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水佩風裳柳眉一挑,兩隻手臂一左一右,將三裏姝媚與翠琴小小緊緊拉住,疾速飛退。


    隻見眼前的幻境突然扭曲起來,幾乎在同一時間,澎湃的水流就像洪水一樣從幻境裏衝了出來。


    李秋幾個人,因為正在地上打坐,根本反應不及,被這突如其來的洪水給澆了一個遍身通透。特別是酒瘦和尚,因為躺在地上,被這洪水直接衝出幾丈遠去。


    李秋好容易站直身子,卻看到原本的幻境位置全是洪水,在洪水之中飄著的,遊著的,哭著的,喊著的,正是剛才經不住誘惑而貿然闖入的眾人。


    在其中,一個人的身影顯得特別突兀。


    因為在他頭頂一丈高的空中,一個巨大的上古男人正立在上頭。


    這個巨大的男人上身赤裸,肌肉遒勁,腰間則是用樹皮草葉簡單遮擋,顯得非常原始。在這男人的雙臂上,各纏著一隻青色巨蛇,嘶嘶的吐著芯子,看起來非常可怖。


    竟然是共工!竟然召喚出了共工法降。


    再看下麵之人,正是正一宗首席,燕背塵。


    此刻的燕背塵,神色鐵青,狼狽至極。


    隨著他的走動,上空的巨大裸身男子也在走動,動作竟然與燕背塵一致。不過,雁北塵自出了幻陣之後,顯得極為疲憊,好容易支撐走到大殿前的廣場,終於再也支撐不住坐到地上,上麵的巨大法降也消散不見了。


    其他一眾人等,都是臥倒在地,不斷的嘔吐、呻吟起來。文春和與元吹歌還好,隻是法力虧損的厲害,隻要休息一番就能恢複。


    靈寶宗的邢遠可就慘了。他本來中了旱魃的傀儡術,襲擊了自己的師姐,心中頗為愧疚,因此,此次進入洞府之中,他一直憋著一口氣,想要為宗門多搶奪一些寶貝。誰知竟然又中了幻陣的圈套。


    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再被這洪水淹了,嗆了幾口水,邢遠此刻又昏迷過去。莫君舞著急師兄的傷勢,想要找長春宗的人過來看看,奈何那邊也是一片狼藉。


    李秋走了過來,拾起邢遠的一隻胳臂。邢遠身形巨大,胳膊頗有些分量。試了一下脈搏,果然散亂不堪。再看丹田,還算正常。探查到識海時,裏麵完全一團亂麻。可見邢遠心緒不寧。


    李秋這裏還有一枚小還魂丹,便將其給邢遠服下。又度了一些青木靈氣給邢遠,幫他簡單梳理一下紊亂的識海。見到他的麵色逐漸紅潤起來,這才起身離開。莫君舞自是起身感謝,施了一禮。


    朝著莫君舞擺擺手,示意不必多禮,李秋便轉身走了。雖然酒瘦隻是全身濕透,瞧著並沒有大礙,但是子樂、王鎖與去非幾個,則與眾人一樣,受創不輕。他還是要過去看看,千萬不要有什麽閃失。


    幾人已經施法將自己身上弄幹,並沒有其他的不妥,李秋這才放下心來。正準備朝大殿方向走去,隻聽後麵一個慵懶的聲音道:“李施主何故厚此而薄彼,隻關心幾個師弟,卻對和尚不假辭色?”


    李秋卻根本沒有迴頭,一邊向前走,一邊在背後勾勾手,示意酒瘦和尚跟上。


    酒瘦和尚全身一震,水汽便像煙霧一般升騰起來,瞬間全身幹燥舒爽起來。這才輕哼了一聲,不情願地跟著李秋過去。


    此時,大殿之內幻象已破,展現在眾人麵前的是昏黃的洞口,以及一旁燃著的眾多火把,像一條火舌,張牙舞爪地延伸到洞穴之中。


    麵對著此等場景,之前被幻陣弄得驚魂不定的眾人,還沒有緩過神來,都不敢貿然上前了。


    隻有李秋和酒瘦,以及後麵跟著的子樂、王鎖和去非,無所畏懼的走了進去。後麵的翠琴小小,則是拉著兩位師姐,緊緊跟隨。


    寒策望著走進洞穴的眾人,眼神骨碌碌轉了幾圈,也站了起來,跟著進去了。


    隨後的眾人,再也無人跟隨。


    也可能在等待他們也會遇到幻陣之後退迴的狼狽樣子,也有可能他們被此前的種種嚇破了膽。


    雖然文春和,燕背塵等人也想著跟隨進入,但是宗門師兄弟都堅決不同意,也隻好罷了,就在殿前廣場打坐調息起來。


    李秋與酒瘦大步向前,根本就無慮其中是否還有機關陷阱,走得閑庭信步,走得豪邁異常。


    寒策在隊伍最後當個尾巴,對於兩人如此膽大還是覺得有些差異,不知道為何二人如此篤定,前麵不會有什麽不妥。


    隻是既然二人願意身先士卒,他更樂意撿個現成罷了。


    小小此刻則興奮起來。甩開兩位師姐的手,跑到李秋與酒瘦之間,氣喘籲籲的道:“秋哥哥,酒哥哥,慢點走,我快跟不上了。你們走這麽快幹嘛,就不怕前麵還有機關嗎?……師姐,你拖住我幹嘛……”


