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瓶啟,一魄歸位,魂魄聚齊;記憶出,紛至遝來,醍醐灌頂:幼時依依懂 行知,年少遊學亦作樂,情開花期正當時,寫意青春何言愁!


    何言愁,直到……


    四年前,野營外,初春日,乍暖還寒。


    暐暐靜守帳中,麵對沙盤,成竹在胸。 此時,她已任暗部組長,一年有餘,九勝三平,並無敗績。


    此次的任務,稀鬆平常:狼族動亂,最終強勢鎮壓,但叛黨出逃,留有後患,故提請暗部協助,肅清餘孽。


    兩相比較,敵寡我眾:暐暐一隊,組員二十六人,皆為高級玄者;狼族叛黨, 不過一十八人,其中還有一位嬌弱女子,為叛黨首領之妻。


    暐暐常規部署,借眼線摸清方位,知其在山巒之間,聚首一處;兵分兩路: 譴分隊一十八人,深入敵穴,直接交鋒;餘下八人,原地待命,隨時應戰。


    依暐暐之意,擒賊先擒王,先譴小隊旨在壓製首領。若攻而不克,就轉而扣下那位柔弱夫人。


    常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若非兩人情比金堅, 艱難時光,怎會不離不棄?如此情誼,一方被襲,另一方或許就會束手就擒;如若不然,退而求其次,就亂其陣腳。


    可惜,人心最不可測。


    暐暐躊躇滿誌,魏晴怡卻衝到麵前,麵色緊張:“那位女子,被擒當下,就自我了斷,我們的人,根本來不及阻止! ”


    暐暐也是始料未及,妻子被擒,害怕拖累夫君,而求死者,並不罕見,但往往總有一番揮淚死別,能如此當機立斷的,卻是頭一遭遇到。


    莫非真是人不可貌 相,看似柔弱的女子,性子竟然如此剛烈?


    魏晴怡繼續迴報:“叛黨首領,狼族大皇子,當場燃怒,現出戰狼真身, 玄武連升三級,先譴小隊,反被困其中。如今之計,是速戰速決,還是曲線救國? ”


    畢竟還有八人待命,任選其一,都是殊途同歸,勝局已定。


    暐暐麵對沙盤,權衡利弊:狼族大皇子,血統高貴,痛失愛妻,情緒激憤之際,顯出真身,不足為奇。他本是玄武高深,如今連升三級,戰力驚人,先譴小隊自然是敵不過了。


    若直接圍攻,困獸之鬥,隻會愈加暴躁,既然無望生機,勢必緊緊咬住被困之人,到時他損七,我亦損三,實在算不得上策。還是留一線生機為好,請君入甕。


    既然是勝局已定,何必在意章法,殊死搏鬥,損傷本就是在所難免,難道還有人怪責?


    此言差矣。手下隊員,俱是各大家族的長子嫡女,若非戰事激烈異常, 否則不容有失。所以這速戰速決,雖說爽快,但還是請君入甕,更為穩妥。


    暐暐打定主意智取,便立即作出安排後續:“留守的八人中,選兩位玄武最 高者,再入敵陣,暫解被困之圍,邊打邊退,引敵入局;


    山巒開外,有一處窪地, 就在此布陣,四人守四方,不留死角;餘下兩人,再離百丈,首尾唿應,巡視守局,若突生異變,立刻迴請求援。


    我先行一步,布下幻境,以助攻防。其餘事宜,就交由你來打點,晴怡。”


    魏晴怡示意讚同,又輕歎一口氣,嘟嘴道:“領命出戰,帶隊之人,明暗各一,你為明主,暗的那位長老呢?倚老賣老,空享其位,而不司其職,就放任我 們自生自滅?”


    暗部行動,為確保勝率,又擔心年輕組長閱曆不深,受人蒙蔽,就另外再派一位資深長者,協助指導,設為“二喚”。“二喚”之人,並不固定,輪流擔當。


    這次輪到的“二喚”,尊稱“左老”,七十餘幾,卻有幾分稚趣。暐暐之前見過 一次,就在暗部組長選拔之時,他任幻術場的主考。


    今日他本該前來助陣,結果卻因為貪食野味,起了風團,瘙癢難忍,就譴一位近侍,向暐暐告辭,並囑其小心行事。


    暐暐也是不滿,又無可奈何。“二喚”之人,多年事已高,任務簡單之時, 缺席也是常事。


    唯一不尋常的是,暐暐強於幻術,左老又乃幻術至尊,兩人雖不是師從同盟,也算一脈相承。而設立“二喚”製度,其目的就是優勢互補,如今這番搭配,顯然違背了初衷。


    不過也正因為此,左老抱恙在身,就安心地在家休息,暐暐少了左老的協助,也照舊行動了。


    “何來自生自滅之說?我的幻術,也不在左老之下,無非就是窪地寬廣,而狼族感官敏銳,我需要盡早準備。”暐暐笑言,還將臉側靠在魏晴怡的肩膀上:“求依靠。”


    魏晴怡趁勢攬住她的脖子,笑臉盈盈: “你都已經私定終身,這依靠之人,自然輪不到我了。如今我隻是暫代其職,他日你出嫁於他,我就是牽線紅娘,定要一並好好謝我。”


    “他”指代何人,兩人心照不宣,相視而笑:一個是巧笑倩兮,紅顏烈,一 個是芙蓉羞靨,百媚生,果真是雙姝並蒂,滿堂春!


