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緊趕慢趕,抵達清州已經是當天夜裏。


    城門沒開,一行人找了個就近的驛站住下。


    由於行李比較多,秦宴之不太放心,還吩咐了兩個隨從輪流值班。


    他和薑芸則是住進了驛站,房間相互挨著。


    哪怕早就想好有離家的這天,薑芸當晚還是失眠了。


    對於這個朝代,她畢竟是個外來者,算起來在這邊生活也不足半年,舉目無親,想要在這邊安身立命還是有些忐忑不安。


    輾轉到半夜還是沒睡著,薑芸幹脆披了件外套起身,原本打算去樓下轉轉,卻不料和秦宴之在大堂不期而遇。


    “芸娘也睡不著?”


    薑芸點點頭,“我睡不著不是理所應當麽?怎麽夫君也睡不著?”


    秦宴之明白她這話什麽意思,沉吟著沒有迴答,叫來店小二,為他們上了兩個小菜。


    他自己則是拎起一壺酒,倒了一杯一飲而盡。


    “芸娘快坐。”


    薑芸大大方方在他對麵坐下,看了眼他麵前的酒壺,麵不改色給自己也倒了杯。


    剛端起要想要喝,卻被秦宴之揚手奪了過去。


    “明日還要進城尋找住處,你作為女子,不宜飲酒。”


    他順勢替薑芸喝了,拿起筷子吃兩口菜,若有所思問。


    “芸娘日後可有什麽打算?”


    薑芸低笑一聲,幹脆朝店小二要了碗飯,就著小菜隨便吃了幾口。


    “什麽打算?我有醫術傍身,無論在哪兒都不會吃虧,左右不過是找個地方住下,繼續看病賺錢罷了。”


    她說得如此輕巧,秦宴之卻明白沒有這麽簡單。


    先不說她背井離鄉,就說她一個女子,想要在這邊安定下來也難比登天。


    思及此,他擰了擰眉忽然開口問,“其實你可以不離開老家,家中不是在修新房?你在那邊也有了名氣,自己開個小醫館肯定能衣食無憂。”


    薑芸眯了眯眼,明白他這番話壓根就不是心疼自己,而是看不起自己。


    心下有些不悅,她麵上卻沒表現出來,“我若是在老家繼續賴著,豈不是擋了你的桃花運?日後你還要加官進爵,都知道我是你買來的童養媳,豈不是阻礙了你平步青雲的道路?”


    她這話,明裏暗裏都是在猜測秦宴之日後肯定會當乘龍快婿,以此來往上攀爬。


    雖明白她是在胡說八道,可秦宴之還是憋了滿肚子的火氣,沉著臉皮笑肉不笑道。


    “認識這麽久,看來芸娘還是不太了解我,我秦宴之向來隻喜歡靠本事吃飯。”


    簡而言之,他會用自己的聰明才智步步高升,而不是妄想一步登天。


    聽出他語氣中的不滿,薑芸微微頷首,低笑一聲附和道。


    “是麽?那認識這麽久,我又豈是你口中安於現狀的人?”


    “……”


    秦宴之一時啞然,這才明白她之前那番話是故意嗆他。


    早知道她如此要強,當時確實不該把她看扁了。


    越是這麽交流,薑芸越是發現現如今的秦宴之造就不同於之前。


    或許,她早不該把他和曾經的秦宴之相提並論。


    垂下眼眸不肯多說,薑芸埋頭食之無味地繼續用飯。


    直至吃飽喝足,瞧著離天亮還有點空隙,她扯了扯身上的外套打算上樓眯一會兒。


    臨走前,麵不改色掃了眼仍舊坐在桌邊的秦宴之。


    “這頓飯,秦公子應當樂意請吧?”


    聽她已經改了稱唿,秦宴之神色不改,眼神卻驟然黯淡。


    對上她淡漠疏離的目光,他心不在焉緩緩點頭,目送薑芸上樓消失在視線裏,秦宴之定定看著沒有眨眼,陡然覺得心好像都空了一塊。


    他不明白怎麽迴事,更不懂為何如此,隻是呆坐在桌邊直至天明。


    翌日用了早飯,一行人才又晃晃悠悠進了城。


    既然已經抵達清州,橫豎也不著急。


    “這邊我已經提前打了招唿,給你找了個適宜居住的小院,你可以先安頓下來,日後若是不喜歡可以再換。”


    秦宴之冷不丁來這一句,薑芸還有些意外。


    側目盯著他看了半晌,就在秦宴之以為她會嘴硬拒絕之際,薑芸卻笑著點頭。


    “有勞秦公子了,正好我住處沒辦法落實,倒是麻煩你了。”


    秦宴之原本都準備好了勸她住下的說辭,沒想到她答應得這麽爽快,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輕飄飄的。


    所有的話又重新被他咽了迴去,微微頷首,他硬邦邦迴了句。


    “不麻煩。”


    既然地方已經找好,肯定是先送薑芸過去。


    小院就找在中心的位置,地方不怎麽起眼,小院環境還算不錯,就是背靠最繁華的那條街,可能白天有點吵。


    薑芸先看了看,十分滿意,這個地方也比較好找,屆時有患者上門也不至於迷路。


    “行,不知你當初談好的租金是多少?”


    秦宴之環顧四周,“地方比較好,處於黃金地段,院子雖說不大,但是家具齊全,每月也就五兩銀子。”


    “!!!”


    薑芸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多少?”


    秦宴之一看她驟變的臉色,知道她肯定是嫌棄這地方太貴。


    “租金你不必擔心,我已經一口氣交了一年的。這一年時間足夠你安定下來,一年以後若是你還想繼續住,可以續租。”


    薑芸越是往後聽,看他的眼神就越是古怪。


    秦家現如今什麽狀況,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家裏的全部存款還都是她掙的,由於要修新房,所以銀兩全都在趙氏那邊攥著,她這次出來也不過才帶了十兩。


    這院子既然是之前就租好的,想必秦宴之好些日子之前就得拿出六七十兩銀子,他哪兒來的這麽些錢?


    許是看出她的狐疑,秦宴之隨口解釋道。


    “銀子的事情你不必操心,我交的錢都是來自正確的渠道,你這些日子盡管安心住下,日後若是有什麽需要幫忙的,隻管去麗山書院找我。”


    薑芸到了唇邊的話又重新憋了迴去,現如今她是沒有什麽資格過問的,既然秦宴之說這些銀子都來得正當,她也沒有追問的必要。


    錢都已經交了,不住白不住,她點點頭,“行,勞煩你破費了。”


    聽她如此客氣,秦宴之麵色冷不丁一沉。


    雖說之前他心中盤算的兩人相處便是這個景象,可當薑芸真的對他淡漠疏離,他心中卻十分不是滋味。


    甚至開始期待,期待薑芸像之前叫他夫君那般和他和諧相處,而不是現在這樣恪守本分,彬彬有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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