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霜看著老乞丐走一步喝一口酒,而其餘乞丐跟在他屁股後麵,嘴裏又是奉承又是道歉。


    老乞丐忽然停住了腳步,那些乞丐立馬也停下了,緊張地看著老乞丐。


    她不由越發對老乞丐的身份好奇了。


    既會武功,又讓這些乞丐對他言聽計從,不會真的是丐幫幫主吧?


    正想著,老乞丐斜眼看著她,問:


    “你還要跟到什麽時候去?錢都還你了。”


    秦霜笑了笑,說:


    “我想跟老先生交個朋友。”


    老乞丐頓時一臉便秘的表情,“我哪兒是能跟你交朋友的,你們這種達官顯貴,不覺得跟我交談都是自降身份?”


    秦霜頓了下,“我什麽身份?”


    她表情並未有太大變化,但卻是仔細打量起了這個老乞丐。


    說實話,他應該還算不上老,隻是頭發和胡子白了大半,但臉上卻隻有眼角有細細幾道皺紋。


    他臉上不太幹淨,又因為穿著和街邊的那些乞丐沒什麽差別,秦霜他們一開始才會覺得他年紀大。


    老乞丐卻不搭她的話,有些厭倦了一般,擺了擺手,


    “你什麽身份我哪裏知道,你走吧,真是吵。”


    秦霜稍頓了頓,沒再強求,道:


    “若是有緣下次見麵,你再迴答我這些問題如何?”


    她表情認真,語氣言辭還透露著一種篤定他們還會再見麵的意思。


    老乞丐不禁掀起眼皮朝她看過來,臉上出現了一點兒零星的笑意,


    “你這人也是有意思啊。不過呢,老頭兒我啊——”


    老乞丐晃了晃葫蘆,眼中笑意更深,


    “隻要我不想和你見麵,咱們就算是有緣分,你也見不到我。”


    秦霜不卑不亢,


    “既是有緣,想必陰差陽錯也會見麵。”


    老乞丐還想開口,秦霜卻已經打斷他,


    “我還有事,那麽我就先走了。”


    話音落,她利落地轉身離開,背影沒有任何留戀。


    完全看不出剛剛堅持不懈跟著老乞丐的人是她。


    老乞丐稀奇地轉過身看著她離開的身影,臉上又是好笑,又是不解。


    他用手中的拐戳了下旁邊的乞丐,


    “應休,你說她這是什麽意思?欲擒故縱?”


    應休正是那個偷了施麗的錢袋的人,此時被老乞丐主動問話,便知道老乞丐肯定是沒有繼續追究下去了,不由得露出傻笑來。


    “欲擒故縱?”他不解地撓了下頭,撓到了頭上打結的疙瘩,頓時痛輕嘶了一聲。


    老乞丐明明沒有看他,卻下一秒就準確地用木拐撥開了他的手。


    “算了,問你我能問出個什麽名堂來。”


    他嫌棄地撇了撇嘴,命令,


    “別跟著我了,看著你們犯蠢我就手癢。”


    他嘀嘀咕咕地道:


    “什麽時候才能有個聰明的……”


    但到這句時,卻隻聽得見一點細微的聲響,老乞丐的人卻不知道什麽時候閃身不見了。


    ……


    秦霜拿著失而複得的錢袋迴到施麗等人身邊。


    施麗果真對價格很敏感,將幾家小攤販的價格對比之後,還談到了一個很低的價。


    看到秦霜的身影,她連忙迎了上來,


    “沈少夫人,我們這邊已經辦妥了,錢兩……找迴來了嗎?”


    秦霜點了頭。


    她的眼神立馬亮了,臉上隱隱的擔憂也消散了。


    “帶我過去看看。”秦霜開口。


    施麗立刻應好,同時擠開了聞言也上前來了的範康幾人。


    秦霜隻默默地將這收入了眼中,並未說什麽。


    她看得出來,施麗有野心。


    不然也不可能在本來便能夠保障基礎生活的情況下,還親自打理鋪子,鋪子中的一切事物皆是親力親為。


    而現在,她是流放隊伍的領導核心,施麗等人想要在她麵前表現,以為他們來贏取保障,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隻要他們能夠將事情辦好,這種小細節無傷大雅。


    很快,秦霜便看過了施麗確定下來的那些工具以及價格。


    完成得的確很好,任何有可能用得上的工具施麗都考慮到了,很是細致。


    她沒有什麽要補充的,跟攤販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就能帶著東西走了。


    接下來就是另外那幾個男人的發揮空間。


    施麗、秦霜、沈宿各自拿了較輕的東西,剩下的那些就由幾個男人來。


    “沈少夫人,這實在是有些重啊!我搬起來都費勁!”


