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宏偉見張玉坤被曹有光問得發愣,就笑著說道:“張科長,曹組長是問你,咱們弟兄們吃的是什麽,是不是和他吃的一樣。”


    廖宏偉畢竟還得在上海區混飯吃,對於餘獨醒手下的紅人張玉坤,他可不敢得罪,說話之間態度非常謙和。


    “那不能。這是專門供應給曹組長的,其餘人是份飯。”張玉坤笑著說道,自認為自己辦事十分妥帖。


    “把這些都撤下去,我們每個人來一份份飯。”曹有光突然說道。


    “啊!”張玉坤不由得一愣。


    張玉坤跟著餘獨醒時間不短,鞍前馬後更是事無巨細的操心。


    餘獨醒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每一次出門,盡管條件再艱苦,七個碟八個碗也總是少不了的。


    沒有想到這個曹組長居然這麽難伺候!這是飯菜不合口味,在和自己耍態度嗎?


    一時之間,張玉坤臉色變得異常尷尬。


    “別啊!既然端都端來了,再拿迴去多不好啊!再說了,折騰來折騰去,到時候再打草驚蛇,就更加得不償失了!”楊登歡站起來說道。


    楊登歡的最後一句話,打動了曹有光,是啊,萬一要是因為這件事打草驚蛇,那可就太不值當了。


    曹有光黑著臉轉過身去,不去看幾個人,更是不看茶幾上的飯菜。


    “你們繼續,張科長,也真麻煩你了哈!”楊登歡笑語晏晏地跟張玉坤搭話。


    張玉坤臉色十分難看,心中這份膩歪就甭提了,這一撅子挨得,也太沒有來曆了吧!


    不過畢竟張玉坤是聯絡科長,說白了,這個活就是伺候人的。如果這份涵養要是沒有的話,估計沒有兩天,也就卷鋪蓋卷迴家了。


    聽到楊登歡說話,張玉坤盡管臉色很難看,但是依然笑了一下說道:“不難為,不難為。能為曹組長和諸位兄弟效勞,玉坤即便是肝腦塗地,也在所不辭。”


    曹有光把臉扭轉一邊,不看張玉坤一眼,楊登歡和張玉坤很是客氣了幾句,張玉坤收拾了食盒,和小特務一起出了門。


    楊登歡看著滿桌的特色小吃,興奮地搓了搓手說道:“哥幾個,我說還等什麽啊,咱們這就開動吧!”


    廖宏偉三個人看了一眼曹有光,見他不說話,也不好意思說話。


    “伱們要是不開動,那我就開始先得著了哈!”楊登歡一副貪吃模樣,眼睛逡巡著茶幾上的食物,突然興奮地笑道:“哎呦喂!這是蟹黃湯包吧!早就聞名已久,今日才得一見,我必須得上一個。”


    楊登歡之所以這樣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楊登歡在曹有光麵前的人設,是精於謀事而疏於謀人,擅長推理破案而不擅長投機鑽營。為人不太正經,時而又吊兒郎當,有時候還會說一些渾話,但是非常講江湖義氣的市井之徒。


    這個人設若是突然高大上起來,定然會引起曹有光的懷疑,所以這一副沒心沒肺的形象,即便是曹有光看了,會斥責幾句,但是他心裏也會全然放心。


    畢竟哪一個長官都不希望身邊有一位胸有大誌,整日裏一心想上位的下屬,這樣太費心了!


    胸有大誌,這是長官們的事情。不到了那個級別,還是先韜光隱晦比較好。


    果然,曹有光看到楊登歡一副吃貨的模樣,沒好氣地說道:“登歡,你得懂得帶兵之道!”


    “我知道。”楊登歡嘴裏含著一個蟹黃湯包,含糊不清地說道。


    “那你給我說說。”曹有光轉過身來,背著手問道。


    “正吃飯呢!再說了,這麽多東西,你不吃也是浪費!”楊登歡不搭理曹有光,又將一個蟹黃湯包扔進了嘴裏。


    “你知道戰國時代的吳起嗎?”曹有光又問道。


    “再不吃就涼了。你不吃,梁科長和老廖他們還得吃呢!等吃完了,你好好給我講講,從吳起講到有起,再講到多起,我好好聽,成不成啊。”楊登歡又是一個蟹黃湯包下了肚。


    楊登歡是假市井,周彥武卻是真市井。什麽吳起有起的,他不明白,但是他知道,要是再等一會兒,楊登歡就把蟹黃湯包給幹完了!