    李秋、酒瘦二人,對視一眼,大笑起來,竟然甩開步伐,走得更加快速起來。後麵的小小則開始小跑起來,要不然真的追不上了。


    前麵的李秋、酒瘦二人似乎心有靈犀一般,越走越快,終於開始跑了起來。


    後麵的人雖不明就裏,但也沒有辦法,跟著他們跑了起來。


    雖然一旁洞穴的石壁上,有著很多的火把照亮,但是整個洞穴仍然一眼望不到頭。更詭異的是,李秋他們跑過去以後,身後的火把便會熄滅。


    跟著李秋一直在跑的寒策,此時也發現蹊蹺。但是,他們此刻麵對的絕對不是幻陣,他有這個自信。隻是不知道麵前的洞穴似乎無窮無盡。


    又跑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李秋突然眉頭一動,竟然停了下來。小小在後麵沒有防備,差點撞在李秋身上,被李秋用青藤挽住了。


    寒策也跟了過來,見到李秋停下,還沒來得及問,就見前麵的洞穴突然變大,好像又是一個廣場。


    同一時間,文春和等人還在殿前那邊歇息,元吹歌有些不甘心的走了過去,但是瞧著黑黝黝的洞口,他還是有些顧忌。就在這時,洞口突然消失了,隨之空間一陣扭曲,無數的木架以及靈石法器法訣等,又出現在了眾人麵前。


    幻陣自行恢複了!


    ……………………………………..


    看著洞穴深處的這個廣場,琳琅滿目的堆放著無數的典籍,成對的靈石,數不清的法器,各種成色的靈藥等等,李秋覺得,哪怕眼前的真是龍潭虎穴,自己也要闖上一闖。


    當然,目前的幾人,都是一樣的心態。


    就連定力最好的酒瘦和尚,都在心中默念了好幾遍靜心咒,這才堪堪平靜下來。李秋更不堪,偷偷吞咽了好幾下口水。


    至於小小,早就不管不顧的衝過去了。


    一顆正綻放著七色花朵的小樹,此刻成為了小小的目標。


    隻是當小小跑過去要搬這棵小樹的時候,小樹周身亮起淡淡的光暈,一股大力襲來,將小小狠狠地推了一個屁股蹲。


    小小唉喲一聲坐在地上,引得兩個師姐趕緊來看。


    見到小小無事,隻是摔了一下屁股,這才放心。


    就聽小小氣唿唿地道:“師姐,我就要它,長著七色的花朵,太好看了,你幫我把它弄下來。”


    水佩風裳仔細的端詳了一下這棵七色花,伸出手去試探了一下,果然,一股大力猛地襲來,推著她後退了好幾步。


    “這是……禁製!”水佩風裳有些不可思議的說道。


    於是,她又走到其他的寶物跟前,嚐試拿取,也是如此。甚至於用意念操控也不行,都會被禁製反擊。


    她還在這裏想著對策,那邊子樂和王鎖的“唉喲”聲音也響了起來。果然,跟小小一樣,都被推倒在地,摔得屁股生疼。


    子樂看中了幾把綠色的旗子,一看就是陣旗;而王鎖則看上了一柄巨大的斬馬刀。兩人也想著去拿,結果,下場都不太好。


    其他幾人,例如李秋看上了一柄三叉神戟,寒策則是看上了一本不知什麽文字書寫的法訣,酒瘦則是看著一個類似書章的東西流了口水。


    當然,幾人都遇到了相同的大力推搡,隻是幾人修為高深,硬撐著沒有摔倒而已。


    這可如何是好!


    真的要讓他們入寶山而空手還嗎?


    李秋又嚐試了幾次,發現還是徒勞,隻好罷手。用神識跟青青溝通了一下,得到的迴答是,釋放禁製之人,在她修為之上,她也無能為力。


    修為在青青之上的,是金丹境!


