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袍金冠,貴不可言。


    王看起來還很年輕,當他看向自己時陳三千不自覺的會感到緊張,隻是當他笑時,卻又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大殿之上群臣畢至,偌大的廷堂今日竟然有些擁擠。


    來自半村的少年少女們穿著最樸素或者說是寒酸的衣服戰戰兢兢地走進了殿堂之上。


    他們跟隨在陳良夫婦身後,甚至還沒有經受禮官們的培訓便入宮麵聖,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一群山野間的野小子,連進一趟城都會激動的睡不著覺的人突然就見到了這一國之君,心中自然不免有些忐忑不安。


    可與此同時又有些好奇,傳說中的王究竟與普通人有什麽區別呢?難道真的是一條龍?


    他們悄悄抬頭看向端坐於王座之上的王,像一群弱小的野獸敬畏地看向天空。


    他們知道,在這天之下有一些人注定是與眾不同的。


    在他們偷看王的時候,王自然也在看著他們。


    這一群人當中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王爵。


    之所以說他最為引人注目當然並不僅僅是因為他那身還算幹淨的衣服也不是因為那張生的實在是玉樹臨風的俊秀臉龐,而是他對於這些孩子有著極強的約束力。


    約束有時候代表著掌控,當他用一個眼神製止了這群未曾見過世麵的孩子做出那些不合理的舉動時,王終於是笑了笑,顯得有些開心。


    陳三千對於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其實是有些畏懼的,所以他不喜歡這個人,或者說他不喜歡畏懼著什麽。


    那個被稱作王的男人在用目光一一掃視過這些孩子後,目光終於是停在了陳良夫婦身上。


    “迴來了。”沒有多說什麽話,那感覺就像是在和家人說話一樣,出門之前說一聲我出去了,迴來了之後他便問了句迴來了?就像是村裏最不懂得如何表達情感的父輩,在找不到話題開口的時候問了這麽一句不成問題的問題。


    迴來了,自然是迴來了,你都看到我迴來了還問迴來了?這是南國最典型的尬聊,卻讓陳良夫婦心頭一暖。


    王的聲音並不算多麽響亮但足夠讓人聽清。


    “幸不辱命。”陳良夫婦跪於地上。


    嘩啦啦,


    隨著陳良夫婦一起跪下的還有半村的孩子們。


    於是乎,整個大殿之上陳三千終於是成為了那個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他傻乎乎地看著跪在地上的眾人,完全沒有少年人應有的從眾心理,一副絕不盲目跟風的做派自然是得到了朝臣們一致的好評。


    “大膽小兒,竟然不跪!”一個年過花甲的老爺子覺得很生氣,大家都跪了就你不跪,十三都讓你一個人裝了。


    “藐視法紀,藐視王上,理應當斬!”又是一個文臣開口蹦成語,卻已經是殺氣騰騰。


    相比於文臣們的群情激憤,軍部的那些人卻都是安靜得可怕。


    同樣保持安靜的還是高坐大殿之上的王,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不喜不怒。


    “啟稟王上,吾兒天生癡傻,不懂禮數,還請王上恕罪。”陳良跪伏於地,頭發遮擋下的臉上平靜如水。


    “陳將軍平身。”王終於是露出了笑容,他從王座之上起身,開始往下走,一步一個台階,似在迴憶,“二十年前,我們打到了不死城,那一次,要不是將軍為我擋住那把神出鬼沒的劍,恐怕就沒有今日的我。”


    鬼域有兩座城,一座名為不老城,一名為不死城,這兩座城是鬼域最重要也是最繁華的城市。


    當年那一戰南國打到了不死城,差一點生擒了那位不可一世的鬼族王子。


    鬼族王子的劍神出鬼沒,太快也太詭異,在陳良以前沒有人能夠擋住那把劍,當然陳良當初為了擋住那把劍也是付出了很大的代價。


    王的目光掃向大殿之上的那些激憤的文臣和平靜的武將擲地有聲地說道,“當時我就暗暗發誓,假若你有了子嗣,若是女兒那就是朕的公主,若為兒子,那朕就收他為義子。”


    他端坐在大殿之上,眸子裏滿是迴憶,似是在感歎時光匆匆,這位被稱作南國中興之主的皇帝此時似乎是沉湎於迴憶之中,“當時我問你,這王座你可陪我一起坐?”


    他起身來到陳良身前,緩緩將陳良扶了起來,這一句話一說出口,朝堂之上噤若寒蟬,信息量有點大,於是,文臣嘩然,武將跪伏。


    “從今以後,陳家子嗣見朕可以不跪。”金口玉言,滿堂皆驚。


    武將齊唿萬歲,文臣則是噤若寒蟬,私下裏文臣小聲嘀咕,眼神皆是交流了一下。


    “王上,此事不可,王權神聖,豈可廢禮,便是王子皇孫見到吾王也要下跪行禮,不然就是大逆不道,罔顧禮法,不尊禮法,不孝祖宗,此事萬萬不可啊。”有老臣顫顫巍巍不識抬舉地跪伏於地出言阻止。


    南宮白淡淡地瞥了一眼那位老臣,微微一笑,“愛卿所言不無道理,但是朕貴為天子,金口玉言,豈有收迴之理?”


