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沈紅霞進門的那天開始,“曲卓”跟她就不親。


    問題的根源在於,曲久平結婚了,從小把“曲卓”奶大,斷奶後也一直照顧他的奶媽,就不方便到家裏來了。


    小孩嘛,誰對他好誰就是好人。


    曲久平工作忙,沒時間照顧孩子。在“小曲卓”的心裏,奶媽就是親媽。


    結果,一個陌生女人進了家門,把“親媽”擠走了陌生女人自然就成了壞人。


    沈紅霞的娘家親戚也不爭氣,輪著番的來打秋風,哭窮、借錢、借糧,走的時候大包小裹的裝東西。


    有一次,連“曲卓”咬了兩口的大麻花都被搜刮走了。


    小孩嘛,很多事情都半懂不懂的,也記不住。唯一看重的就是好吃的。


    “小曲卓”眼看著那幫莫名其妙的親戚一來,家裏存的好吃的就被帶走了,迴迴氣得躲屋裏嗚嗚的哭。


    沈紅霞臊的沒臉,不好意思勸。曲久平就跟兒子講道理,道理講不通就訓斥。


    這導致曲卓越來越煩沈紅霞。


    最初的兩年,沈紅霞還試著跟“曲卓”搞好關係。可隨著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心思就全放到親兒子身上了。


    “曲卓”性格內向,雖然不喜歡沈紅霞,但不會跟她吵架或者鬧。就是不搭理、無視,沒有特別的必要,連話都不跟她說。


    久而久之,倆人就成了住在一個家裏的陌生人。


    沈紅霞跟“曲卓”都不親,更何況她的娘家人了。


    尤其是沈紅霞有了兒子後,“曲卓”在他們眼裏就成了礙事的累贅。最重要的是,這個累贅長大後會分家產。


    曲卓的弟弟也是個小傻子,每次在姥姥家聽到大人說話,迴來後都會跟老爸學。


    關鍵是學話還不知道背著人,被“曲卓”聽到過好幾次。


    對此,曲久平很無奈,沈紅霞很尷尬,“曲卓”則氣得不行。最後,連原本挺喜歡的弟弟都不怎麽搭理了……


    其實以上這些,都算是人之常情。“曲卓”很氣,但曲卓看的很開。


    畢竟,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嘛。


    讓曲卓看不起的是,當年風向變化後,曲久平海歸科學家的身份變的不吃香了,甚至有了沾包倒黴的風險。沈紅霞的娘家人,立馬切斷了跟閨女家的聯係。


    沈紅霞大冬天帶著兒子迴去,連娘家門都沒進去。還被弟妹隔著大門一頓罵。


    迴來後氣的邊哭邊賭咒發誓,這輩子也不跟那邊的人聯係了。


    結果呢,老公沒了之後,前腳把“曲紅旗”打發出家門,後腳就費盡力氣的把弟弟一家弄進城,還掏空家底幫人家買房。


    在曲卓看來,她是一點臉都沒有。但凡有點誌氣要點臉麵,也幹不出這事!


    基於“曲紅旗”的記憶,曲卓很篤定,沈紅霞的娘家親戚對他的事半點了解都沒有。


    一句“我生日是哪天”,就把老太太懟到啞火。


    見老太太不吭聲,曲卓又問:“既然你是我姥姥,我今年多大您總該知道吧?”


    “……哪年生的來著?”老太太迴頭看向老頭兒。


    老頭兒哪知道呀,見滿屋人都看向他,老臉臊的通紅。頓了頓拐棍:“別扯那些,講正事兒呢……”


    “您又是哪位呀?”曲卓一副請教的語氣問他。


    “我是你……”老頭兒眼神不錯,清楚的看到了曲卓眼中的嘲諷,後麵的話憋嘴裏沒說出來。


    “咱見過嗎?”曲卓又問。


    見是肯定見過的,沈紅霞和曲久平結婚那天,倆人見過一次。沈紅霞生孩子那天,倆人還見過一次。


    老頭兒要臉,抹不開麵子親自到女婿家打秋風,沈紅霞迴娘家又從來沒帶過“曲卓”。


    所以,這麽多年以來,倆人隻見過兩麵。


    “我不認識您二位,您二位估摸著也不認識我。咱就別攀親戚了,行不?”曲卓一句話把老頭兒和老太太的兩張麵皮扒了個幹幹淨淨。


    見老太太還要說話,曲卓冷下聲音警告她:“再說一個字,我扭頭就走!”


