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教喻此時正在翻閱試卷,越看他就越心焦。


    “都寫得些什麽呀,不知所謂。”


    氣的他直接扔到一旁,又轉而看其他人的卷子。


    可能是這一份寫的不錯,林教喻神色一正,認認真真看起來,良久後麵色才沒有方才那麽難看:“還算可以。”


    想成為他弟子的學生太多,林教喻請了三天假期,才終於弄完,他強撐著困意,喚來小廝讓他把這些試卷張貼到學校的榜上。


    照理不該如此傷學生自尊,隻是許久之前,學院出過這樣的事情:有一個家境貧寒的學生憑借自己的才學成功打動教喻,收他為徒,本來是好事,但卻不料,被另一個嫉妒這位學生的人惡意造謠,說其舞弊。


    傳言愈演愈烈,當時的書院反應不及時,導致這位學生為證清白竟自殺而亡,那位教喻也大受打擊,連夜寫信給自己的學生好友,彈劾造謠這個學生的人的家族,後來這家人被抄家流放,但那個無辜的學生再也迴不來了。


    自此以後書院就要求所有考試都要公開成績和答題內容,為的就是防止此類事情發生。


    在許久的學生們看到小廝把試卷,張貼在榜上時,立刻將其圍得水泄不通,在發現自己榜上有名之後,一副嗚唿哀哉的樣子。


    “這題太難了,我不會做呀,先生們怎麽出這麽難得題?”


    “是啊,最該死的是我隻差一題就能過關了,就一題。”


    此時有人不服氣:“我倒想看看那些入圍的人寫的有多好。”


    之後,眾人便擠到大榜旁邊的小紅榜上,這是專門為入圍的學生準備的,之後更有書院的學生稱其為紅鯉榜,鯉魚躍龍門,紅色又是吉兆,一旦登上紅鯉榜,被有名的教喻山長看中,那此人之後的為官之路便會順途坦蕩很多。


    而林教喻這邊的紅鯉榜上赫然隻有六人,賈安便是其中之一,當他看到自己赫然有名之時,心中的石頭落下一半,身旁的彭濤更是高興的忘乎所以,仿佛入圍的是他自己。


    “帶好了,我就知道你努力沒白費了。”


    其餘的學生也看到了賈安寫的試卷,對比自己寫的,頓時自身慚愧。


    隻因賈安寫的言之有物,句句點明核心要點,還能從2至3個不同層麵提出解決的方法,反觀自己卻隻是吊書袋,沒能從根本上解決實際的問題。


    有人佩服,也有人不服氣,覺得賈安不過是投機取巧罷了,說自己能好好用功定是比他強。


    然而,再怎麽不服氣,他們也不是進入紅鯉榜的人,休息兩三天後,林教喻便把入圍的六人依次傳喚到自己屋裏談話。


    這六人中,除了林教喻,僅有一人為官家子弟,剩下四人無一例外,要麽是出身寒門,要麽就是商賈之子,可見,這位林教喻並不以出身,論英雄。


    賈安排名最後,等到前麵五人結束談話之後,已經接近黃昏。


    他在小廝的傳喚中進入林教喻的房中,此時房內燈光已燃,他終於見到了自己仰慕的師長。


    林教喻長相儒雅,雖已人至中年,但卻並未見任何衰敗跡象,反而歲月的雕琢讓他有一種溫潤如玉的感覺。


    林教喻手中拿著的正是賈安的卷子,他看了賈安一眼,慢條斯理的喝起茶來。


    “我翻閱過你自進書院後的所有的卷子,發現你的進步好像是從你休假迴來之後,可以跟我講講,你都做了些什麽?”


    賈安心中頓時思緒湧起,該不該說實話呢?他知道有些大儒是不喜歡投機取巧這類的小人行徑,可若是不說明不就明擺著騙人。


    賈安思慮再三還是決定說老實話,被不起喜歡總比被當做騙子。


    林教喻聽完整個過程,有些驚訝的看著他這個孩子,雖說從小接受的是正統的儒家教學,但行進做事卻沒有半點儒家人仁義禮智信的風格,有些重禮。


    倒不說林教喻厭惡此類,隻是像這樣的人終究不會被大部分文人流派所認可,但看著賈安忐忑緊張的眼睛,林教喻笑著搖搖頭,官場之上,怎麽可能不看重利益?關鍵在於這個人會不會為了利益做出罔顧倫理,不遵法律的行徑。


    思索之下,林教喻決定考考賈安:“你倒是知道老師我不喜歡被人騙,可你就不怕我因為你的劍走偏鋒,而對你不喜歡?”


