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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歡樂這個惹禍精,就是有種醉酒之下深思昏聵中,也能將人氣個半死的神技能。


    “泥娃娃~泥娃娃,一個泥娃娃,也有那眉毛~也有那眼睛,眼睛不會眨!”


    “對不起,他喝多了,喝多了,碰著你了,對不起!”


    “泥娃娃!嘿!也有那鼻子~也有那嘴巴,嘴巴不說話!”


    “閉嘴!消停會兒吧,別唱了!”顏司承忽然高聲,把自己都驚了一跳,不過路人大都沒有什麽錯愕的反應,反而紛紛向他投來同情的目光。


    一對兒老夫妻中的妻,還特意指著秦歡樂的方向,對自己的夫說:“還喝,還喝,自己瞅瞅,你喝多了也那個損色兒!自己還不覺兒病呢!”


    夫不為所動,從塑料袋裏夾了一口雞汁幹豆腐絲,“滋溜”抿了一口白酒,洋洋自得道:“那得虧我娶了個好媳婦兒啊,我哪迴喝大了,不是有你照顧著嘛,怕啥。”


    秦歡樂嘴斜眼歪,有點兒中邪麵癱的早期麵部特征。


    就這麽穿過大半列火車,迴到自己車廂的時候,顏司承真有了一種劫後餘生的感慨。


    聽見動靜的武正凱眼睛脫窗的迎過來,嘴裏“嘿喲”了好幾聲,也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空著一雙手抬起來,卻不知道是該先接飯,還是先接人。


    坐在小武鋪位上的男人瞄見了這情形,趕緊把兒子一摟,扛在了肩膀上,人讓到過道裏,一疊聲道:“躺這兒,躺這兒。”


    武正凱連忙從秦歡樂腋下環過手臂,試圖將他架到自己床上去,後麵的顏司承卻攔了一下,“還是放我床上吧,晚上要再鬧起來......別影響你休息。”


    “呔!”秦歡樂掙紮著伸出食指與中指,二指並攏,在半空中一點,“爾等退去,朕自己能行!”


    說完,手腳並用的就攀著鋪位邊的金屬梯架往中鋪爬去,爛泥一樣的姿態真是能尷尬可笑到了姥姥家去。


    顏司承和武正凱一個往前拽,一個在後麵助推,稀裏糊塗的一頓操作,還真把他給折騰了上去。


    腦袋一挨著枕頭,秦歡樂就化身乳燕投林,嘴裏吧唧著又不知道哼哼了幾句什麽,很快就昏睡了過去。


    如此奇觀,實在讓武正凱歎為觀止。


    那對父子更甚,孩子爸愣了幾息,幹脆扛著孩子爬到了上鋪,大有種惹不起躲得起的架勢。


    底下終於騰挪出了空間。


    顏司承掏出一張紙巾遞給小武,看對方擦了一腦門的熱汗,才把小桌板推出了個空間,將打包迴來的餐盒放在了上麵。


    兩人相顧無言,都怔了好一會兒,才緩過這口氣來。


    “顏先生,這......秦哥這是......”武正凱手裏捧著盒米飯,心裏的疑問,不問出來還真自行化解不下去。


    顏司承自然知道對方疑慮的起點,笑了笑,“返程時他不會這樣,放心吧,他對待工作任務,從來沒出過差錯。”


    武正凱點點頭,畢竟還沒到交淺言深的地步,很有分寸的沒再評論秦歡樂的工作態度,悶著頭吞了兩口飯,忽然又抬起頭來。


    “是家裏的事情,”顏司承沒等對方張口,先迴答道,“是私事,他......心情不好,喝悶酒不是就容易醉嘛。”


    武正凱終於恢複了點兒笑模樣,放心的大口咀嚼了起來,“嗨,誰還沒點兒煩心事啊,剛剛真是嚇我一跳,這一來一迴的才多長時間啊,秦哥就這樣了,我還以為是出了什麽意外情況了呢!不過顏先生,我看著你們倆之間,挺默契的,是認識了很久的朋友吧?”


    顏司承想了想,“還好。”


    武正凱不以為意,“那你開導開導他多好,有時候沒多大點兒事的,就是一個人瞎琢磨,就容易鑽牛角尖,朋友陪著喝兩杯,嘮開了,也就過去了,哪有什麽過不去的坎兒!”


    顏司承苦笑道:“我也想和他聊聊,話沒說上兩句,就這樣了,嗬,他這人,怎麽說呢,嘴碎,話多,但僅限於表麵,心底裏到底怎麽想的......應該從來沒人,能從他嘴裏套出一句話吧。”


    “那可不一定,沒聽說過酒後吐真言嘛!”武正凱畢竟年輕,當即有了開玩笑的興致,放下餐盒,站起身來,拍了拍昏睡中的秦歡樂,“秦哥,秦哥!快,有采訪!”


