暐暐不敢想象,深吸一口氣,對著還有些愣神的組員,急唿: “切勿停留, 速速離開! ”


    說完,轉身去尋找另兩人的蹤跡。


    百丈外,荒草叢,一人命隕其中,輕紗遮麵,是暗部裝束,


    暐暐心中一顫, 上前解下麵紗,竟是躍狐家的小姐……她之前明明才在窪地布陣,如何能轉眼就來到這裏?莫非是自己錯認她人!


    暐暐此時已是心慌意亂,耳邊就傳來更狂烈的一聲轟鳴,仿佛平地驚雷,震耳欲聾。


    暐暐周身開了玄氣,受其波動,也幾步退後,緊接著就是濃烈血腥,迎麵撲來!


    不好!暐暐驚唿,瞬間迴到原地。


    剛才還霧靄深重,如疾風驟雨般的氣氛,如今瞬間稀薄,窪地內景,一 目了然:巍巍窪地,夷為平川,血流成河,屍骸遍野!


    暐暐一片空白,站立中央,頭頂上,迷霧散盡而烈日高照,周身卻似墜入冰窖般徹骨寒冷。


    她隻覺得頭暈目眩,氣息難續,卻不敢倒下,強撐著查驗現場:


    每一具屍體,盡是掙紮惶恐之象,雙拳緊握,麵容扭曲,死不瞑目。他們俱是高階玄者,又血統高貴,大難當頭,為何沒有顯出真身?


    暐暐閉目靜思,頓時身臨其境:組員們聽從暐暐囑咐,不作逗留,正要撤離, 卻見霧靄陡然加重,好似山雨欲來,壓迫而下。


    組員眼前漆黑,方位不識,隻得四下散開,各尋出路。


    有人兜兜轉轉,有人飛天遁地,還有人沿著邊角移行,但殊途同歸,無一幸免。


    這陡然加重的霧靄,好似一張無形巨網,遮天蔽日,將人緊緊籠絡其中。


    組員們驚慌失措,正欲顯出真身防禦,可惜一切太快, 一陣巨大的爆裂,陡然迸發,近在身邊,猝不及防……


    再睜眼,隻是片刻之後,暐暐卻恍如隔世。


    她在暗部時光不短,可是今日之慘狀,卻遠比她所能承受,所能想象的情景,更血腥殘忍百倍。


    她傷心欲絕,卻不敢放任自己情緒蔓延。


    千萬穩住!暐暐對自己說:還有一人,魏晴怡!


    窪地之外,是廣袤森林,難以一眼看穿,暐暐玄武勢弱,不能久而飛行,隻得顯出孔雀真身,振翅盤旋,四處查看。


    隻是這大片的綠,青翠欲滴,暐暐平日裏很是喜歡,生機勃勃。此時看來,卻覺得甚是礙眼,望不到邊,看不見底。


    她心煩意亂,又矛盾交織,既希望枝枯葉落,一切盡收眼底,又希望枝繁葉茂,密不透風,魏晴怡若是負傷隱匿,還可存一線生機。


    暐暐往來穿梭,難覓蹤影,本就是強撐的精力,這番真身飛行,更是耗損欲盡,隻能落下地麵,退迴人形。


    暐暐覺得頭暈目眩,索性閉上眼睛,四處收聲, 沒有激烈的打鬥聲,也沒有輕微的唿救聲,甚至連細細的蟲鳴聲都沒有。


    如此寂靜,寂靜地叫人發狂!


    突然間,暐暐覺得自己的心髒猛地頓了一下,在一片濃鬱的青草氣中,隱隱聞到了一絲血腥。


    她睜開眼,心跳又陡然加速。


    暐暐沿著氣息,一路狂奔,內心既急不可耐,又惶恐不安,這愈演愈烈的氣味,催促著她前行,也拖累她的步伐, 最後竟然猛然扼止。隻剩一叢草之隔了……


    暐暐覺得心急得快要跳出來了,身子卻僵在那裏,遲遲難有行動,仿佛有千般玄機在其後,早一分打開,就早一分的悔恨衷腸。


    足足過去了半炷香的時間, 她才鼓足勇氣,小心翼翼,顫顫巍巍,伸手而去。


    一瞬間,血液凝滯,唿吸暫停, 眼前的一切,殘忍得不真實……


    “晴怡,晴怡……”暐暐捧著魏晴怡的半截身子,輕輕搖晃著,既想把她叫 醒,又不作高聲,怕驚擾美夢似的。


    魏晴怡的身子此時還有些溫熱,但已沒有氣息。


    暐暐就這樣抱著她,小心翼翼地唿喚著,眼淚就悄無聲息地滾落下來……


    人世間,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最親愛的人,在自己的懷中,漸漸變涼,而你還沒來得及與她道一句“後會有期”。


    “啊~”暐暐仰天咆哮,滿心的忿恨,噴湧而出,整個身子都顫抖起來。她已紅了眼,不留後路,隻想著要手刃敵首,死亦何懼!


