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瞞是這麽多年來先生所收的最後一個弟子,一直以來他都覺得自己會是先生的關門弟子。


    所謂關門弟子,那自然是宗師開山創派除了那第一位開山大弟子之外他所收的最得意的弟子,就像是那些書畫大家畫了一幅可以傳世畫作之後,終此一生都無法超越,所謂封筆之作。


    雖然嘴上不說,可是阿瞞對於能夠成為先生的弟子還是頗為自豪的。


    所以先生壓了他這麽多年把他困在這座山裏的行為,阿瞞實際上並不是多麽反感,先生已經老了,在很多年以前先生便開始老了,可是先生的那些弟子們有哪一個能夠跟著先生來到這裏,能夠親眼看著先生的死亡呢?


    阿瞞嘴角流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先生,您的弟子早就超越您了。”可是當他察覺到古老頭還要收徒的時候,破天荒的他竟然有了一絲嫉妒,他以為自己不會有這種情緒,實際上他也不應該有這種情緒,阿瞞的來曆除了古老頭沒有人知道,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他還很小,當時的古老頭隻是看著他,看了很久也猶豫了很久,阿瞞隻是在笑,他能夠感覺得到先生的猶豫是在猶豫要不要殺了他,可是最終古老頭也沒有動手,所以阿瞞對這位先生的感情很複雜,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終究會殺死眼前的老頭又或者被眼前的老頭殺死,可是他還是成了先生的弟子,照顧他那麽多年,人也許真的會習慣某件事吧,就像他叫了古老頭那麽多年先生,竟然還真的把自己當成了弟子。


    “您為什麽還要收徒呢?您老人家在這裏安安穩穩度過幾個春秋以後再穩穩當當地死去,難道,不好嗎?我說了,您的仇我來報。”


    阿瞞似乎很傷心,他允許先生收養長安,甚至還不止一次勸過先生收養那個孩子,可是先生不肯,現在先生卻又反悔了,這讓他有一種被欺騙的感覺,他不喜歡被騙或者說他不喜歡這樣一個欺騙學生的先生。


    那天晚上阿瞞沒有入睡,


    看了很多年的那本書第一次沒有了看下去的耐心,窗外是死一般安靜的夜,阿瞞終究還是起了身,長袍幹淨得一塵不染,他是一個很愛幹淨的人,所以每年最開心的時候就是冬天,當大雪開始下,阿瞞就會站在院子裏,那個時候他會穿一身白色的長袍,雪慢慢飄落,把他也把人間染成白色。


    被大雪覆蓋的世界才是最幹淨的,他舍不得自己把腳印踩在那雪上,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裏鼓舞著的是滿心的歡喜,可是這歡喜終究是會變成失落,因為雪終究會融化,人間又會變得汙濁肮髒。


    “先生您說為什麽要有雪啊?”阿瞞幽幽的說道,“在看見它之前我本是可以忍受這汙濁的啊。”


    ......


    對於半村裏那戶陳姓人家,阿瞞始終沒有太多的接觸,一是因為他很少出門,另一個原因是他對陳家很了解,他知道陳良為什麽會走那麽遠的路來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當一個沒有什麽前途的鐵匠,也知道古老頭心心念念守了那麽多年的半村究竟有什麽秘密,所以對於呆在半村他並不怎麽反感,所有人都在等,等那個時間到來,等那件事情發生,阿瞞也在等,他在等古老頭死,在等陳良也在等的那件事。


    阿瞞覺得自己是個很有耐心的人,因為他有很長時間可以等,可是古老頭沒有時間了。


    年紀大的人總是容易慌,即便是如古老頭這樣的人也不例外,而人一慌就容易犯錯。


    古老頭犯了一個錯,他起了念。


    一個念師起念其實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可是古老頭不同,很多年前他把自己的念力封印了,而那個封印同樣封印了半村這個村子,阿瞞輕笑,因為從今天起,他就自由了,古老頭以為隻是刹那間的解封自己便不會察覺,可是他不知道阿瞞在變強,如今這道封印再也困不住他了。


    可是阿瞞並不打算立刻就遠遁山林,事實上即便古老頭實力全複又如何,阿瞞已經不再是那個毫無反抗之力的孩子了。


    今日阿瞞看著村口那戶人家突然起了念,作為古老頭的弟子他自然也是一個念師,當念師起了念那麽便隻有兩條路,一條是止念,一條是順念。


    阿瞞的身形突然開始改變,不僅僅是臉而是整個氣質都在改變,首先變的是膚色從一開始的白變成了黝黑,接著是臉型,就連身高也開始改變,片刻之後,一個瘦削清秀俊逸的文弱書生變成了皮膚黝黑的粗糙大漢,uu看書.uukahu 他沒有開口說話可是想必聲音也是改變了的,而在這些外表之上他還給自己披上了一件黑色長袍。


    對於這種易形換貌卻又加上一件夜行衣遮住麵目的畫蛇添足行徑他卻是覺得極為得意。


    阿瞞如一陣黑色風,在夜裏飛行。


    隻是眨眼便來到了陳姓人家的所在,


    此時的陳三千躺在床上像一個即將溺亡的貓,張牙舞爪的打了一套完整的王八拳。


    他的額頭,他的身上青筋畢現,汗水如漿,身體在一套眼花繚亂的王八拳之後開始顫抖。


    那就像是一隻脆弱,可憐的野狗,痛苦而努力地為了想要活下去的最後掙紮。


    在他的旁邊有一個比他還小的少年,少年看起來很是壯實,那一雙眸子也是明亮得如同原野上的星辰,在長安很小很小的時候,阿瞞甚至還見過他的親生母親,那也是一個極其溫柔的女人。


    陳三千的怪病是不知何時便會入睡,而一入睡便大概率的會做噩夢,並且渾身冷熱交替,熱的時候如同火爐,冷的時候又如墜冰窟。


    當三千開始渾身顫抖,長安才察覺到不對勁,他想要去喚醒三千,可三千始終是眉頭緊皺,如墜夢魘,無法醒來。


    但是很顯然長安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因為他迅速起身,去院中打了一盆冰冷的井水,澆在了三千身上,潑下去的水卻如同澆在了一塊被燒紅了的鑄鐵一樣,瞬間就發出滋滋的響聲,隨著一陣白煙蒸騰,長安被驚得道了句哇塞之後,才去喚醒旁邊屋子裏的義父。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月下拔劍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生南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生南國並收藏月下拔劍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