    看來,強行破除是不太可能了。


    李秋對眾人建議,繞著整個大廳環繞一周,仔細搜索一下,看看能否找到有價值的線索。


    果然,在大廳的盡頭,也就是大廳入口的正對麵,橫七豎八的躺著眾多的骷髏屍骨。在中間有一塊五尺見方的白色石碑,表麵坑坑窪窪,上麵刻著幾個篆字:道法萬古,殊途同歸。吾以殺入道,有何不可。廳中所示,皆為被我斬殺者所藏,有人,有鬼,有妖,有魔。存與此地,如遇有緣之人則取之,無緣之人則拒之。是非善惡,存之於心。切記,切記。


    這些屍骨難道就是石碑所說的“無緣者”?李秋這麽想著,拿著其中一句屍骨的儲物袋,發現裏麵空空如也,隻有基本法訣。至於靈石、靈藥、符咒等,一點也沒有發現。又查看了其他屍骨的儲物袋,也是如此。


    李秋不解,又仔細地看了看他們身上穿的衣衫,以及散亂一地的飛劍,金槍,法杖,銀瓶等,發現年代從幾百年到上千年不等,均已靈性盡失,需要重新祭煉才能重新使用。


    也就是說,這裏已經存在了至少上千年了,而且來到這裏的人有好多。地上的屍骨粗略的估計一下,至少十幾具。


    就算他們用完了靈石,也可以迴到上麵去使用靈氣來恢複啊。為何非要在這裏等死呢,看著大廳牆壁上的坑坑窪窪的斬擊痕跡,很明顯遭到了這些人的瘋狂攻擊,可是好像什麽用處都沒有。


    他們就這樣被圈在這裏,隻能等死。如果這麽說來……李秋想到了一種可能。他的後腦瞬間就麻了,臉色也蒼白起來。


    酒瘦看出了李秋的不妥。因為他從來沒有在李秋臉上看到過如此驚駭的樣子。


    此時的李秋已經想到了一個絕望的結果,那就是,這個禁製是單向的,隻能進得來,絕對出不去。他之前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尋找寶物上了,忘記了一個問題——那就是,隻有出得去這個詭異空間,他們才能活。


    人不相信唾手可得的東西,但是人卻相信經過自己努力奮鬥,經過一番艱難困苦,經過神機妙算之後得到的迴報。


    李秋在這個空間之內經曆了重重廝殺,才來到這個大殿,即便是這樣他還保留清醒,這讓他躲過了幻陣。青青也通過築基境的強大修為告訴他如何躲避危險,就這樣眾人來到了這個寶藏大廳。


    凡此種種,終於讓李秋相信,經曆了千辛萬苦,這些寶貝都是他們應得的。


    於是,他最終落入了空間主人的算計之中。


    這個空間的主人,用了各種奇遇,寶物,引得他們來此,就是為了給這些寶物再添一批殉葬者。


    不然,為何這些寶物都被施加了至少金丹境的禁製呢。


    隻能看,卻得不到。


    想到這裏,李秋全身顫抖起來。此時,所有的人都瞧出了李秋的不對。


    酒瘦不明白李秋為何如此驚懼失措,走過來想著安慰李秋幾句。


    卻見李秋抖得更厲害了,他抬起一隻手,麵對來時大廳的洞口方向,哆嗦著說:“快,阻止,阻止他們,別讓他們進來。”


    酒瘦趕緊迴過頭去,隻見洞口那邊的幽深通道裏,火把照耀著文春和,元吹歌,燕背塵一眾弟子的臉。他們正奔跑著朝洞口這裏過來。


    眼見酒瘦發愣,不理解李秋的做法。李秋已經完全慌了,甚至都不用跑的,一根巨大的青藤攬住李秋的腰,唰的就將他扔到洞口位置。


    驚慌的李秋甚至忘了再施法青藤接住自己,就那樣在空中飛過幾十丈後,啪的摔在地上,引得子樂和王鎖一陣驚唿,小小嚇得捂住了嘴巴。她不明白秋哥哥這是怎麽了。


    摔在地上的李秋渾然不管身體上傳來的劇痛,掙紮著跑向了洞口。


    一陣大力襲來,將李秋推著飛了迴來,啪地再次摔在地上。洞口果然有禁製。


    看著元吹歌一眾人馬就要進入大廳,李秋站起來,使勁的揮動手臂,大聲的喊道:“不要進來,這是陷阱!”