    暐暐從衣袖中取出六枚補元丹,一並吞入,隻為大補元氣。此時的她早已精疲力竭,很是恍惚,稍一晃動,甚至有一絲魂魄疏離的錯覺。


    不怪暐暐心氣單薄, 隻怪這突發的慘烈,太猝不及防,即便是久經沙場的男子,也難以從容應對,以至於此時袖口內,手腕處,驀然浮現一物,光澤隱隱,也沒有察覺到……


    暐暐勉強恢複了體力,她將魏晴怡的身軀集齊,鄭重地放置在一側,又跪在身邊,仔細地用衣袖為她拂去塵埃,一寸寸,輕輕擦拭,然後是整理衣領……


    此時的她,已不再急躁,反而極盡平靜,周身透著一股冰冷,冷得叫人顫栗。她在等人,等那個耐著性子叫她看盡一切慘狀之人。


    果然,一個突兀的身影,向著她徑直而來,不躲不藏,不徐不疾。


    “還以為你會逃跑,畢竟你的遁逸之術還勉強過得去,說不定還真走得掉。”那人聲音低 沉,言語輕佻,盡是鄙夷。


    暐暐緩緩起立,手腕上的“聽風”,已先一步化出兇猛白狐,對陣廝殺。尖牙利爪,健壯敏捷,平日裏傷敵不消五個迴合;今日更是強勢,身軀倍增,白尾高高聳立,由一成三。


    如此之勢,那人竟不作害怕,反而幾分嗤笑:“螳臂當車,枉我之前還好心留你一命,不知好歹的東西! ”


    這話是對著白狐所講,但眉眼間又似乎轉向暐暐。


    她心中吃驚,莫不是曾經有過糾葛?看他的神情,仿佛一切盡在掌握。螳臂當車又是何意,難道白狐的攻勢,在他眼中,如此不堪一擊?


    果真如此,十招之後,那人竟一把扼住白狐的喉嚨,然後慢慢施壓,好像是 在享受虐殺的過程。


    一時間,白狐哀鳴,聲聲淒慘,鮮血從它口中噴湧而出,剛剛打鬥所造成的數十處傷口也同時血流如注,觸目驚心!


    暐暐瞬間開啟孔雀真身,全力拚殺。


    那人也放開白狐,將它丟擲一邊。


    兩人鬥成一團,往來搏擊,難解難分。


    說來也怪,真身之下,玄武激升,那人竟然完全應付得過來,破招出招,從容不迫。


    暐暐則狼狽得多,本想主動出擊,卻隻能被動招架,就連他是否真身應戰,都無暇顧及。


    何故如此? 皆因那人的招速奇快, 快到暐暐剛祭出一式,他就輕易化解,而且還能餘下空擋,多結印一式。


    所謂真身之勢,有助攻防。助防,是指有些招式,肉體不堪承受,真身卻可以代為抵禦;助攻,是指玄武連升三級,戰力陡升。


    暐暐開了真身,就好似將自己的肉體籠絡其中,結印於內,隻留孔雀在外,放大出擊。


    說到底,這攻勢強弱, 還是要以本身的玄武功底,來做奠基,不會無限激增。


    暐暐玄武七級,隻是中上之勢,雖幻術高深,但其功法,不擅於近,而克於遠。此番的近身打鬥,確實沒有優勢可言。


    何況,僅靠六粒補元丹之力,根本撐不了太久,很快就被折斷羽翼,退迴人形。


    暐暐倒在地上,定睛看去:那人麵色寡淡,難辨男女,似乎不曾相識,卻又有幾分熟悉。


    她想看得更清楚些,那人就如她所願,不作避諱,反而慢慢逼近。


    “原來你也有如此狼狽的時候,真是叫人歡暢。”那人嘴角淺勾,幾分得意, 又有幾分猙獰: “何必動怒,我不過是將欠我們的,一一討迴來罷了! ”


    說著,他慢慢蹲下身來,平視暐暐,做出憐憫的模樣:“你也不必如此悲傷, 我這就送你下去見他們。 ”


    目光陡然銳利,兇相畢露,一掌擊出……


    玄風烈,麵紗揚,容貌俱現,暐暐好似一隻斷線的風箏,飄飄然,飛出數十 丈遠,再重重落地,頓時五髒俱碎,經脈盡斷。


    魂飛魄散之際,手腕處,那之前還光澤隱隱之物,完全現了形,


    細細珠粒,密而成環,暗啞之色,看似不起眼, 卻能鎖魂攝魄, 豈不正是鎮魂器!


    鎮魂器,普天之下,隻有兩條,一條在第一家族的翼雲天之手,另一條在醫聖莫羨之手。


    暐暐此時這一條,正是莫羨所贈,他還在這之上,加了一道頂階的隱匿符。


    正是這一份不曾顯露的心意,才有了暐暐之後的九死一生。


    ……


    孔雀家,一聲嘶喊,劃破天際。於穆昇驚而起立,翼雲天更快一步,衝至門前,忽見簾幕驟降,門戶緊閉,推而不移,似乎整間屋子都充斥著兇猛玄氣,拒人千裏。


    翼雲天心中焦急,欲強勢闖入之際,屋內傳來一聲怒斥:“走開,讓我靜一靜! ”


    翼雲天怔立原地,不知所措。


    於穆昇走近身邊,寬慰與他:“記憶重迴,暐暐必定方寸大亂,你若貿然而入,隻會更亂心神。她既然閉門迴避, 就是想獨自撫平,你我不便驚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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