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裏的人,都是‘羅熙’。


    或者說,是他的各種人格。


    數量很多,多到羅熙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而且這些人格裏,他隻記得少數幾個,其他很多,實際上沒有一點印象。


    但可以確定,隻要是鏡子裏的人格,那都是他的手下敗將。


    “好久不見,聊聊吧。”眼鏡羅熙依舊文質彬彬,像極了一個斯文敗類。


    除了眼鏡羅熙,還有體魄強健的髒話羅熙,渾身幹瘦的羅熙,剃光頭的羅熙,穿著裙子化著煙熏妝的羅熙


    有些,不看見,根本想不起來還有這麽一個人格存在。


    “我沒空!”


    羅熙直接拒絕。


    對麵眼鏡羅熙立刻道:“等一下,你難道不好奇,那個家夥為什麽連比都不比,便嚇的逃跑?”


    羅熙抬眼看了一眼鏡子裏的眼鏡羅熙。


    “你知道原因?”


    “當然知道,畢竟,我們都在鏡子裏,而這裏,你是進不來的”


    聽到這話,羅熙眉頭一皺。


    眼鏡羅熙突然意識到他自己說錯話了,立刻又道:“我們可以幫伱,把那個家夥抓迴來!”


    “用不著!”


    羅熙說完立刻起身走出去,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


    這明顯讓鏡子裏那些‘羅熙’十分詫異。


    “他發現了?”


    “不可能啊,他怎麽可能知道”


    “一定是發現了,可惜,多好的機會。”


    “沒關係,穩住,機會還會有的,隻要我們有足夠的耐心!”


    鏡子裏,恢複了平靜,所有的人影都消失了,桌子上的台燈也不再閃爍,一切似乎都恢複了正常。


    羅熙下到一樓。


    他看了一眼那個老頭,對方也看向他。


    “嗬,看來,你沒有通過第二關。”老頭笑了笑。


    羅熙沒說話,邁步走出棋社。


    那邊錢胖子立刻跟了出來。


    “羅巨,上麵的棋,是不是有點難?”


    顯然那錢胖子不知道樓上的情況,他隻是看出羅熙似乎沒有通關這個場景。


    羅熙沒有迴答這個問題,而是問了一句:“你之前跟我說的職業卡組,是什麽?”


    “這個啊!”錢胖子一下子來了精神:“說起來,關於職業卡組,我以前聽說過,但沒有摸到門道,其實在拾憶人的圈子裏也是有等級劃分的,沒有獲得過卡戒的是一種,統稱新人,也叫菜鳥,這種拾憶人很容易再次失憶,數量也是最多的;高一級的就是累積通關三次場景,獲得卡戒和卡冊的;還有更高一級的,就是籌齊職業卡組的說白了,有點像是按照固定的配方,收集不同的卡牌,就可以組合成一張職業卡牌,而職業卡牌是可以放置到卡冊的,這樣,相當於可以讓拾憶人獲得對應的某些特殊的超凡能力!”


    錢胖子說的眉飛色舞。


    羅熙倒是聽懂了。


    “卡組的配方,哪兒來的?”


    “在某些關卡場景裏可以獲取到,當然,也可以到時光集會所,或者,類似覺醒者協會這種大組織裏,也能換到,隻要出得起‘價錢’。”


    “這麽說,你知道了某個職業卡牌的組合配方?”羅熙看出錢胖子為啥會這麽高興了。


    “啥事兒都瞞不住羅巨,就那邊的大個子,梁俅,我和他一見如故,從他那邊知道了一個配方,而且,和我非常的匹配一個叫【拳擊手】的職業卡牌,配方是兩張【強化體質】,一張武器道具【拳套】,生物卡牌【袋鼠先生】就可以合成,合成的方法是在每個循環日的早上七點前進入‘豚豚拳擊館’,將配方上的卡牌放到13號更衣櫃,關上櫃門,再打開,就可以獲得【拳擊手】這個職業卡牌了。”


    錢胖子是真沒有防著羅熙,基本上把他知道的都吐露了出來。


    羅熙聽完,沉思了一番。


    “這麽說,單靠個人的力量,幾乎不可能探查到自己所需的職業卡牌配方,這個是關鍵,而且,配方所需的卡牌,想要靠自己的力量獲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羅熙明白了。


    為啥這錢胖子要把自己喊過來。


    這家夥還真的是為自己著想的。


    一來,他是有意將那個梁俅拉攏過來,二來,也是幫自己擴展朋友圈和人脈圈,因為要收集符合的職業卡牌配方,以及配方所需的卡牌,人多,絕對比人少要有優勢。


    總之,禁錮之日不是一個靠單打獨鬥都能真正‘通關’的地方。


    “說說梁俅吧。”羅熙開口道。


    錢胖子趕忙道:“球哥是個好人,我這話可不是反諷,而且是絕對的褒義詞,他真的很講義氣,而且,沒有那麽多花花腸子”


