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廷真正動怒的時候,是很可怕的。


    這會兒已然鐵麵無私、六親不認了,連許韻的麵子都不給,直喝一聲滾出去。


    盛開心中一片冰涼。


    她原本擔心許家人會心生報複,滿心想的都是怎麽對付他們,可沒想到,最大的雷卻是在賀廷這裏!


    盛開不怕許家人,卻怕賀廷。


    畢竟許家不論再怎麽興風作浪,再怎麽施加為難,總有賀廷在前麵擋著,可是賀廷動怒,無人能擋。


    隻能她硬著頭皮去承受。


    許韻仿佛是第一次被賀廷板著臉嗬斥,直接在門口嚇傻了,而後落荒而逃。


    要不是此刻氣氛不對,盛開真想嘲笑許韻一通,膽子還沒有她的大。


    賀廷隻給了許韻一記冷冰冰的眼神,將人嚇跑後便將目光落迴到盛開臉上,尾音冷冷上揚。


    “什麽時候,一句話要讓我問三遍?”


    盛開不由自主打了個顫。


    問話不答,亦是錯。


    盛開有種今天要把過往賀廷教她的規矩犯個遍,完全還給他的感覺……但後果,必定是她無法承受的。


    “我知道,我是一個母親。”


    盛開一張口,嗓子既啞,又顫,她仰臉看著賀廷,哪怕再怎麽努力控製住自己的情緒,還是會不由露出幾分怯意,心裏也是真的後知後覺感到害怕,甚至是恐懼……她開始服軟,“今天的事,是我冒失了。”


    哪怕兩個人的關係到了現在這個地步,麵對賀廷,她還是會有一份打從心底的敬畏與信服。


    這自然與他過去十年的管教分不開。


    盛開自認不是一個什麽抖m體質,甚至心裏住著一個大女人,可是人再怎麽堅強勇敢,也不是全然無畏的,母親離世那年她十八歲,剛剛成年,雖然在年齡上已經是一個大人了,但心智上卻並沒有完全成熟。


    十八歲以前的人生,她還是被母親保護得太好,於人情世故方麵並不精通。


    很多女孩是用一生來治愈童年,她卻是後者,用童年來治愈一生。


    小時候的盛開是在愛中被包裹著長大的幸福孩童,雖然許建軍一心想要一個兒子,遠在老家幾乎沒見過麵的爺爺奶奶對她這個孫女也不上心,但是媽媽還有外公外婆都非常疼她,她是他們的心肝寶貝。


    直到母親和外公外婆相繼離世後,她被許建軍從許家趕出來,成了落魄千金,被以海琳為主的京城名媛們聯合起來孤立、排斥、欺負,走到哪裏再無人叫她一聲“許小姐”,而是帶著輕蔑的目光對她冷嘲熱諷。


    從前巴結她討好她的那些同學,都變成了許韻的朋友,站在了她的對立麵。


    那個時候,盛開才真正體會到什麽叫做“人情冷暖”。


    這個社會,從來都是慕強的。


    變強不是為了去欺負別人,而是為了不被別人欺負。


    這十年,她跟在賀廷身邊,重啟自己的人生,跟著他學規矩禮儀、學金融知識、學人情世故,幾乎是重塑了一遍三觀,也逐漸長成了另外一個樣子,如果是十年未見的朋友,再見到她必定認不出來她。


    刨除情人的這層關係,賀廷在她心目中更像是一個師長,他訓她的時候,她還是肯聽的。


    ……如果是她真的做錯事情的情況下。


    見她終於低頭認錯,不再強著,賀廷沉寒的臉色稍霽,卻還是不假辭色,“那這件事,你打算怎麽辦?”


    “我不會跟許建軍道歉!”


    盛開下意識地迴了這一句,大有一種“我錯了,但是我不改”的大無畏精神。


    眼看著賀廷剛剛緩和下來的麵容又再次轉沉的趨勢,盛開忙補充道:“我長記性,以後再也不會那麽衝動了。今天這件事雖然是許建軍和梁蘭貞過來自找不痛快,也是許建軍先朝我動的手,但我也沒能很好地控製住自己的情緒,才讓事態變得嚴重起來。不管怎麽說,我都不應該拿水果刀對著許建軍,以後……不會了。”


    她已經盡可能低聲下氣地跟賀廷服軟,表情也管理得很乖,很溫順。


    盛開知道怎麽能夠把賀廷惹生氣,但也知道怎麽樣把他哄好,這個男人雖然一向軟硬不吃,但在她這裏,還是吃軟不吃硬的,隻要她足夠乖巧,足夠順服,大多數時候他會給她一個台階,讓她順著走向他。


    雖然以前,總要再付出一些肉體上麵的代價。


    但現在,她身體不方便,倒不怕他狼性爆發。


    盛開低聲認完錯,卻久久沒聽見賀廷說話。


    當她抬起頭來,對上賀廷眼睛的時候,心髒有一瞬間的停滯。


    她看到賀廷沒有一絲情緒的冰冷眼神,他看著她,活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聲音又平又沉。


    “盛開,什麽時候學會糊弄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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