    秦歡樂迷迷瞪瞪的微張著嘴,抬手要死不活的扒拉了他一下,哼唧了一句“起開......”,繼續睡得醉生夢死。


    武正凱迴頭看了看顏司承,惡作劇的攥拳抵在秦歡樂的下巴處,權當麥克風,壓低了聲音一本正經的問他,“秦歡樂警官,請問你現在有幾位數的存款?”


    秦歡樂嘴唇吧唧了一下,“顏......顏老師......”


    “誒,沒讓你說這個,嘴還真嚴!”武正凱笑得肩膀聳動,又戲謔的問,“秦歡樂警官,那你初戀是在啥時候啊?”


    秦歡樂蹙著眉頭,似乎因一直被人打擾清夢很不耐煩,嘴裏嗚咽著,又來了一句:“顏老師......”


    “問你是啥時候!嗨,我還就不信了,再來一個哈,那你現在心裏最稀罕最舍不得放不下的人,是誰啊?這個總能說了吧?”武正凱問完趕忙側耳湊上去,細聽秦歡樂嘴邊囁嚅著溢出幾個模糊的字:“顏......老師......”


    武正凱無奈的歎出一口氣,捧著餐盒坐了迴來,好笑的看顏司承,“真喝迷糊了,啥也不知道了,確實問不出什麽來,再有下次,得在他半醉沒醉的時候下手,現在是有點兒晚了,沒轍了。”


    顏司承不置可否,他自己下了那麽多心思,也沒能撬開秦歡樂的嘴,原也根本不指望武正凱能問出什麽有營養的內容來。


    武正凱邊吃飯,邊順帶看了眼手機上的信息,倏然眉眼舒闊的泛起一陣自內而外的笑意,半晌餘光瞥見顏司承在看他,又不好意思的強行給壓了下去。


    顏司承自然猜得到信息的來源,見他迴望過來,不無酸楚豔羨的淡聲問道:“兩個人的生活,不會寂寞吧?哦,現在是三個人了,該......更熱鬧吧。”


    “也煩,”武正凱口是心非,“尤其心煩的時候吧,老有個人在邊上嘰嘰喳喳、嘰嘰喳喳,嗨,不過......好的時候,確實也挺好,父母、親戚,誰還能跟著你一輩子啊,是吧?朋友、同事,那就更是了,再要好,那感受也是不一樣的。”


    顏司承嘴角勾成一個禮貌得宜的弧度,輕聲說:“真好。”


    武正凱已經知道顏司承和秦歡樂都是單身了,順嘴推銷道:“顏先生不考慮找一個?是條件太好,眼界太高,挑花眼了嗎?”


    顏司承笑了一聲,眼神微微閃了閃,沒有接話。


    武正凱還當他羞於表達,怕這個話題太過私密,又忙轉了個方向替他開脫道:“婚姻這事吧,說起來也很複雜,要門當戶對,要三觀一致,主要彼此成長的腳步還得跟得上,要總是一個在前,一個在後,那早晚也得翻車。簡簡單單的兩個人,生生牽扯成兩大家人,嗬,有些人確實嫌麻煩,所以我特別支持我不少朋友,就願意享受兩個人之間的感情,不往婚姻這個門檻裏跨,網上說什麽不以結婚為目的的談戀愛都是耍流氓?我覺得這個吧,也是因人而異,隻要兩方自己找到合適的相處模式了,不就行了嘛,未必都要按照標準製式,千篇一律著來,是吧?”