    兩人匆匆別過,分頭行事。 沒想到,這一別,竟就是天人永隔……


    暐暐一入窪地,就開啟“稟神”幻術,布施虛境。


    “稟神”之術,霧靄造勢,無色無味,隻有熟悉之人,才可體會出空氣中的凝重之感。


    但狼族後裔,五感超常,即便隻是氣氛間的稀稠有別,都極易察覺,故而不能隻在局域施術,要廣而布之,由微漸薄,由薄轉陰,待到窪地正中,濃鬱厚積,好似暴雨雷霆,將至未至。


    暐暐雖有紫雲根基,可這泱泱大域,逐一鋪開,卻是頭一迴經曆。


    說來也怪,雖是第一次,但效果竟然出奇得好,格外逼真,暐暐深入其中,本想查驗缺失,卻也幾番迷失,有些恍神。


    暐暐心中既驚訝又小小自得:如今萬事俱備,隻等請君入甕。


    隻是,當局者迷,想的是“請君入甕”,可是何為“甕”,何人才是“君”, 確定分得清嗎?


    很快,魏晴怡就帶人來到窪地上圍,四人守四方,居高臨下,布陣以待。


    暐暐一邊稍作休憩,一邊仰望格局。


    按暗部作風,他們與暐暐此時都已佩戴麵紗, 隻留美目,供人觀瞻。一般人難以分辨,但深交之人,也能一眼識穿:正東方是魏晴怡,旁開一位,正南方是風麒家的長公子,再下來的正西方是……


    暐暐幾分眼熟,卻也吃不準,莫非是新進暗部的躍狐家小姐?罷了,自己距離遙遠,辨識 不清,但組員們是近身相守,應該不會有差錯。


    順勢再看,正北方,咦,怎麽又是魏晴怡?


    暐暐連忙轉眼看向正東方,此時已換成柒嶽大少,再看看另外兩個方位,似乎也已互換。


    暐暐暗自不解:敵人未至,何苦頻繁走位?


    還來不及細想,狼族叛黨,悉數入局。


    窪地之上,四人成“十”,兩道犀利玄光,至上劈下,貫徹四方,暫停戰事。


    窪地之內,叛黨深陷虛境, 如墜雲霧,想的是徑直向前,衝破重圍,結果卻是茫然轉向,進退維穀;


    暗部組員,洞悉底蘊,不受迷惑,反借機擺脫纏打,或一躍而上,布加陣勢之長,或退守陣腳,謹防漏網之魚。


    狼族大皇子,此時雖是戰狼真身,所向披靡,怎奈何方位不識,屢屢撲空,也是徒勞。


    其實,虛境之所見,說穿了也是虛張聲勢,放大心境罷了。


    “稟神”奧義, 講究對陣當下,不畏驚擾恐嚇,少有心態起伏,隻沉寂戰局,雖攸關生死,也平常以待。好似一場棋局博弈,對陣絕殺,三十六式,也不過是落子輕取,舉手無悔。


    叛黨戚戚,有勝敗之憂,則迷途難返,杯弓蛇影;暗部無畏,隻覺得勝局天定,就愈戰愈猛,甚至還有幾位玄武勢高的組員,激情之下,現出了真身之影。


    暐暐此時隻全心關注叛黨動向,以至於天際之上,須臾間,出現了一道隱隱金虹, 卻絲毫沒有察覺到……


    隻能說,這平靜豁達之心,最是難得,縱然千般說道,也是一朝蒙蔽,萬事成空。


    很快,狼族大皇子往來奔波,精疲力竭,無力支撐真身,隻得現迴人形。


    其餘叛黨也不再頑抗,隨即俯首投降。


    戰終評判,暐暐這方,組員也是疲憊不堪,但僅有兩人輕微受傷,算是成績不俗,自然歡喜,聚而圍攏。誰知陡然生變……


    一聲轟鳴,狼族大皇子自爆內丹,身邊那些原本主動投誠的叛黨們,也如受了蠱惑一般,接連效仿……


    一時間,玄光肆虐,耀眼紛呈,血肉橫飛,砂石狂舞, 如同瞬間祭出了數百張上階的爆燃符。


    暗部組員們,近在咫尺,猝不及防,紛紛負傷……


    驟變當下,暐暐遠在一側,才僥幸避開。


    麵對狼族叛黨的殘肢碎體,驚詫之餘,也生了疑:狼族大皇子,雖說歸為“叛黨”之類,但也是皇族正統。此番動亂,皆因他處事乖張,屢屢違背父命,才叫父親起了廢長立幼之意。


    還隻是念想, 他就受人挑唆,心急火燎地起了兵。雖氣勢洶洶,但鮮有殺戮,所以這父子情誼, 看似淡薄,卻有迴旋餘地,否則怎會不惜動用二十六人的暗部小組,來對付區區十八人!


    就是意在“活捉”,好領迴去小懲大誡。既非走投無路,為何急於自我了斷?何況,他身邊之人,是忠臣,非死士,妻兒俱全,怎會一同赴死?


    從容赴死也罷,卻偏要自曝內丹,弄得屍骨無存,如何能落葉歸根?


    這內丹之力,聚全身玄武之精華:被奪,則墮為常人;掠取,則據為己用;爆之,則殺力無邊。


    暗部居位中立,追捕目標,雖不遺餘力,但絕非下手無情,為何要掙個魚死網破,如此敵視?隻怕事有蹊蹺。


    暐暐幾步走近,待看清組員,頓時驚慌:晃晃二十四人,魏晴怡竟不在其中!


    突生異變之下,首尾守局之兩人,卻遲遲未來,是迴請求援,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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