    楊登歡也真是的,就不能換個菜吃吃,總跟蟹黃湯包較什麽勁!


    忙活了一整天,周彥武也確實餓了,看到楊登歡一個個的朝著嘴裏扔著蟹黃湯包,不由得咕咚一聲,咽了一口口水。


    但是曹有光不發話,周彥武一動也不敢動。


    周彥武咽口水的聲音,整個房間中都聽到了,大家把眼睛都望向他。


    周彥武臉一紅,囁嚅著說道:“我餓。”


    曹有光歎了口氣,再也沒有心情和楊登歡講什麽吳起了,點頭說道:“大家吃飯吧。”


    周彥武一個箭步衝了上去,一伸手將蟹黃湯包盤子抓了起來,楊登歡不高興地說道:“老周,幹嘛呢!沒看見還有別人嘛!”


    周彥武護著盤子轉身,一把塞進口中兩個包子,嘴裏支吾不清地說道:“你還知道有別人啊!一盤包子都快被被你吃完了!”


    房間中突然響起一陣電話鈴聲,幾個人頓時安靜下來,曹有光穩步上前,抓起了電話。刹那之間,房間中鴉雀無聲。


    “金大山。”


    “曹有光。”


    “貨已發出,注意接收!”


    說完,對方掛了電話。


    曹有光也掛了電話,又撥了前台號碼,電話中傳來薛舉的聲音:“新亞飯店,你有什麽需要嗎?”


    “薛舉?”曹有光問道。


    “組長!終於打電話了!我剛才接了幾十通電話,讓幹什麽的都有!居然還有讓我幫他遛狗的!終於讓我接到您的電話了!”電話那邊傳來薛舉抱怨的聲音。


    “甭廢話!機靈一點,對方快過來了!”曹有光冷聲說道,說完,不等薛舉再囉嗦。隨手掛斷了電話。


    緊接著,曹有光又給510房間掛了一個電話,放下電話,曹有光重重地出了一口氣。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房間裏一時之間沒有人說話,氣氛十分凝重。


    (


    “要不然,咱們先吃飯吧。”楊登歡終於笑道。


    “先吃飯!吃飽了飯,待會兒收拾那些兔崽子!”梁大胡子也頗為豪氣地說道,隻不過卻沒有動手,隻是看著曹有光。


    “吃飯!”曹有光坐在沙發最中間,終於說道。


    氣氛終於緩和了下來,楊登歡笑著說道:“一說吃飯,什麽事都不用幹!”


    說完,楊登歡衝著正在對蟹黃湯包使勁的周彥武說道:“多吃點,待會兒還得靠著你降妖伏魔呢!”


    “那沒問題。”周彥武頭也不抬說道。


    “上一次那個黑衣人怎麽樣?”楊登歡笑著問道。


    “高手。不過看他們出手模樣,不太像是咱們中土武術,倒是有些像……唐手。”周彥武終於停止吃東西,認真說道。


    唐手,是時下國人對空手道的稱唿。


    “你認準了?”楊登歡問道。


    “八九不離十。中原各路武功家數,我都熟悉,即便是唐手,我也略懂一些。這路功夫,沒有套路招式,隻有幾個簡單動作,比如那天那兩個孫子,就是一個人裏勾拳,一個人外擺腿,不過配合默契,左右夾擊,讓人防不勝防。”周彥武說道。


    “據我所知,唐手咱們國人習學不多,倒是日本人中不少人習練。”楊登歡說道。


    “行家啊!”周彥武佩服地看了一眼楊登歡,讓楊登歡不由得臉一紅。


    尼瑪這算什麽行家!不過是空手道而已!


    “唐手據說脫胎於咱們的少林拳,以淩厲威猛著稱,在日本國內發揚光大,在上海也開有道館,這路功夫咱們國人不屑學,老祖宗留下來那麽多好東西,幹嘛非要學人家的啊!”周彥武有些不屑一顧地說道。


    “聽說虹口格林路上有一家日本人開的道館,專門練這路武功,叫做什麽……什麽……”梁大胡子放下了筷子,似乎想了一下,這才笑著說道:“對了,叫做空手道!館主叫做船越次山,據說在國內非常有名,生意好得很!不少駐紮在黃浦江上的日本海軍和陸戰隊員,也有不少在那裏練拳的。”