    範康安生不了一會兒,已經開始想著耍懶了。


    說實在的,秦霜分給他的雖然不輕,但對於一個成年男人來說,不可能連這點力氣都沒有。


    秦霜道:


    “辛苦了,迴頭我給你開點補腎的方子,你還這麽年輕啊,多可惜。”


    頓時,範康臉色又青又白。


    男人最接受不了的就是被人說不行。


    更何況說他不行的那個還是個年輕貌美的女人。


    “不、不用了,我剛剛說著玩兒的,就這麽一點兒,我怎麽可能搬不動呢?”範康的語言蒼白無力。


    秦霜笑了笑說:


    “那就好,我還以為你是腎氣虧損,既然你拿得這麽輕鬆,不如多拿一點兒吧。能者多勞。”


    一邊說著,她一邊沒給範康任何範康機會地在他肩上的扁擔上又加了一點。


    範康臉上笑得比哭得還難看。


    其餘幾人也都差點沒忍住笑了出來。


    他們原本看著範康想要偷懶心裏就有點兒不高興,現在秦霜這麽做反而順了他們的心意。


    範康暗暗將幾人記恨在心。


    但他不敢對秦霜和沈宿做什麽,其餘人也都是些年輕體壯的成年男人,他便順理成章地將最大的憤恨記到了施麗頭上。


    不過當下,他還得為他那番話付出點勞苦的代價。


    等秦霜帶著他們原路返迴到山洞的時候,範康已經累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完全起不來了。


    他挑著的工具散落著掉了一地。


    秦霜沒急著讓眾人動手,而是先讓孔鎮將人分成幾組,各自負責不同的活兒,又喊來錢沛,問道:


    “你會造船嗎?”


    錢沛點點頭,又搖頭,


    “隻做過簡易的,現在我們要做的應該是至少能容納十幾人的船吧?”


    他隨身拿出他那個寫滿了筆記的書,翻了半天,翻到了一處潦草的圖畫,


    “呐,就是這種。”


    秦霜看了一眼,的確是最簡單的,難度也隻比獨木筏高了點。


    她想了下,拿過樹枝在地上畫了幾下,


    “樣式大概是這麽個樣子,固定的方法什麽的我就不知道了,你琢磨一下。”


    她給錢沛畫大餅,


    “加油,我相信你,把船造出來,我讓人在淮州幫你打聽一下當年的消息。”


    她當時聽錢沛的描述便想到了。


    按照錢沛所說,殺害他妻兒的人出行做派富貴,還養了一隻大狼狗。


    就以這兩個信息去找,也應該能找到一點兒眉目。


    錢沛卻忽然頓了下,沒說話了。


    “怎麽了?”秦霜覺得他有點兒不對勁。


    半晌,錢沛才沙啞著聲音問:


    “可……就算是找到了,又有什麽用呢?若是他權勢滔天,又或是早已埋骨黃沙,我又能……”


    秦霜冷著聲音打斷他,


    “我看你就是怯懦,擔心若是那人非富即貴,你會不知道能不能下決心為你妻兒報仇。”


    她一語中的,錢沛有些生出怒意,卻又如同被迎麵潑了一盆冷水,眼神有些空茫。


    ……秦霜沒說錯。


    他的確是怕。


    怕自己這些年來的恨意在得到答案的那一刻都崩潰。


    在至高的權勢麵前,再深的恨意、再多的憤怒,都隻是弱者的撓癢癢,不值一提,脆弱到可笑。


    秦霜盯著他濕潤的、正在顫抖的眼睛,上前一步,她的輪廓被外麵的雨霧映襯得模糊,聲音卻穿透雨聲,清晰如驚雷,


    “你剛醒過來那會兒滿心都覺得你兒子沒死的勁兒呢!怎麽現在就變了,你不是連命都能不要?你又在怕什麽?”


    錢沛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


    秦霜卻忽然平靜了下來,道:


    “既然你不想的話就算了,船我可以自己琢磨。”


    “誒——”


    大腦還沒做出思考,動作先快了一步。


    錢沛邁步抓住了秦霜的衣袖。


    “我沒說我不想啊!”


