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布為何選擇去找牛金星,其實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李布其實沒法和李自成說上話,那就需要有人當橋梁。那幫闖軍大老粗肯定不行。李岩樹大招風,要和他保持距離,所以也不行。宋獻策之流,沒有半點交集。那就隻剩這個對自己屢次示好的牛金星了。


    李布圍著牛金星的府邸繞了一圈。發現有一處偏僻小門虛掩半開。


    李布推門進去,朝著有燈火的地方走,來到了後院的一間精舍。


    牛金星懷抱拂塵,正端坐在蒲團上。前方是一張供桌,桌上是香爐蠟燭,供奉的果品,還有桃木劍等一應道家事物。李布看了眼神像,供奉的應該是道家三清。


    室外天雖黑,此間卻是被燭火照的通明。


    “來了?”牛金星的聲音悠長,倒是像極了老道士,“你一旁坐,待貧道誦完此卷。”


    李布入鄉隨俗,走到桌案前,點了三支清香,對著神像鞠了三躬後插上。隨後,他找了個蒲團跪坐。過了好一會兒,牛金星還是紋絲不動,隻是嘴裏不知在念什麽東西。


    牛金星的誦經聲不大,又語調平穩,猶如催眠。李布不免打起了瞌睡。


    過了不知多久,牛金星總算起身了。


    “讓李將軍久等了。”


    李布起身舒展了下筋骨,“無妨,道長現在可以和我坐而論道否?”


    “貧道榮幸,將軍快過來坐吧。”


    牛金星結束了念經,盤膝坐到一方小桌前,桌上小火爐正咕嚕咕嚕煮著東西。李布輕輕一嗅,便覺茶香。


    “道長,好雅興。煮茶最是費功夫,布乃粗人,平日都是沸水衝泡了事。”


    牛金星倒了一杯熱茶遞過去,“夜深露重,先喝杯熱茶暖暖身。貧道愛好不多,這煮茶乃是其中之一。”


    李布接過茶盞,茶湯黃綠潤澤,香氣飽滿馥鬱。嚐了一口後,茶湯鮮而厚重,迴味甘甜。


    “謝仙長賜茶。此茶隻因天上有,人間哪得幾迴聞。”


    牛金星嘴角輕抽,“李將軍倒是個妙人。”


    兩杯茶下肚,李布見對麵老頭仍舊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打算自己先開口。


    “道長,布不可再飲了,否則今夜定是別想入眠。道長的茶不但驅寒,還頗有提神功效,此刻布甚是清醒。不如,咱們談些正事。”


    “福生無量天尊。李將軍覺得何為正事。”


    “闖軍眼下的困境便是正事,道長可有卜卦算算應對之法。”


    “貧道算過,應對之法或許就在眼前。”


    李布輕笑,“道長好生風趣。”


    眼前可以是指眼下馬上就會有轉機,也可以是指牛金星如今眼前的李布。


    “李將軍可是有良計妙策?”


    “布胸中卻有一策,想請道長上達天聽。”


    “闖王開明,李將軍自可以寫章本上奏。”


    “布人微言輕,還是得道長替我去說。”


    “闖王坐下還有李岩軍師,唯才是舉,不拘一格。我記得李將軍寫過一首《與馮巡撫西安絕筆》,詩中有雲:不拘一格降人才。那眼下李軍師不就近在咫尺,將軍可速去投奔。”


    提起這首詩,李布就有些尷尬。這首詩格調太高,又與李布後來的所作所為大相徑庭。本來李布名聲還不至於這麽臭,就是因為這首詩加持。讓他在陝西一地,幾乎成了偽君子的代名詞。人稱“當世司馬懿”。


    不過李布此時在意的不是這首詩,而是和牛金星的太極。


    李布話裏的意思是,想讓牛金星替自己上奏,畢竟自己在闖軍中實際沒啥地位,說話就如同放屁差不多。可牛金星先是推脫讓李布直接去找李自成,這個明顯不切實際。後麵的話才是重點。牛金星的意思是:你為什麽不去找李岩。


    李布端正神色,“布記得灞橋迎闖王那天,李軍師就恨不得要斬了我,布豈敢再去找他。”


    牛金星臉掛輕笑,山羊胡微抖,“那不過是恩威並施罷了,雕蟲小技,李將軍豈會看不明白。”


    “貧道也是李軍師所引薦,軍師素來愛惜人才,將軍不必擔憂,貧道改日替你調和一二,就算其中有些許誤會,也是可以化解的。”


    【老東西還給我裝,你被李岩壓著一頭,我看你恨不得分分鍾弄死他,好取而代之。】


    “道長方才說也是由李軍師所引薦,那道長覺得李軍師此人如何?”


    牛金星擺了副清高模樣,“貧道不喜背後說人長短。”


    “哎,道長何必在此還裝神仙。”


    牛金星鼻孔中發出“哼”的一聲,佯裝怒意,不再理會李布。


    李布繼續道,“李岩此人剛正,跟著他是累死累活得罪人的命。他是軍師,有闖王護著,旁人自然不敢動他。可當屬下的,指不定哪天就和那吳猛一樣,被人結果了性命。”


    如今吳猛之死,闖軍眾人都以為是內訌導致的仇殺,倒沒人往李布頭上想。


    “而且,李岩自恃才高八鬥,自然可以走他的正道,平步青雲。可我等才學不如他,也想平步青雲,走他的路是不成的,隻能走咱們自己的路。”


    話說到這裏,牛金星嘴角抽動幾下,顯然被這話帶起了興趣。


    “李某來是想與道長攜手,道長若是喜歡這精舍的古樸雅潔,看不上那凡塵功名,那李某告辭便是。”李布說完起身就要走。談買賣不能一直慣著對方。


    “且慢,”牛金星怎麽可能放得下塵世功名。


    “李將軍稍安勿躁,此時才過戌時,不如接著坐會兒。”


    李布坐迴蒲團上,“那道長可想好了沒。”


    牛金星把身子探過來,“你且與我細細說來。”


    李布也探身過去。實在不巧,牛金星懷中的拂塵被夜風吹起,幾縷拂塵絲刮到李布麵龐鼻尖,弄得他想打噴嚏。李布伸手抽出牛金星的拂塵隨手就拋到門外。


    “左右無人,還搞這勞什子幹嘛。”


    “誒~,年輕人就是急躁。”牛金星蹭蹭蹭跑出去撿迴來,把拂塵放好。


    李布看著他想起一句話,【要裝就要裝全套。】


    “事情成了,給道長的拂塵纏金絲。”


    “金絲銀絲也得等事情成了後再說,伱快與我說說,有何良策。”


    【跟這種苟王說話就是累,先是念經敷衍我,又是煮茶磨時間,再來打一堆馬虎眼。方木蘭和張承喜加起來前戲都沒你長。】


    【他也不愧是苟王。從明末闖軍苟到清朝,最後還善終了。簡直是把人生當舞台,用生命在演戲。】


    牛金星在李自成敗亡後,大批闖軍將領被殺的情況下,成功投降清朝。最後由於清朝嫌棄他名聲實在太臭,就把他兒子弄出來當官,牛金星最後在兒子的縣衙後院終老。


    牛金星:老夫與無數曆史名人擦肩而過,唯有老夫苟到了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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