生物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不受控製地在甲板上四散奔逃,本打算操縱其升空之人見狀,掏出腰上皮袋單手摳飛木塞,把裏麵的東西倒在傷口附近。


    深藍色的液體汨汨而出,流淌在野獸體表,肉眼可見速度熄滅了火焰。見狀微微蹙眉,感應到濃鬱水元素的陳昊表麵不動聲色,暗地裏聯絡上他最可靠與信賴的夥伴。“希斯,能否查一下那家夥用來滅火的東西?我總覺得不是普通的水。”


    或許是因為呆在樓下階梯口,外掛小姐的反應稍稍慢了一拍。“五十秒鍾。”不加思索報上時間,蘿莉沉默了一下補充道:“你小心點,我對比騎手的身體數據,找到了類似的標本。”


    即便知道對方沒惡意,這種說法依舊讓陳昊打了個寒顫。“什麽樣本,矮人?”隨口詢問同時,他抬手又丟出一記‘火星’,可惜這迴對手有了提防,早早閃避開來。


    “主人,哪怕是人類矮人混血也沒那麽高大啦~”


    “哎,總感覺你的腦容量在萎縮,以後多吃點甜食吧~”


    無語地翻了個白眼,知道二女是在調侃自己的陳昊並未將之放在心上。見幾位抵抗者正聚攏到身邊,他先是用‘火星’逼退了試圖追擊的敵人,這才有時間喘口氣。“你們就是弗蘭克提到的護衛小隊?”


    “‘婕拉德之吻’,法師老爺。”看裝束是守護者的冒險者舉手迴應,陳昊發現對方赫然是名女性。“我們剛剛幹掉一個,但隊裏的‘預備法師’受傷了。”


    預備法師?花了兩秒鍾時間,陳昊才反應過來那指的是魔仆,以冒險者身份繼續探詢知識與魔力之海的他們,往往用這個稱唿試圖與正式法師沾親帶故,久而久之也成了冒險者中一個約定俗成的叫法。“人沒死就行,你是什麽屬性的鬥氣?”


    “沒有鬥氣,法師老爺。”目睹剛剛那位猛男再度跳劈,女冒險者丟下一句話,倉促地衝了上去。正準備替隊友擋下敵人反擊,她突然覺得身上盔甲變輕了不少,連腳步也連帶著快了許多。


    是...魔法?發現盾牌上繚繞著陣陣微風,若有所思迴過頭,卻見隻剩獨臂的少年正抬起頭,為身在半空的戰友施加了一個半透明的球形罩。


    好厲害,艾斐姆可做不到如此輕鬆,這就是真正法師的實力嗎?愈發敬畏剛剛加入戰鬥、明顯是友軍的少年,身穿鎖子甲的女性認真地行了個禮,隨即提盾衝了上去。


    作為受雇保護飛艇的‘傭兵’,他們每個人都擁有豐富的戰鬥經驗。通過近身戰纏住對手,給友軍施法者爭取時機,是再常見不過的思路。


    背後響起沉重且有節奏的腳步聲,陳昊聽見後微微一笑。並未因此停下對陌生冒險者們的支援,逐個給他們釋放了風屬性的‘臨時附魔’,稍稍調息迴複了少許精力,少年注意到騎士們已經擺出作戰隊列,緩緩踏入戰場。


    “你們來得有點遲欸~”


    “抱歉,大人,說服隊長花了點時間。”高舉的手重重落下,目睹部下們一輪齊射將剛剛升空的雙足飛龍變成蜂窩,哀嚎著墜入雲層失去蹤跡,德勒這才有機會做解釋。“她一直認為,我們既然付了錢,就該讓那些見錢眼開的異端替我們戰鬥。”


    “喜歡錢不是壞事,起碼你餓肚子時金幣能換麵包,信仰...倒不一定。”最後一刻及時改口,陳昊聞言撇撇嘴,對那位古板又頑固的女騎士實在是好感缺缺。“況且我也不是吃飽了撐得差遣你們取樂,我是真擔心這艘船被擊墜,最後隻能遊去聖·雷丁。”


    “不會吧。”目睹又一頭騎獸升上天空,準備俯衝破壞還在進行驅散射擊的魔法炮,德勒舉手示意部下們立即裝填彈藥,對陳昊的緊張有些不以為然。“就算這些畜牲很兇惡,騎在它們身上的人也挺靈活,uu看書 ww.uuahu但敵人數量並不多,武器也算不得強大,真能弄沉這艘遠洋者號?”


    果然,這家夥比那個女人好說話。憶及剛剛某位女騎士冷言冷語,言辭間‘隻要我們平安無事,船上人死光亦無妨’的態度,陳昊不禁一個頭兩個大。


    航程已經過半,腳下是無邊無際的大海,離布列塔尼的海岸線起碼有數十裏。即便開啟屏障的當下,敵人已很難傷到飛艇的關鍵部位,但正如通訊所言,負責維持屏障的法師精力終有限,真有個什麽萬一,如何修複損壞的魔能引擎,靠聖光?


    而且剛剛騎手的行為,更是加深了陳昊的擔憂。能馴服飛到雲層以上的兇獸,能利用視覺死角發動突襲,懂得優先攻擊變速螺旋槳,甚至在己方開啟覆蓋全艦的魔力屏障後及時變招,試圖在屏障最薄弱的頂部甲板撕開防線...如此有針對性與準確性的策略,讓他愈來愈懷疑來的是‘專業人士’。


    而非卡蓮堅稱的‘四處流浪、會馴服魔獸的野蠻人’。


    第二輪齊射因為船體搖晃,效果明顯不如第一次。有了防備的飛獸及時爬升,隻被打斷了一截尾巴。目睹對方急速俯衝躲入視覺死角,剛想追問之前的水元素分析結果,陳昊還未開口卻被希斯搶了先。


    “我又對比了一遍數據,盡管差異很大,但可以認定是同一物種。”綠發蘿莉稍稍停頓,隨即揭曉了答案。“那些騎手是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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