    賈安鄭重的行禮說道:“每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弟子不敢妄言,教喻一定會喜歡弟子,隻希望能在合理的手段之下,讓弟子的競爭力更上一層。”


    “弟子說句難聽的,科舉終究是要以成績為定論,中就是中,在不舞弊的情況下,盡其所能的考中桂榜,這本就是每個學生都要做的事情。官場也是一樣,能走多遠走多高,靠的是個人的能力,家族雖有助力,但若此人平庸無能,即便是世家,也終究是爛泥扶不上牆。”


    林教喻看著賈安眼神如劍鋒般銳利:“說的好聽,那我問你,假如你日後真的為官,當你麵前擺放著兩條路,第一條做清官,但你沒辦法獲得更多的利益,反而會得罪很多人,甚至還因此你家人都養不了。第二條做貪官,你能得到萬貫家財,更高的權利,甚至是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位置,但你注定要走上一條貪墨民脂民膏,被世人唾棄厭惡的道路,你會選哪條?”


    賈安沉默了,以前他從來想的都是好好讀書,參加科舉,金榜題名,然後被朝廷錄用做官,開啟自己的政治生涯,但是開啟之後應該選擇什麽樣的為官之路,卻沒有深思過。


    林教喻在等著他的答案,二人就這麽沉默的對峙著,賈安的額頭開始出現汗珠好像無論怎麽選自己的內心,都有不甘。


    “弟子,無法迴答你。”


    林教喻不滿意這個答案,選清官還是貪官,直截了當的告訴他便是,什麽叫無法迴答?


    “當清官,固然可以流芳百世青史留名,但若是犧牲掉自己和家人的幸福,這樣的清官做來有何意義?”


    “做貪官可以保證自己和家人的利益,也能不斷的登上那越來越高的位置,滿足自己的欲望和貪念,但有了權利之後也會想要名聲,誰會不希望自己做一個既有權利又有好名聲的人?人總是這樣,欲求不滿,貪心不足。”


    此時,林教喻目光如燭的質問他:“那麽你答案是什麽?是清官還是貪官?”


    電光火石之間,賈安似乎看到了一個身影,此人身著二品以上才能身著的紫色大夫袍,他蒼老的背影越看越熟悉。


    這個人站在一個年幼的小皇帝身邊,小皇帝似乎很倚重他,上朝之時,甚至諸多群臣朝他們跪拜,跪的到底是小皇帝還是這個人,大家心裏都一清二楚。


    朝中的很多人對這人評價兩極分明,有驚歎他能力超群,手段出眾,也有憎恨他把持朝政為禍一方,但不管是哪一方,都不得不承認,不是皇帝勝似皇帝。


    看的賈安心頭猛跳,這就是他想要做的人,一個能力超群,不會被任何人替代看輕的人,他是獨一無二的,隻有他能帶著整個王朝走向了光明輝煌的未來,注定會在青史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意識迴到現實,賈安堅定了心中的信念,堅持的看向林教喻。不管這個迴答林教喻是否滿意,他都不會改變自己的初衷。


    “弟子要做能臣。”


    林教喻起了興趣,這個答案雖然答非所問,但比起之前那些學生清一律的選擇做清官要有新意的多。


    賈安又一次鄭重的行禮,堅定的迴答:“不管是做清官還是貪官,這個人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能力,要讓人看得出他有非凡的手段,可以執行皇帝的命令。”


    “一個清官,他再怎麽愛民如子,廉潔清正,可他沒有能力,那麽他就隻能做一個擺設,一個朝廷裏的邊緣人,或許眾人會讚歎他的為人處事,欽佩他高潔的品行,但沒有能力,上位者就不會任用他,一輩子都無法實現自己所謂的抱負。”


    “一個貪官,如果他能力超群,那麽即便皇帝知道這人貪婪也會用他,因為這個人能夠正確的執行國策,能夠做一個很好的左右手,所以隻要在一個合理範圍之內,皇帝都會對他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林教喻的麵色冷淡,看不出是喜是怒:“那麽你注定會走上貪汙的道路是嗎?”


    接下來的迴答至關重要,但賈安還是如實說出自己心中所想:“弟子不會去貪那些至關重要的錢財,比如賑災軍餉這類事關國策的錢財,但弟子管不了其他人,所以為了不被過分排擠,會去收一些底下人孝敬,這也是為了求一份生存,還請教喻,見諒。”


    林教喻看著眼前這個學生,仿佛看到了當初在官場上掙紮的自己,自己若是有他一半的通透估計不至於那麽痛苦吧,說不定現在已經成功撐起林家的門楣,時也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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