    一個沒什麽文化的建築工人,全靠賣力氣養活一家人,供孩子上學,供老人看病,用男人的肩膀,扛起了一個普通的家庭。


    不過雖然學曆不高,但天賦異稟,體質極強。


    加上常年工地鍛煉,力氣極大。


    按照錢胖子的說法,梁俅通過初始關卡場景時,完全就是因為力氣大,戰鬥力太強,而且,他也不是靠自己的力量通關的,而是因為有其他拾憶人要殺他,他將對方反殺,奪取了【記憶】卡牌,如此,在初始關卡場景裏,他完全是依靠近乎碾壓的力量,殺死其他想要對他不利的拾憶人,奪取卡牌。


    最後在了解到禁錮之日的機製後,才通了關。


    “球哥是個猛人!”錢胖子一臉認真,像是在闡述他的夢想:“羅巨,智力上,你是我心目中的no1,如果說誰能想到如何脫離禁錮之日,誰能找到那一張近乎不存在的編號000,我認為除了你,沒有別人,就算是那個什麽林逸軒也不行。但要說武力上,我一向是不服別人的,可球哥是真的厲害,他可能,就是禁錮之日裏,人類戰力的天花板,所以我想把他們兩個撮合在一起,最強大腦加上最強武力,隻有這樣,才有可能逃出去啊”


    說完,歎了口氣:“因為我有自知之明,靠我,不行的,所以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想要逃出去,就必須抱大腿,但不能瞎抱”


    “說正事兒!”羅熙打斷了對方的感慨。


    “哦,對,球哥他加入覺醒者協會,想的其實和我一樣,就是為了依靠大樹,貢獻自己的力量,隻有這樣才能從禁錮之日裏離開不過,他自己說,已經過去了數十個循環日,可根本看不到任何希望,另外,他們那個首領,林逸軒,似乎也沒有在這件事上特別上心,尤其是最近,根本不管協會裏的事情,都是安芷妍那丫頭撐著,你見過她的,早上在豚豚書店”


    “她啊,我記得!”


    “那我繼續說,林逸軒答應過球哥一件事,但一直沒有辦成,這讓球哥很失望,我知道之後就想著,若是羅巨你能幫球哥這件事,或許,他會給你賣命!”


    “什麽事?”


    “救他老婆孩子!”


    梁俅笑了笑,將手機遞給了羅熙,他嘴上道:“其實,我都已經想開了,有些事兒,不是我想怎麽樣就能怎麽樣的,就是.錢胖子說你很厲害,把你都吹上天了,其實我挺佩服你們這些弄學問的人,我腦子不行,不是那個料,我家閨女倒是學習的料,就是.哎,沒事兒,你放心,幫不成也沒關係,先看看吧”


    有些人,嘴上越是說不在乎,無所謂,實際上越是說明他在乎。


    甚至於,這個梁俅和錢胖子說的一樣,連撒謊都不會。


    羅熙看了看手機上的聊天記錄。


    上麵寫著‘老婆’。


    之前的聊天記錄,是發生在禁錮之日之外,也就是說真正意義上的‘昨天’,內容都是一些簡單的關懷,問候,還有傳過來的視頻和照片。


    而在淩晨,大概四點鍾的時候,有兩條語音傳過來。


    一個十三秒,一個隻有五秒。


    羅熙點開了十三秒的語音。


    “爸爸,救命啊,你在哪兒啊,這裏著火了,爸爸,嗚嗚嗚嗚,你快來救我們啊”


    背景音嘈雜且混亂。


    且孩子的哭聲占了很多時間,能聽得出來,是個小女孩的聲音。


    應該是梁俅的女兒。


    羅熙看了對方一眼,後者眼睛都紅了,但還是道:“沒事兒,我聽過無數遍了,早就習慣了。”


    於是羅熙點開了第二個語音。


    這次,沒有聲音,那邊依舊混亂嘈雜。


    然後沒了。


    似乎是想說什麽,但沒法子發聲。


    後麵,是一連串通話失敗的提示,估摸是梁俅在發現語音留言後,著急的迴撥,但對方都沒有接通。


    “每一個循環日,我都是早上六點十一分醒來,沒法子提前,無論我做什麽,都無法提前醒來,每一次,我都隻能看著這一段語音發過來,每一次,我都試圖撥迴去.”