    老太太看著曲卓的冷臉,幹巴嘎了下嘴。餘光瞥了下曹訊的冷臉,沒敢吭聲。


    她其實想撒潑,但之前被關過幾個小時長記性了。發現那位臉黑手黑的派出所所長正麵色不善的盯著她看,實在不敢再使出潑婦的招式。


    沈興昌媳婦原本還指望著公公婆婆能再爭取一下,見到這情況,知道已經沒緩兒了。湊曲卓身邊:“小卓呀,求你……”


    “甭跟我廢話。”曲卓冷著臉擺手打斷,問她:“你要把你家現在住的房子抵給我?”


    “那房子我們花了大價錢呢。求你……”


    “沈興昌同意了嗎?”曲卓問


    “……同意,就是他拿的主意。”


    “你家現在住那房子花了多少錢?”


    “買房子花了五千七,收拾房子還花了小兩百呢……”


    “算五千九。我那兩間房賣了多少錢?”


    聽到曲卓的話,沈興昌媳婦的眼睛有點發亮,忙說:“你那兩間房賣了三千四百五,我們收拾房子花了……”


    “跟我說不著。你花一千萬那房子也不是我的。”


    “是是是。” 沈興昌媳婦反應過來了,往那兩間房裏搭的錢,確實跟曲卓沒關係。


    “五千九減去三千四百五……兩千四百五。”曲卓算了下差價。


    沈興昌媳婦心裏狂喜,忙說:“不用算那麽仔細,畢竟我們家有不對的地方,你就給……”


    “想屁吃呢?”曲卓嫌棄的打斷了女人的話,轉頭看向旁邊的曾茂朝和趙領導:“一會兒我會寫份聲明。等我有了工作和收入,會攢出兩千四百五十元捐給孤兒院。”


    “沒那必要。”趙領導嚴肅的說:“多出來的錢是他們贖罪的。不然憑什麽放過他們!”


    曲卓隻是表明一下態度,不接茬趙領導的話,視線便看向角落裏一杵著不吭聲的身影。


    見對方跟他對視了一下,畏畏縮縮的低下頭。直接喊大名:“曲良傑!”


    “……”曲良傑被喊到名字,眼神有些躲閃的看了眼曲卓,又再次低下腦袋。


    可能因為基因來自同一個爹,“曲紅旗”和曲良傑的性格都非常內向。


    曲良傑本身就不善言辭,又被他媽保護的太好了,碰到今天這種場麵,人直接就堆了,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


    “事情是什麽情況,你知道嗎?”曲卓問他。


    “……”曲良傑點點頭,不吱聲。


    “說話!”曲卓提高音量。


    “我…我,我媽和,和我舅把你房子賣了。”曲良傑磕磕巴巴的迴話。


    “他們那麽做對嗎?”曲卓問他。


    “不對。”曲良傑的聲音透出了哭腔。


    “我房子讓人賣了,報警對不對?”


    “對!”


    “知道我為什麽同意你舅的和解條件嗎?”


    “你,你……” 曲良傑的頭更低,淚珠子劈啪劈啪的往地上掉。


    “哭個屁,給我憋迴去!”曲卓吼了一嗓子,把曲良傑嚇得一哆嗦。


    “你給我聽清楚了!”曲卓虎著臉說:“曾叔和趙領導告訴我,如果我追究到底,你媽就得被判刑。我可以不在乎她怎麽樣,但要為你的前途考慮,能聽懂嗎?”


    “聽懂了。”曲良傑抬胳膊用力抹了把鼻涕和眼淚,衝曲卓深深鞠了一躬:“哥,謝謝你。”


    曲卓沒再搭理曲良傑,轉頭問曹訊:“曹所,房子過戶手續麻煩嗎?”


    “不麻煩。房管所做一下變更,再到屬地派出所和街道登記一下就行。我陪你去辦,很快。”曹訊明白曲卓什麽意思,抬腕看了眼時間:“現在才兩點多,抓緊點,下班前就能辦完。”


    “那就抓緊吧。我月底有考試,實在沒精力為了點兒破事左一趟右一趟的折騰。”


    “行,這就弄諒解書。一會兒你簽個名,咱就去辦。”曹訊立馬安排人準備文書,曲卓趁著這檔口要了張紙,寫了份兩千四百五十元的捐款承諾。隨後把承諾書遞給趙領導。


    “這…不需要。你要有那份心……”


    “需要!”曲卓語氣堅定,把承諾書放到趙領導麵前:“領導,等我捐完款,會拿著收據找您換迴這份保證。


    這件事的前因後果您已經了解了,既然是您出麵找我做工作,如果以後出現什麽與事實不符的流言蜚語,您可得負責給我平反。”


    “嗨,事情多清楚呀。不會的不會的。”趙領導打了個哈哈,心說:“這是不被賴上嘛,早知道不來了!”