    然而,外麵的人似乎根本就看不見他,也聽不到他。就那樣直愣愣的闖將進來。


    李秋痛苦的閉上了眼睛,然後軟軟的倒在了地上。


    酒瘦趕緊過來攙扶起李秋。


    如果說一開始他還沒理解李秋所說的話,那麽當他看到李秋被洞口的禁製推的飛起來的時候,瞬間就想通了整個事情。


    但他此時已無力阻止。


    燕背塵等人剛一進來,就看到李秋倒在地上,酒瘦和尚攙扶著他,好像他受了傷。但是,此時大廳內的寶藏卻真真切切的,這一次可不是什麽幻陣。也就顧不得看什麽倒黴李子秋師弟了,都跑向了各種寶物、靈藥、法器跟前。


    隨後,陣陣慘叫聲傳來……


    李秋此時萬念俱灰。顫聲道:“和尚,想不到,我們最後一步還是栽在前人設下的圈套裏。”


    酒瘦也歎了一口氣道:“這位前輩修為定然深不可測。隻是如此玩弄人心,視人命於無物,太過狠辣。你也不必灰心,說不得,我們再用五行法術攻擊,便可破掉這些禁製,就算不能拿到寶物,至少可以返迴天池。”


    “不可能的,”李秋頹廢的說道,“剛才我已經仔細看了屍骨。你沒發現他們手持的法器有什麽特別之處嗎?”


    “有什麽特別的,都失去了靈性。就是尋常的法器,金槍,木杖,銀瓶,飛劍……”說道這裏,和尚猛地一震,“他們也是通過五行通靈大陣進來的!”


    “對,”李秋虛弱的說道:“這個空間的主人,將進入這禁製設置的極為艱難,讓大家曆盡千辛萬苦才能進來,就是讓大家在心中徹底卸下防備。試想一下,一個修真者,經曆了這些才最終進來了,這種成就感會讓他忽略掉所有的警惕。因為,他覺得,他終於勝利了。”


    “你也不要太過絕望,當初你是如何勸說我度過心魔的,今日卻要和尚再跟你說一遍不成。”酒瘦強自開玩笑道。


    李秋看了他一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坐直了身子,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倒不是怕死。畢竟經曆了這麽許多。我之所以如此頹廢,就是覺得自己被算計的太厲害,每一步都落入了此人彀中,這讓我有種深深的無力感。直娘賊,彼其娘之!”


    兩人說話的時間裏,元吹歌幾個首席也看到了那些屍骨以及白色石碑上的題字。不過,他們顯然還沒有想到此時已經進入了一個墳墓當中。


    特別是燕背塵,已經在摩拳擦掌,磨刀霍霍的準備破開寶藏的禁製、搶奪寶貝了。


    不過,長春宗的文春和倒是過來了。他在那些禁製麵前也是無功而返。這才想起來,剛才進來的時候看到李子秋好像受傷,便過來查看。


    李秋看著一臉關心之色的文春和,知道這個人其實是個心善之人,就是有些懦弱,而且沒有主見,極容易被師兄妹的意見幹擾。也就不想對他說太多真相。隻說自己是皮肉傷,不妨事。


    文春和哪裏肯信,隻是看到李子秋堅決,隻好隨他。隻是拿出一枚小還魂丹給了李子秋,讓他服下才離開。


    這一邊小小已經趕了過來。方才李秋的驚懼模樣著實嚇壞了她。李秋看著這個沒有多少心機的丫頭,隻好勸慰道:“小小莫怕,我方才失了本心,可能是遭遇了心魔,你不要擔心,現在有大和尚給我念經,已然好了。”


    小小聽說秋哥哥是遭遇了心魔,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拍拍自己的小胸脯說,剛才嚇死我了。既然和尚念經有用,那就讓他多念幾遍。


    總算是將小小哄好,打發走了,寒策又過來了。


    剛才李秋的模樣他看看的真切,聯係到洞口的禁製,石碑周圍的屍骨,還有李秋的那句“陷阱”,他已經將整個事情明白的七七八八。


    當然,他還是不死心的。至少沒有李秋這般絕望。


    李秋此時已經收拾好心情,對著寒策要說話的眼神,輕輕地搖了搖頭。


    寒策看到李秋示意,讓他不要將真相脫出,瞬間便明白了李秋的良苦用心。


    說出來,隻怕人心盡散,人人都會崩潰掉,到那時候,才是真的無法收拾。


    隻要想想方才李秋自己的驚恐模樣,就可以想象其他人聽到這個真相後,心中會有多麽絕望了。


    寒策自己雖然沒有崩潰,但是已然六神無主。癱坐在地上,無聊地看著大廳頂上,本宗的其他弟子過來施禮,他連看都不看一眼。


    水佩風裳與三裏姝媚也是目睹了李秋剛才的癲狂模樣,受到了驚嚇。不過,小小已經跑了迴去,嘰嘰喳喳的告訴她們說,秋哥哥剛才遭遇了心魔,現在已經好了。你們不信?酒哥哥不是在一旁給秋哥哥念經嘛?估計就是清心咒一類的經文。放心,沒事的。


    兩個女子這才半信半疑,臉色好看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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