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頭碎片基本上已經挑出來了。”


    阿斯吉握住鑷子的手已經有些僵硬發酸,由於越野車的高度限製,他隻能坐在裏麵進行手術,再加上胸口還帶著固定裝置,自然稱不上舒服。


    一旁清洗幹淨的罐頭中散落著已經挑出來的碎骨,墊在下麵的是一塊塊切割下來的壞死組織。


    “他的血壓太低了,”邵明緊盯著監視儀,“低壓即將跌下60。”


    傷口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托爾受傷後本就有不少失血,全靠生理鹽水才勉強維持血壓,這兩天就算身體狀況好轉,也不可能憑空多出一堆血液。


    “腎上腺素。”阿斯吉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傷口上,“背包裏有腎上腺素可以提升血壓。”


    “已經紮過腎上腺素了……”邵明看向另一側已經用過的注射器,“兩個小時前低壓降低到70以下,現在馬上就要下60了。”


    “什麽?為什麽剛才不告訴我?”


    阿斯吉轉過頭來,邵明這才看到他口罩上露出的雙眼中滿是混亂,他這是第一次看見阿斯吉的眼中出現這樣的神情。


    “我一直都在告訴你。”邵明迴答,“半個小時前你讓我到60再通知你。”


    他發現阿斯吉的神情變得有些恍惚,要在幾天的自學以後對同伴開刀,還有著切錯血管這種足以致命的“前科”,壓力可想而知。


    再加上長時間的專注和緊張,阿斯吉的精神已經有些撐不住了。


    這和在戰場上的壓力完全不同,即使在戰場上承擔著隊友的生命,他也知道自己可以做到,如何做到。


    但在這張簡易的手術台前,這個戰鬥一生的硬漢第一次感到了退縮。


    他感覺自己迴到了剛入伍的時候——甚至比那更糟糕,他就像一個不會用槍的人被扔進了戰鬥最激烈的前線,要用他生疏拙劣的技巧救下火線上的隊友。


    無論戰場上有何種艱難險阻,他也會拚上自己的性命,但在這裏,他甚至不能用犧牲自己來換取戰友的存活。


    “停下來吧,碎骨頭已經挑出來了,我們也沒辦法把他的手接迴去。”邵明安撫著說道,“縫合傷口,快結束了。”


    阿斯吉用力眨了眨眼睛,試圖重新理清腦海中的一團亂麻。


    “好。”他伸出手,朝邵明要來了縫合線。


    但縫合也不會讓托爾的血壓升高,他們能想到所有提升血壓的方法都已經使用,仍然沒辦法穩定情況。


    麻醉藥在提供麻醉效果的同時會導致血管擴張和心肌抑製,前者引起血管阻力降低,後者則讓心泵功能減弱。


    隨著體內麻藥濃度的不斷上升,這種情況會更加嚴重。


    “血壓還在下降,心率……心率在升高。”


    邵明調節了一下唿吸機,一邊增加供氧量,一邊準備注射鹽酸多巴胺。


    這是一種血管收縮藥物,由於已經使用了腎上腺素,短時間不能再次使用,這是他們最後的底牌。


    如果還不能控製血壓降低的趨勢,托爾將真正意義上的“無藥可救”。


    “停藥,停藥。”


    “停……”


    他反應過來阿斯吉說的是停麻醉藥。


    由於隻有唿吸麵罩沒有插管的條件,托爾在全身麻醉後的自主唿吸能力大幅度降低。


    這本來是可控的因素——至少邵明在那半個小時的實驗中沒有唿吸衰竭或者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即使是在曾經的世界,使用唿吸麵罩進行全身麻醉也不是什麽太困難的事情。


    但邵明的身體距離上次受傷已經過去了很久,距離他停藥也已經過了很久。


    他全身的各項係統雖然不是滿功率運轉,卻也算是“指標正常”。


    而托爾不一樣。


    這兩個沒什麽經驗的門外漢知道手術需要麻醉,卻在全身麻醉這一條路上走到底。


    持續四個小時的低血壓再次引發了休克,吸氧不足又導致大腦和心髒缺氧,托爾的心律開始出現紊亂。


    這是他的心髒在做最後的抗爭。


    監護儀上的心電圖呈現出混亂的畫麵,心率達到128次每分鍾,峰值間距離遠,在邵明眼中看上去就像是“丘陵平原上出現了幾個突起的高峰”。


    這是qt間期延長的表現,二人雖然知道這代表著心律異常,但卻無法排查出病因。


    “西地蘭,”邵明想起老爺子給他留下的筆記,急忙說道,“0.4毫克用百分之五葡萄糖溶液稀釋,可以緩解心律過快。”


    他立刻在一旁的藥品中尋找,阿斯吉也開始準備注射器和葡萄糖。


    心電監護儀的“滴滴”聲如同死神收割生命的鈴聲,正一步步朝著狹窄的越野車內逼近。


    倉庫和越野車能擋住屍群,卻擋不住一步一步踏來的死亡。


    二人快速準備好注射液進行注射,監護儀右下角的脈搏已經下降到個位數。


    阿斯吉立刻開始準備aed除顫儀,在邵明完成注射後在托爾的軀幹上貼上電極片。


    在一片混亂之中,隻有aed那甜美的機械引導音在冷靜地朗讀著注意事項。


    邵明恍惚間有種迴到了農場車庫的感覺,托爾的臉和李永潮的臉反複出現在他眼前。


    唯一不同的是那個時候用的是更加專業的除顫儀,自己也不是手術中叫著讓別人給藥的那個人。


    aed接上電極片,開始分析心律數據。


    “請不要接觸傷員。”


    那甜美的機械音再次響起。


    “請不要接觸傷員。”


    兩人不約而同地向後靠了靠,腦海中縈繞著監護儀的警報聲。


    “請注意,即將進行電擊。”


    200焦耳的電量沿著電極片進入托爾的身體,直擊心髒。


    強烈的電擊讓他的身體都抽搐了一下,墊在枕頭上的一條腿落了下來,毫無生機。


    “請進行心肺複蘇。”


    邵明立刻站起身,躬著身子按壓托爾的胸口。


    一次,兩次,三次……


    他有些恍惚,眼前的一切是那麽不真實。


    兩分鍾後,aed再次傳來提示。


    “請注意,即將進行電擊。”


    邵明踉蹌著坐下,看著托爾開始發白的臉。


    他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情況似乎就在那麽十分鍾內急轉直下。


    電擊,按壓,電擊。


    aed最後一次發出了提示。


    “急救完成,請聯係專業醫護人員。”


    邵明看向監護儀,那裏隻有直線和顯示為0的數字。


    耳邊隻剩下了一種聲音。


    那是刺耳,持續的警報聲。


    這宣告了手術的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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