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的身上總是穿著一件華麗的長袍,可是那錦繡長袍雖然華麗卻終究是大了些,那感覺就像是一個孩子穿了一件從大人那裏偷來的衣服,瘦小的體格難以支撐得起那件肥大的衣服。


    陳三千沒有任何鄙夷的意思,但還是笑了笑,嬰瞪了他一眼,三千便不笑了。


    嬰總是冷著臉對陳三千說你不走會死得更快,這個迴答讓三千多少有些悲傷,似乎在他麵前就隻剩下了兩條路,一條現在死,一條過會兒死。


    沒有人知道凡人為什麽總是用悲傷來揣度死亡,但是毫無疑問,人們總是希望活著。


    有時候三千也會仰著頭看著天空,那無邊無際的灰總是能夠讓人心情沉重,這座迷宮是一個很奇怪的地方,它足夠大也足夠複雜,裏麵有各種各樣的古怪存在,這些不知道怎麽誕生的怪物都很好吃,即便是整天一身錦繡華袍的嬰也沒有辦法抗拒這種食物。


    嬰說這種食物凝結天地氣運,食之大補。


    陳三千也隻是悶著頭吃,但是原因僅僅是好吃而已,他不明白為什麽迷宮之中會有這種奇怪的生物衍生,就像他也不清楚嬰是怎麽進入這座迷宮的。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嬰在看向自己的眼神很奇怪,就像是在看食物,三千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因為這麽多年嬰一直都是在幫自己,那些打不過的怪都是嬰來打,那些不知怎麽走的路都是嬰來選,相比之下陳三千就像是個混吃等死蹭經驗的,這讓他很沮喪。


    陳三千曾經問過嬰為什麽要幫他,嬰沒有迴答,他隻是說自己也想活著。


    也是在那個時候陳三千看到了嬰的眼神,像是在看食物一般的眼神,嬰說假如有一天你不想活了,那麽可不可以把你的命送給我?


    當時陳三千有點被嚇到了,但他還是假裝不在意的說道,”一定一定,一定不會讓你得逞的“。


    事實上三千並不是每時每刻都被困在迷宮當中,即便身在迷宮他也能清楚的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隻不過他能夠控製身體的時間並不多,而且不連續,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大部分時間裏的陳三千是具行屍走肉,他隻是不能完全控製自己而已,但是陳三千依舊還是陳三千。


    很久以前,陳三千就曾注意到了古老頭,很多時候他都是在遠處看著自己,而在這裏,陳三千看到的古老頭是一團如同烈日般刺目的光團。


    那光團當中有著讓人驚悸的力量在流動。


    或許古老頭也知道自己在看他吧,因為每次他看向自己的時候很明顯的是那雙眼睛盯著的不是外麵的陳三千而是迷宮當中的自己。


    陳三千能夠看到古老頭身體上的那些能量運轉,那些白色的光線如同一條江流在大地之上奔騰流轉。


    那是經脈,能量順著經脈的運轉法門本是秘密至極的東西,可是自從發現陳三千之後,古老頭就是開始經常前來串門,找陳良喝酒。


    而今日,屋外似乎來了一個同樣可怕的人,看向他時就像是在麵對一個黑色的太陽。


    他的經脈運轉詭異而霸道,在這當中有古老頭的影子,可惜卻又是截然不同。


    對於這些陳三千並不是多麽在意,因為此時的他就算想做什麽也做不了。


    當少年在詭異迷宮當中吃著烤肉唱著歌的時候卻沒察覺到有一道身影忽然出現在自己的身旁。


    那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夢如幻如泡影,卻又真實的出現在他的麵前。


    三千一聲怪叫,扔掉了手中的烤肉,看似滑稽的麵部表情之下有的卻隻是震驚以及興奮,除了嬰,陳三千沒有見過任何人,特別是眼前這個人顯然是屋外那團黑影裏分出來的,所以當這個身影出現在他的麵前時,少年的第一感覺是警惕,“你是誰?”毫無創意的問句開頭加上對方短暫的沉默讓氣氛一度十分尷尬。


    黑色身影手中掐訣,試圖去撞擊那道迷宮的高牆,但是他的念力撞在牆上的時候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好大的手筆“,阿瞞讚歎道。


    進入迷宮的阿瞞嘖嘖稱讚,完全沒有搭理陳三千的意思,可他還是彎著腰盯著陳三千看,”你又是個什麽小怪物啊?“


    “你到底是誰?”陳三千有些生氣,眼前這個莫名其妙的黑袍人就像是個不經邀請便到別人家裏做客然後還四處翻箱倒櫃的人。


    阿瞞依舊是彎腰盯著三千,此時的三千像是被束縛住了一樣,渾身無法動彈,他感受到了殺意,那種是一種如同針紮似的疼痛,眼前這個人已然動了殺意,三千不明白為什麽會有那麽多人想要殺自己,迷宮裏的那些怪物,又或者是嬰,現在又來了一個黑袍人阿瞞。


    三千大聲叫了一個字,那是一個人的名字:“嬰!”