    “我是怕到時候有人跟我說什麽謠言止於智者,身正不怕影子斜之類的屁話。”曲卓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的。


    “……”趙領導表情僵了一下,隨後不自然的:“哈,哈哈……”


    “曾叔,您也有份。”曲卓看向曾茂朝。


    曾茂朝苦笑,點頭說:“你放心,如果有不實的傳言,我負責幫你澄清。”


    “得,有您二位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曲卓笑了。


    趙領導配合著又笑了兩聲,心說:“我說啥啦?我沒說話吧?”


    不管他說沒說,諒解書很快就準備好了。沈紅霞和沈興昌,也被從拘留室裏帶了出來。


    等倆人簽完字,曲卓又要求沈興昌媳婦也簽上名字,然後他才簽了字。


    至於見證人,在場的有一個算一個,誰都沒逃掉。老太太不會寫字,都在上麵按了個手印……


    有曹訊領著,辦過戶手續的效率異常高。幾個人兩點半多點出門,四點半的時候,位於帽兒胡同南側的一處獨門小院,就被過到了曲卓名下。


    手續都辦完了,曲卓才看到了他的新家。


    好嘛,他之前還納悶呢,兩間廂房都能賣出三千四百五的價錢。怎麽四間房的獨院,才值五千七。


    看到房子才知道,獨院確實是獨院,卻是從一處一進小院用矮牆隔出來的一溜。


    四間房分別是一間坐南朝北的正房,兩間西廂房和一間坐北朝南的倒座房。倒座房被間壁成了廁所和廚房,能住人的其實就三間房。


    行吧…起碼不用跟別人擠在一個大雜院裏,能落個清靜。最讓曲卓滿意的是,帽兒胡同有下水,不用去外麵上公廁。


    看過房子,曹訊拉著臉問沈興昌兩口子:“諒解書上怎麽寫的記住沒?”


    “記著呢,記著呢。”沈興昌和他媳婦連連點頭。


    “元月一號前搬走。晚一天,諒解書作廢!到時候別給我找什麽狗屁借口。”


    “不能,我明天就迴老家找房子,月底前一定搬走。”沈興昌嘴上保證,心裏欲哭無淚。


    他在農村有房子,但舉家進城後讓給堂弟了。現在搬迴去都不知道住哪。


    “還有一點!”曹訊再次警告:“收房那天我來檢查。要是有什麽屎呀尿呀,缺磚少瓦的,你就等著迴去蹲大獄吧。”


    “不能。我不是那樣人。” 沈興昌聽到“蹲大獄”仨字兒,好懸沒哭出來。


    “哼~”曹訊冷哼一聲,和曲卓一起往外走。


    沈興昌和媳婦把倆人送到門口,眼看著曹訊馱著曲卓走遠,沈興昌提醒媳婦:“我這兩天迴去找房子。你在家把耀文耀武看住了,可不敢讓倆混玩意瞎胡鬧。”


    “放心吧,我肯定看住了。” 沈興昌媳婦哭唧唧的念叨:“這不倒黴催的嘛,怎麽就迴來了呢。不是說當了知青就迴不來了嘛……”


    “閉嘴吧。喪門旋兒玩意,就特麽你瞎攛掇的。要不能有這事兒!”


    “你現在怨我了,當初你……”


    公母倆互相埋怨的時候,曹訊馱著曲卓往迴走。


    看到路邊仨一幫倆一夥,鬧哄哄的全是背著書包的孩子,曲卓想到了老喬那個有倆酒窩的俊閨女。


    拍拍曹訊的後背讓他停下來,確認道:“哎,你中午好像說,喬小雨在帽兒胡同小學當老師。這兒不就是帽兒胡同嗎?”


    “對哈。”曹訊看著路邊背著書包往家走的小學生,也反應了過來。


    隨後,倆人的視線同時落到不遠處,一四十多歲,看裝扮氣質,就知道是位老師的中年女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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