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自然也知道她的遭遇,沒有多問,便說道:“小姑娘,這樣,我今天給你做,明天你去把辦白事的人喊來,把屍體搬過來,放在家中不好。”


    女孩搖搖頭,聲音冷靜低沉:“不用麻煩他們。”


    “放心,沒事的。”掌櫃安慰道,“這兒離官府遠,有他們幫忙,你輕鬆些。”


    她聽了這才答應。等到白事辦完,屠戶家中的東西一樣沒少,她人卻徹底不見了,連告別也沒有。


    ————第三世


    元代詞曲正是興盛,不論什麽階層,不論什麽出身,都能唱上一句半句的。


    眼前的男人卻不同,麵容俊秀、渾身氣質瀟灑,走在街上神色清冷、眸眼淡然,對街邊的戲樓曲攤毫無興趣。


    他長得與薄玉衡一個樣子,眼中冷漠邪肆,步履匆匆不知要去哪。


    “這位公子,我們戲台的曲最是一絕,集合文人智慧精髓,曲風多變,上我們這兒聽吧。”


    旁人見了都等著看笑話,那男子眸色淡淡,一看就不好相處,卻不成想這女人如此膽大肆意,敢衝著他一個男子拉客。


    她未顯懼色,仍是淺笑嫣然,賣力地向男子說著自家戲台的好處。


    他略微蹙眉看她,她不像其他女子一樣戴著罟罟冠,鬢邊長發紮了兩個細長小辮,與長發一同披在身後。身上穿著淺藕色長袖衫,外套一件黑色長袍,頸下是藕色交領。腰間不像尋常女子一般掛玉墜,而是一顆戴流蘇的銀鈴。


    見男子在看自己,她說的更來勁了:“如何?公子,來我們這兒聽曲吧!您一定喜歡!”


    他心中一動,便跟著她進了身後的戲樓。戲樓中較為冷清,比起其他的戲樓來說來客甚少。


    戲台上正在唱李煜的《相見歡》,台上穿著戲服的伶人婉轉低唱,擺出各種姿勢,將南唐後主李煜的心事一一道來。


    “你唱李煜,難怪生意不好,現在人都愛聽蘇軾。”他輕聲道,聲音如青瓷相碰,清越富有磁性。


    “所有戲樓都唱蘇軾,唱來唱去就隻唱那幾首,我的戲樓得有些不一樣的才好!”她將他引到正對戲台的中間位置,給他倒了杯茶。


    他看著遞來的茶有些愣住,伸手接過,抿了一口,捧在手裏。此刻是炎夏,冰冰涼涼的綠茶正好解暑。


    他今日走的這條街是必經之路,曾經走在街上人人嫌棄,幾百年過去,這條街上已經換了一批人了。


    他麵上裝的清冷淡雅想要嚇退別人,心裏實際卻有些驚慌,完全沒想到竟有人會來主動搭話,還主動拉他進戲樓聽曲。這女子卻還不像普通人家的女子一樣待在深閨中,出門拉客、端茶倒水、唱曲喝彩樣樣都會,也不裝模作樣端著氣質,倒是新鮮。


    隨後,他便在戲樓附近住下,日日路過戲樓,日日被她拉進去聽曲。有時是馬致遠的《天淨沙·秋思》,有時又是張養浩的《山坡羊·潼關懷古》,除了蘇軾的詞以外什麽都演,他每日去聽上一兩刻鍾,無望的日子也還過得下去。


    可惜好景不長,朝政內亂四起,物價飛漲,來聽曲的人也驟然變少,每日入不敷出,最後,她隻得遣散伶人,一個人住在偌大的戲樓裏。


    “你那日本來要去哪?”她問道,戲樓裏除了她外隻有他還會進門了,“就是我第一天拉你聽曲的那天。”


    “本準備南下,過了夏日便要入冬了,我沒有太多棉衣,去那邊會好受些。”他坦誠迴答。


    她思索片刻,笑道:“想要南下,這座城的確是必經之路,而想要過城,這條路也是必經之路,這也是我當初在這條路上開戲樓的理由。”


    “你戲樓裏的曲很好聽。”


    “那當然,都是我精心挑選的,隻知相思疾苦的不聽,傷春悲秋的不聽,無痛呻吟的不聽。我最愛聽那種世事變遷的傷懷,或是為百姓發聲的曲子。”


    他笑笑,未說話,戲樓裏空無一人,她倒是仍能笑出來。


    見他隻笑不說話,她又笑著問:“你都在這聽了三年的戲了,棉衣也都薄了吧?你快南下去,那邊的確暖和多了。”


    “那你呢?”他的心中突然一痛,就好像養成的習慣突然有一天被迫改變。


    “我要待在我的戲樓裏,哪也不去。你快南下吧,秋日馬上就過了,天氣涼,你注意往路上的幹草垛裏躲一躲,沒人會管的!”


    他點頭,又是一笑,轉身離開戲樓。南下的步伐一晃便耽擱了三年,今日再次啟程。


    本是原定的路,但現在重新拾起卻有些不舍了。


    等他到了南邊,聽聞戲樓所在的行省被新的起義軍占領了,但願她能活得順遂自由。


    ——————


    畫麵結束,銀爻收迴神識,心中酸澀難以言明。


    三生石,看三生。


    她看了薄玉衡的過往三生,他曾是秦朝為了儒學留存死諫的年輕臣子,曾是棺材鋪裏見證少女悲慘的夥計,曾是元朝日日聽戲的流浪者。


    不知還說他幸運還是不幸,他能夠遇到同行者,卻每一次都承受分離。


    難怪他對她說,他不想讓別人替自己承擔,原是因為他每一次,都沒能替他想幫忙承擔的人承擔,全都以無奈收場,他也因此更害怕失去所有人。


    “神使,看了三生,在於我一同去看看現在的他吧......”孟婆靜靜地看著銀爻蹙眉又展開,召迴三生石,眼前隻剩下一棵的忘情樹。


    銀爻跟著孟婆去了楚江王殿府,孟婆上前與陰兵說了幾句,楚江王便出來迎接。


    “拜見神使、泰媼娘娘,神使所找之人已受罰結束,遣去了三殿閻王那兒。”楚江王恭敬道,似乎是怕銀爻怪罪,連忙解釋道,“神使放心,薄玉衡此人傷人肢體乃是因為戰爭形勢所逼,因此刑罰並不重。”


    薄玉衡還上陣殺敵過?這倒是令銀爻有些意外。


    不過在人間因戰爭而起的殺戮會破格輕罰,隻會打入楚江王掌管的濃血小地獄,體會血淹之刑,這的確已經算是輕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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