    單看“皮相”的年紀,武正凱拿秦歡樂當“長輩”,卻拿顏司承當同齡人,反正說的都是不痛不癢的話題,慢慢也就沒了那麽多顧及。


    大概是無意間打開了這個消遣的閘口,小武後來漸漸也不需要顏司承的附和,就滔滔不絕的扯起自己的縣城生活來。


    一直到車廂裏熄了燈,才收住了嘴,各自洗漱歇了下來。


    就是難為了秦歡樂,被酒精侵蝕大腦,全身真是無一處不燥熱難受的。


    外頭瞧著還像個人樣,實則裏外早成了冰火兩重天。


    也不知道昏天黑地的睡了多久,他嘴裏頭口幹舌燥的渴望一口水,小腹又鼓脹著亟需去排水,兩相需求擠兌下,意識竟然慢慢收攏,伴著耳畔咣當咣當的晃動,逐漸清醒了過來。


    腦袋還是昏漲的發暈,心口又堵又悶,眯眼看著車廂裏黑漆漆的,知道是全部車廂都熄了燈,也不知道此刻是幾點鍾了。


    秦歡樂伸手在口袋裏胡亂探了探,並沒有摸到自己的手機,勉強探起身往下麵去看,粗略看得到兩個相對的下鋪上都躺著人,應該是顏老師和小武也都已經睡覺了。


    晚上沒人開窗通風,棚頂掛著的老式風扇擺葉也壞了,卡帶了似的艮著,秦歡樂悶得發慌,實在忍不了了,攥著旁邊的護欄一用力,試圖坐起身來。


    可餘光偏過上方鋪位的遮擋,忽然瞄到一道灼灼精亮的目光,正不偏不倚的凝在自己身上!


    他頭皮一麻,順著那方向一偏頭,就看見斜上方鋪位的護欄邊上,一白天精力充沛的那個孩子,此刻正從他爸爸的腰窩處扒出來,探著頭,一瞬不眨的看著他淡笑。


    孩子的臉此刻毫無稚氣可言,麵色在黑暗中泛著淡淡的青黑色,笑容從容的保持著一個奇詭的弧度,眼神灼灼,隨著他的動作而移動,卻始終迎著他的眼睛,不願錯開。


    秦歡樂心裏“咯噔”了一下,翻身向後一錯,後腦勺兒猝不及防的磕在了上鋪的床板上,巨大的一聲悶響,隨之而來的是辨不清東西南北的頭暈眼花。


    “操!”他暗罵一聲,也顧不得別的,強忍著劇痛從中鋪直接縱身跳下來,“腳踏實地”之後,再抬頭去找,卻再也不見了那孩子的蹤影。


    是他睡迷糊了?還是醉酒之下產生幻覺了?


    他垂頭趿拉著鞋,緩了好一會兒,才雲裏霧裏的在一片漆黑的過道裏,順著牆下綠色的安全指示燈,往廁所去。


    好容易摸到了車廂連接處,草草解決了三急問題,又立在連接處吹了吹夜風,順帶著抽了一支煙,總算勉強壓下了腦袋裏的積糊,和腹內一陣陣的反胃。


    車廂像是永不停歇的晃蕩著,人在上麵待久了,真是連五髒六腑都跟著顛倒了位置的難受。


    又待了一會兒,他才重新潛進黑暗裏,數著牆邊的號碼燈......可到了相應的位置上,卻發現睡在下鋪位置上的,居然並不是顏老師和小武?


    這不是他的包廂?


    還是他走錯了方向,走錯了車廂?


    心裏的煩躁感持續不斷的湧上來,越焦急,越找不對位置。


    秦歡樂就這麽顛來倒去的找了好半天,明明反複確定了車廂編號,確定了包廂號碼,可每每一走過去,從行李架上的箱子,到小桌板上的雜物,以至於鋪位上睡的人,就沒有一處是對的上的!活生生像在火車裏撞上了鬼打牆!


    身體的難受,加重了他的不耐煩,酒氣再次卷土重來。


    他別無他法,隻能隨便在過道就近按下一個伸縮的卡位,坐了下來,抄起小桌板上不知道哪位倒黴乘客的礦泉水,狂灌了半瓶下去,總算不那麽從內而外的焦灼難耐了。


    要不就在這兒將就到天亮吧,或者隨便找個空床位趴一宿得了!


    困意絲絲縷縷的襲來,秦歡樂支撐不住身體的倦憊,屈臂墊著腦袋,索性直接趴在了小桌板上。


    恍恍惚惚的,隔壁的包廂裏窸窸窣窣傳來兩個女人壓著聲音的交談聲。uu看書 .uuknsh


    他也沒興趣聽,可是心一靜,那聲音就像長了翅膀,倒灌進了耳朵裏一樣。


    從聲音上聽,兩個女人的年紀應該差不多。


    一個說:“這車慢死了,要不是買不到票,我是絕對不會遭這份罪的,晃晃蕩蕩,趕上老牛拉車了,這孩子也跟著遭罪,大點的還好說,你瞧這小的,還得一直在我懷裏抱著,他累我也累。”


    原來是個帶著兩個孩子出行的媽媽。


    秦歡樂漫無邊際的想著,圖便宜就說圖便宜,扯什麽買不到票,明明非節非假的,其餘快車都大把空位好嘛。


    另一個女人聲音更雋細一些,“那你坐我這邊來吧,反正我也睡不著,你讓兩個孩子好好躺著,還能舒服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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