    他聲音放得很大,似乎是這樣就能夠掩蓋下什麽來一樣,


    “丫頭,我把你當我親閨女行了吧?反正我那點小心思在你麵前連底褲都不剩了。”


    錢沛說著說著還委屈了起來一樣,


    “你不是說了嗎?你剛醒那會兒腦子裏麵有淤血,會有一點影響,現在淤血化了,有變化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我之前那麽多年都是像現在這個想法過的,你要我一時之間改變想法也是不可能的事啊,你給我點時間!”


    秦霜腳步頓了頓,


    “誰逼你了?反正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怎麽樣都對我沒什麽影響。”


    錢沛腆著臉,


    “我把你當我親閨女呢!這船包在我身上,你放心吧!”


    秦霜表情無語,


    “別上趕著攀親,我沒你這麽大個爹。”


    錢沛:“我都知道了。丫頭你就別嘴硬了。”


    秦霜:“??”


    錢沛見她一臉疑惑,開口:“就那個人麵獸心的家夥。”


    說著,他指了指秦陽。


    “你肯定也很想有一個正常的爹吧,沒事,我反正也沒了兒子,咱倆就搭個夥,我當你幹爹。”


    話音落,秦霜一遝紙打到他腦袋上。


    “我看你是腦子裏的淤血還沒化完,你仔細想想吧,若是想查,就來告訴我,不想查也行,我樂得輕鬆。


    這些紙給你用。”


    她從空間拿出紙筆,看也不看正揉著腦袋的錢沛一眼,轉頭就走。


    錢沛連忙捧住腦袋上的紙筆,心道秦霜這手真重。


    原來沈策那小子的力氣是遺傳秦霜的啊。


    也不對,他倆也不是親生的啊。


    ……既然秦霜和沈策四個都不是親生的了,那再多一個不是親生的爹又有什麽關係呢?


    錢沛越想越理直氣壯。


    另一邊,秦霜懶得去糾結錢沛究竟是不是真心實意,還是隻想和她把關係打好,利用她來找他兒子或是報仇。


    她不喜歡占人便宜,也不可能讓旁人輕鬆地占去她的便宜。


    錢沛和他妻兒當年的事情她還是會查,隻是要不要將其告訴錢沛,這個決定權她交給錢沛自己。


    現在重要的是讓錢沛將船給整出來。


    淮州城內並沒有江流或是大河,若是渡過漲水之地,那些追殺的人也便沒那麽快能跟上。


    不過,還有最好的一種情況。


    那便是淮州知府信了她所做的那些偽裝。


    從而認為流放隊伍和那些個派來追殺他們的人一樣,都被突然而來的洪水席卷吞沒了。


    “沈家娘子,我已經將人分了十個不同的隊伍,分別負責伐樹、搬運、切割……”


    孔鎮來到秦霜身旁,匯報情況。


    秦霜點點頭,


    “你看著來吧,錢沛現在還在研究製法,你先讓人都去做前期的工作。”


    “好。”孔鎮應下,有條不紊地安排了起來。


    他的管理能力確實不錯,流放隊伍足足有那麽多人,現場有條不紊,沒半分混亂。


    沒過多久,錢沛便拿著紙筆過來了。


    秦霜先接過紙張看過。


    看清上麵所寫的圖畫和拚接方案,她有些驚訝。


    錢沛對她做畫的圖做出了一點細小的改動,但正是這點改動,令整艘船的製作都要簡單了許多。


    相應的缺點也有,那便是人待在上麵的舒適感會差一點。


    但這個問題對他們來說,並不需要改善。


    反正這船他們也不需要用多久。


    秦霜再度見識了錢家的工匠建造技術。


    她頷首,臉上收斂著滿意的表情。


    畢竟錢沛的性格就跟老小孩一樣,誇個兩句保準上天。


    錢沛立刻便拿著圖紙去找孔鎮了。


    作為技術指導,他絲毫不比其他人輕鬆。


    他認真起來和平時判若兩人,神情正經,要求嚴苛細致,很多時候還很嫌棄其餘動手的人,親自上手。


    秦霜看了他一會兒才將目光移開。


    沒準,還真讓她撿到個寶了?


    原本她打算在淮州幫錢沛打聽一下當年的事情之後就讓他離開。


    畢竟她也隻能幫到這,因為她終歸不知道什麽藥王穀的人,也找不到錢沛的兒子。


    但現在,她想將錢沛也帶去西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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