    突然,阿瞞心頭一震,手中印訣一變,一個巨大的淡藍色護罩將他整個人護住,念力構築的護罩結了一層又一層可是那種巨大的危機感卻沒有消散反而更加清晰,這讓他的頭皮發麻。


    迴頭看到的是一串又一串的秩序法則所凝聚的符文,而符文如同一個人,或者說符文鎖鏈鎖著一個透明的人,那個人緩步走來,而阿瞞所構建的防禦禁製在那符文人麵前不堪一擊,層層潰散。


    那個透明人不是嬰,而嬰也始終沒有出現,陳三千仿佛是看不到那些符文,自然也看不到那個被符文鎖住的透明人,他看著突然倒退的黑袍人,“神仙?”陳三千問道。


    “妖怪?”偏了偏頭,陳三千覺得這個全身包裹在黑袍當中的人有些奇怪,因為他現在又突然一動不動了。


    事實上,不是阿瞞不想動,而是那個向他走來的人給他的感覺太過可怕,更何況還有那些秩序符文,這座迷宮已經算是稱得上是一座小世界,那些秩序符文便是天地規則,阿瞞也敵不過一座世界。


    阿瞞動不了了,那股威壓太過可怕,而他也隻能眼睜睜看著那道身影來到自己的麵前,伸出來一隻手抵在他的額頭處。


    若是真身在這裏,阿瞞不見得會如此被動,可是現在的他在這座迷宮當中的隻是一縷分念。


    阿瞞覺得像是被奪舍一般,自己的意識逐漸模糊,對於一個念師來說,意識模糊本就是極難出現的現象,而現在他明確的感受到自己像是成了局外人。


    當那道身影順著那根手指漸漸融入阿瞞的身體當中之後,不遠處,阿瞞的本體所在之處竟然彌漫起一股黑色的氣,而與黑色氣糾纏在一起的是紫色的氣,紫氣雖小,但是極為霸道,它像是吞噬者,以黑氣為養料,逐漸壯大。


    阿瞞一聲冷哼,卻是黑氣大盛,以一種極為蠻橫的方式硬生生地將那縷紫氣逼迫而出。


    迷宮裏,


    那道身影就隻是那麽看著陳三千,仿佛在看稀世的珍寶,當這個全身纏滿鎖鏈的人看向他時,陳三千也終於看到了他,雖然那人周身彌漫著一股無法穿透的迷霧,遮掩著他的身形,但是當那道身影出現的時候,陳三千的心像是被狠狠的撞擊了一下。


    迷宮之中除了嬰與三千之外的第三人可憐得就像是一條被拴住的狗,陳三千覺得自己也是一條狗,隻不過他的脖子上沒有鏈子而已,


    那人發出的撕心裂肺的唿喊讓少年的眼睛不自覺的濕潤。


    他像是在歡唿,像是在慶幸,為陳三千歡唿,還是為自己慶幸?陳三千不清楚他也不想清楚,現在的他完全沉溺於一種悲傷的情緒,uu看書 .ukanshu.om悲傷得像是一條狗。


    仿佛是言語無法表達,又或者他的舌頭早就被割了去,那第三人朝著少年緩緩地跪了下去。


    當他跪下去之後,三千的腦子裏突然出現一個畫麵。


    畫麵裏有一個人嬰兒尚在繈褓,被一個美到極致的女人抱在懷裏,女人溫柔地看著他,眼睛裏滿是溫柔。


    女子身旁站立著的是一個男人,男人頭戴華冠,不怒自威,此際卻是溫柔地看著女人與孩子。


    他伸出手來,女子把手搭在了上麵,兩人一步一步拾級而上。


    台階很長,很高,當他們終於登上去,迴頭再看時,這天地仿佛都在他們的腳下。


    “吾皇……”


    低頭看,


    那台階之下,猶如眾生拜天,山唿吾皇,男人嘴角輕揚,卻仍是冷峻而威嚴。


    “平身!”


    聲音如雷,春雷乍起而萬物複蘇。


    那黑壓壓烏泱泱地一片從地上爬起,目露尊敬與狂熱,那些人有些鎧甲披身,手執兵器,有些則是身穿古袍,羽扇綸巾,有年輕人,也有老者,他們全部都崇敬的看著上方那對夫妻以及那個孩子,那是他們的皇,那是他們未來的皇。


    “吾兒,從此你便是這裏的王,他們的命都將屬於你,他們的命因你生而生,因你死而死,你榮他們榮,你辱他們死。”男人溫柔的看著自己的孩子輕聲而霸氣的說道。


    男人卻是被一旁的女人瞪了一眼,“吾兒才多大,你說這些他能聽懂嗎?”


    男人卻隻是笑。


    ……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月下拔劍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生南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生南國並收藏月下拔劍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