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喝到一半,許褚長突然接了個電話,原來那邊有個場子,他的領導喊他趕緊去雲雲。


    他接完電話後,連連道歉,“李老,我先在這兒喝一個,今天真是抱歉了,我恐怕要先離席了。”


    李老也站起身,“沒事兒,你是領導來著,有些事情脫不開身,今天能來捧場我就很開心了。”


    待到領導離席後,這氛圍就輕鬆了許多。


    隨後也有一些一個個借機家裏要看孩子,晾衣服沒收等等然後提早離席。


    這一會兒人去了有一小半,這下留下來的基本都是自己人了。


    李老慢慢說道:“與其說王叔和是晉朝人,其實不如說是曹魏太醫令,我們見到的《傷寒論》最早便追溯到他,最早稱為《張仲景方》也是史實中確定的事情。”


    孟超凡好奇問:“何以見得。”


    李老得意的說道:“那就要問皇甫謐了,他在《針灸甲乙經序》中曾經說過:


    張仲景以《伊尹湯液經》為基礎論廣十幾卷;


    他本人曾經親眼見過並閱讀過《伊尹湯液經》;


    他自己親眼所見王叔和撰次仲景遺論......”


    “論,指研究、條理化;廣,是擴大和補充;那這張仲景竟然也是在前人的基礎之上,才寫出《傷寒雜病論》的嗎?”


    在場眾人得出一個令人震驚的結論。


    經方並非全都是由張仲景創造的,或者像序裏麵說的,張仲景生前感慨世無名醫,而上古岐伯,近有扁鵲,可見經方中有些方子,或許比人們想象的更為久遠,那些方子的作者並無留下名諱,是無名氏。


    張仲景還能留下醫聖之名,而那些默默無名之人......


    李介賓飲盡杯中酒,那些記錄了自己經驗,並且流之後世的人,他們都是醫聖。


    似乎有個聲音在自己腦海中迴響。


    這片土地上的勞動者從來沒有依靠過神藥,我不想讓人覺得,隻有吃下神藥的才是神農。


    其實,人人都可以是神農。


    這酒一喝,容易上頭,當李介賓聽到李老說道:“當年《傷寒雜病論》記載有一十六卷,其中還有婦科、口科等等,而如今隻見《傷寒論》與《金匱要略》,這其中大半怕是已經失傳了,真是可惜......”


    直接一句話擲了出去:“我覺得張仲景的方書,並未失傳!”


    一語出,全場驚。


    哪來的猛士?


    這誰?


    李老在講話呢,直接開口反駁?


    你以為你是國醫大師嗎?


    路天正已經低頭裝作小透明,別看我,跟我沒關係。


    大家看過去,發現是剛剛迴答了許褚長問題的李介賓,頓時心生不屑。


    小子,那個醫院上班的?連瀉心湯有幾個都搞不清楚,也敢在這兒大言不慚?


    來人,叉出去!


    李老看到是李介賓說話,沒有生氣,而是欣賞的看向他,這小子風光霽月,頗有我年輕時的風範,上次見到就覺得此子與自己很是投機,後來一打聽發現是自己的二孫子,那更是覺得越看越順眼。


    “阿賓呀,你來說說你的看法。”


    在場知道李介賓身份,和李老關係的人沒有幾個,其餘人看到李老如此對其另眼相看,驚訝的同時也想聽聽他怎麽解釋。


    “大家光聽卷數,忽略了一件事兒,那就是,古代說的卷,是實實在在的卷筒。並不是我們現在想的,分卷言事,一卷結束,下卷開始。”


    孟超凡聽完,瞬間思路大開,對呀,說的有十六卷,不一定就非要是十六卷內容,也有可能是十六根卷筒。


    “其次,我們講仲景著作散亂,也有一個過程,曆史記載張仲景曾經做過長沙太守,歸屬於劉表,他當太守的時候,他的著作肯定不至於流散,我們假設此時的仲景著作是完好的。


    按我們熟知的三國曆史,後來曹操占據荊州,與孫劉聯軍大戰,戰亂中,卷筒不好保存,難免流失。”


    有道理呀。


    但是有人當場提出異議,“沒有切實證據支持,這隻是你的推測,張仲景做沒做過長沙太守還是兩說。


    《後漢書》《三國誌》裏麵根本沒有提到張仲景這個人。我們一直流傳的說法是北宋林億等人,引用唐代甘伯宗的《名醫錄》說:南陽人,張機,字仲景,舉孝廉,任長沙太守。


    但是《名醫錄》也早已亡失,沒有確切證據。”


    熟悉的感覺迴來了,李介賓看向那人,是李老左手邊的,可見是半路出家的,但是對於經史如此詳細,此人治學相當嚴謹呀......莫非真的是研究曆史的?


    中國人對於修史的著迷與偏執,世所罕見!乃至於中國人口中的曆史,跟老外口中的曆史完全是兩個概念。


    打個比方,西方的《荷馬史詩》,夠出名了吧,這在西方人眼裏就是他們的曆史書了。


    而在中國找一部跟他同檔次同類型的書,你猜猜是哪一部?


    《史記》?不是。


    《三國演義》?忍住笑,不是。


    《金瓶梅》?忍住了,不許笑,還不是。


    答案是,《荷馬史詩》這部西方人眼裏的史書,其內容在我們找一部來對應——《山海經》......哄堂大笑。


    也因此,中國人對於史書的考證,何其嚴謹。


    路天正小聲在他旁邊說,“陳教授是醫史學專業的......”


    果然,此人功力深厚,非老唐那半吊子的曆史水平可比,看著這人說完後,趾高氣揚的樣子,這感覺越來越熟悉了。


    完了,居然有點小興奮了。


    一杯茅台下肚,此時的李介賓限製器打開,戰力狂飆。


    “陳教授所言,確實中肯,張仲景任長沙太守的說法,最早見於宋。”這是要認慫了嗎?


    陳教授覺得,小子還是嫩了點,識相就好,豈料下一刻,李介賓繼續說道:“可惜陳教授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小子!你今天不說個一二三四五,我讓你不能生離此地!


    “《三國誌》雖然沒直接記載張仲景任長沙太守,可裏麵記載了長沙太守呀,陳教授學識淵博,不如給小子指點一二?”


    陳教授愣著了,長沙太守?他說的是張羨嗎?


    《三國誌劉表傳》雲:建安三年,長沙太守張羨叛表,表遣兵攻圍之。


    《三國誌桓階傳》雲:太祖(曹操)與袁紹會官渡......表急攻羨,羨死,城陷。


    官渡之戰在建安五年......


    《三國誌劉表傳》續雲:長沙太守張羨叛表,連年不下,羨病死......表乃並土,南收零桂,北據漢川,地方數千裏,帶甲十餘萬。


    所以劉表攻下長沙大概是在建安六年左右。


    陳教授心中浮現這些內容,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少年郎。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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