    “格林路?那不是和風林居酒屋非常近?”楊登歡突然說道。


    梁大胡子沒有想到楊登歡一下子又把話題扯到案子上了,不由一愣,隨即說道:“啊……算是吧!他們日本人喜歡紮堆,那一片全他媽是日本人,我也分不清哪是哪。”


    “你說這些人會是日本人?”曹有光問周彥武。


    “不知道。”周彥武老實地搖頭說道:“我隻是說那兩個黑衣人的武功路數,是唐手,也就是他們說的空手道。至於是不是日本人,這個我還真不知道。”


    “不應該是日本人吧。畢竟也有中國人在學。再說了,我們的傳統中也有招數剛猛的武功,比如說八極拳……”


    “絕對不可能!”周彥武抬頭說道,語氣不容置疑。


    梁大胡子一愣,楊登歡笑著說道:“梁科長不知道吧,我這位朋友,就是八極拳的門人,而且在北平,就和空手道門人動過手。所以不會看錯。”


    “這樣啊。”梁大胡子有些失落地說道。


    “這家空手道館我也知道,名字叫做新亞道館,聽說館主背景很深,館裏不少學員,都是黑龍會成員。”廖宏偉在一邊說道。


    “也沒有你說得那麽誇張,不過裏麵倒是有幾個黑龍會,聽說都是小腳色。”梁大胡子輕描淡寫地說道。


    廖宏偉張了張嘴,終究沒有說話。


    “不管來人是不是這些人,大家都應該警惕一點,不要讓敵人鑽了空子。”


    曹有光話音剛落,電話鈴聲再次響起,曹有光快步過去,抓起電話。


    “曹有光。”


    “組長,他們來了!十九個!準備上電梯呢!”電話裏傳出來薛舉低聲說道。


    曹有光掛了電話,順手撥了510房間,對著話筒低聲說道:“來了,準備!”


    曹有光隨即掛了電話,站起身子,快步走向門邊。


    廖宏偉和周彥武一左一右站在門邊,把中間門鏡露了出來,顯然是給曹有光留下的位置。


    曹有光站在中間,趴在門上,衝著門鏡用力張望。


    522房間斜對麵就是電梯,巨大的指針在電梯上方從左向右移動。


    當!


    一聲響動,電梯停穩,鐵柵欄門被拉開,裏麵魚貫出了十幾個人,神色氣勢洶洶,手中盡是短斧鐵棍,有的手裏還拎著剁肉的砍刀。


    “稍微一等!等下麵的兄弟上來!”一個黑色紡綢緞麵夾襖,滿臉兇相的漢子冷冷地說道,聽口音,像是魯西南一帶的口音。


    “還等什麽啊!就咱們幾個衝進去嘁哩喀喳把人一綁,把屋裏值錢的東西一卷不就完了!費那個事幹嘛!”一個麵貌醜陋的矮個青年不以為然地說道,他說話卻是膠東一帶口音。


    “你懂個球!這種事,得老大帶著幹!要不然迴去還得搜身!你不怕麻煩!”又一個黑衣人,也是用魯西南話不屑的說道,顯然看不起矮個青年。


    “就你們這個勁兒,前怕狼後怕虎,能幹成什麽!”矮個青年也是十分不屑。


    不過他這話讓大家聽著十分不舒服,什麽叫“你們”啊!這是在說誰?


    “你小子能耐,你去啊!我看你一個人怎麽綁?”頭一個說話的人說道。


    “我……”矮個青年一愣說道:“我是不想和你們爭功!要不然我自己就幹了!”


    “拉倒吧!就你!哪一次打架不是沒打起來罵的最兇的是你,打起來之後,第一個跑的也是你,最後尿的還是你!”那人又開口說道,這話引起眾人一陣哄笑。


    當!


    又是一聲電梯響,鐵柵欄門打開,幾個黑衣人又走了下來,為首一個,滿麵橫肉的大漢,看上去倒是頗為威風。


    “人呢?”橫肉大漢問道。


    “這不是等您的嗎!要不然俺們早就進去嘁哩喀喳把他一綁,屋裏值錢貨一收拾就完了!”黑綢棉襖說道。


    “走吧!甭廢話!”橫肉大漢臉上陰測測地一笑,從腰裏抽出一把二尺多長的小斧頭,嘿嘿了一笑說道:“要想發財!還得靠這個!走著,弟兄們!”


    橫肉大漢說完,當先朝著510房間走過去。


    趴在522房間門鏡的曹有光,看了這一幕,眉頭一皺說道:“這有些不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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