    他看了看周圍的人,臉上似笑非笑說道:“當然,也有它法,若論功績,陳將軍之功可是比我都高,若是朕不想讓他陳氏一族跪我便將我這王座讓與他,愛卿怎麽看?”


    那位老臣嚇得差點昏厥,跪在地上連連磕了幾個響頭說不敢,說有罪。


    陳良夫婦也是連忙跪在了地上,連說:“臣不敢,隻是臣這逆子實在是癡傻不懂禮數,還請王上饒他死罪。”


    王上擺了擺手,“噯?朕隻是開開玩笑,愛卿怎麽又跪在地上了?快請起,請起。”


    朝堂散去之後,群臣仍舊是議論紛紛。


    “這一次,陳家算是真的翻身了。”這是所有人心裏的想法。


    可是那些真正傳承了千年的豪門世家都是一個個精明到骨子裏的人,他們深刻明白此時的陳家看似風光無限,可是王上已經對陳家有了忌憚,是好是壞還是不好說啊。


    當年南宮白願意將自己的王座分一半給陳良或許是真的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可是人終究是一個複雜的動物,所有的事情都害怕往迴想,或許南宮白想起那段迴憶的時候也會是一身冷汗,若是陳良當真答應,那麽他堂堂南國之主是不是真的能夠容得下一個陳良?


    南宮白深吸了一口氣,端坐在偌大的房間裏,此時已經退朝,在他的麵前是各種奏折,做明君是要付出心血的,不知為何南宮白歎了一口氣,神色歸於平靜。


    陳良一行人出了王宮,


    車馬停下,


    陳良攜著夫人,身後是三千與長安二人,再後麵是王上賞賜的那些仆從以及布匹絲綢,寶石黃金之物足足十幾車的東西。


    陳三千倒還無所謂,臉上全是些好奇,對於這座城市好奇,對於即將要去的地方好奇,更對識海當中嬰那一臉激動的樣子好奇,嬰說他找到了,他感應到那個地方了,這對於一直以來對於世間所有事都漠不關心的嬰來說能夠這般失態必然極為重要。


    陳三千腆著臉問道:“嬰,你說的是什麽地方啊?”


    嬰已經很久沒有出現,也不知道他藏在了識海的哪裏,但是每天晚上陳三千都在不停的朝著迷宮的盡頭走,即便是好幾次他故意受傷卻也沒有見到嬰出來相救,這讓他明白嬰必然是在做什麽重要的事情,嬰活在他的腦子活了很多年,所以嬰了解陳三千可換句話說陳三千也最了解嬰。


    “你能幫我一個忙嗎?”嬰說。


    “好啊。”陳三千隨口應道。


    這個畫麵似乎有些熟悉,幾天前,公孫無知也曾拐彎抹角要陳三千答應他一件事,可是陳三千死活就是不答應,可是現在卻是答應得這般隨意?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有危險的。”嬰頓了頓鄭重說道。


    陳三千嗬嗬一笑。


    南宮淺握著夫君的手,京城的變化很大,uu看書 . 許多熟悉的道路和房子都被拆了,所以兩個人也僅僅是憑借著依稀模糊的記憶循著老路找到了那扇有些破舊的老門,門前,南宮淺與陳良對視一眼,竟是都有些慌亂,躊躇良久,終究還是南宮淺前去推了推門。


    當推開那座老門,歲月也隨之發出一聲吱呀的驚歎。


    多少年了,連陳良自己都有些記不清到底有多少年沒有迴到京城了。


    十年抑或是二十年?


    看著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將軍府他笑了笑,忽然覺得眼睛有些酸澀。


    夫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陳良這才扯著嗓子喊了聲:“老頭子,您兒子迴來了!”


    廳堂之上坐著的那位老人本來是本著的一張臉,卻被這一嗓子給破了功。


    眼淚唰地就流了下來。


    老人銀發滿頭,雖然還顯得精神卻也難掩老朽,陳良一去就是多年,音訊全無,有些事情他知道也能理解,可終究還是有些舍不得,早在幾天前老人其實便已經是知道陳良即將迴來的消息,所以他早早就把門虛掩著沒有拴上。


    他想出門去看看那個不孝之子,可是最終卻沒有出去,而是緩緩起身,在供滿牌位的大廳之上衝著祖宗牌位狠狠地磕了一個頭,久久沒有起身。


    “謝列祖列宗保佑。”他嘴裏不停地念叨著。


    陳良推門而入,看到白發蒼蒼的老父,也是眼睛一酸,叫了聲:“父親。”


    堂堂南國神將,跪在了老者身後,哭的像個孩子。


    三千的母親也是跪在了夫君身旁,喚了聲:“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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