    後麵的,梁俅已經說不下去了。


    他仰頭看著天空,沒說話。


    旁邊錢胖子也是表情凝重,這家夥大部分時間是嬉笑怒罵,很沒有正經,可該正經的時候,卻是比任何人都要嚴肅。


    羅熙則是翻看著聊天記錄。


    他沒有共情,也不會產生什麽同情,【絕對理智】卡牌在卡冊中放置,卡牌的力量在影響著他,這樣他可以專注於對線索的提取,而忽略一切可以影響他情緒的因素。


    從聊天記錄裏看,梁俅和他老婆的關係非常好,他們幾乎在過去的每一天都會聯係,彼此也會發送一些圖片和視頻,還有各種表情包。


    小孩子會用媽媽的手機和爸爸發送語音,而且十分樂在其中,有的時候會一連發送十幾個,內容都是例如‘爸爸在做什麽’、‘你什麽時候迴來看我們’、‘今天老師誇獎了我’之類的。


    幾分鍾後,羅熙抬頭:“找個地圖。”


    錢胖子立刻去找,很快就搞了一張,很破舊,羅熙記得之前在棋社的牆上看到過。


    胖子,居然直接把人家牆上的地圖給弄來了。


    “我們的位置是在豚豚市,你老婆孩子是在咕咕縣,距離四百三十公裏,開車半天就到,你有沒有嚐試著過去?”


    羅熙看了看梁俅。


    後者點頭:“姓林的就是林逸軒,覺醒者協會的首領,號稱拾憶人中最強大腦.嗬,他讓我開車去找過,隻不過”


    梁俅說到這裏,臉上露出了一種恐懼。


    要知道在此之前,這個粗獷的漢子一直都是大大咧咧,他可能會因為某些事情而突然變的感性,但他從沒有對什麽東西懼怕過。


    可這時候,他臉上的恐懼難以掩飾。


    “你遇到了什麽?”羅熙問。


    “我死了!”梁俅迴答。


    “什麽?死了?”


    “對,死了,實際上,我不知道怎麽死的,我開車,到了城市的邊緣,但是下一刻我就突然‘醒’了過來”


    “醒了過來?”羅熙立刻理解對方的意思:“你進入了下一個循環日?”


    “對!”梁俅點頭。


    “幾次?”羅熙立刻問。


    “很多次,他們發現了我的異常,阻止了我,不然,我可能會繼續去嚐試,當時,我似乎陷入了某種說不清楚的狀態中,我和瘋了一樣,不斷地嚐試,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會消耗一張【記憶】,如果不是老樸發現,並且阻止了我,我已經失憶了”


    梁俅實際上沒有遇到什麽恐怖的事情,他隻是無法離開城市,每一次剛剛進入到某個位置就會進入下一個循環日。


    但這種事兒隻要稍微想一下,就會感覺到恐怖。


    而且,越想,越是會害怕。


    “我嚐試了很多條路,很多方向,但都失敗了,無論我怎麽嚐試,結果都一樣,我們甚至連這個城市都出不去。”


    “所以,你認為,隻要離開這座城市,就會死亡?”


    “隻有這個解釋,而且姓林的也是這麽說的。”梁俅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那此之後,姓林的告訴我,可能,我的老婆孩子根本就不存在,或者說,她們並沒有被困在禁錮之日.可我覺得不對,因為我家丫兒的確在手機裏給我發了語音信息,我能聽得出來,是她啊,是我那閨女啊。”


    “所以,你因為這件事開始記恨那個林逸軒?”羅熙問。


    “不是,我沒那麽小心眼,一碼歸一碼,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咱不能不講理。”梁俅說完,語氣突然抬高幾度:“但是,姓林的把老樸害死了,這個事兒我沒法子原諒他。”


    羅熙並不關心老樸的死。


    因為壓根兒就不認識對方。


    “但其他城市的人,也的確存在。”羅熙記得他看過新聞,新聞上有關於其他城市,甚至國際形勢的播報。


    “可,我們也的確沒有發現其他城市的拾憶人,覺醒者協會專門對這件事調查過,而且直到現在都在進行著,是可以看到有其他城市的新聞,而且,還能聯絡到,可那都是失憶者,拾憶人.一個都沒有發現過。覺醒者協會負責這件事的是穀老師,他可是個學問人,有機會,你可以問問他,你們肯定能聊得來。”


    “那麽,你應該也聯絡過那邊的熟人,也沒結果對吧?”羅熙問了一句。


    “對,能想到的法子都試了,說來也怪,那邊的熟人,一個都聯係不上。”對這件事,梁俅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我甚至打電話給那邊的電台報紙,讓他們幫忙找人,打電話報警,可是,他們雖然受理了,但沒有結果,到下一個循環日,一切都白弄。”


    “既然如此,暫時放棄吧。”羅熙這時候說道。


    他起身,拍了拍手。


    梁俅眉頭一皺:“放棄?你讓我放棄?那是我老婆孩子,那是我的家人啊,我怎麽可能放棄?”


    “可你隻能放棄,而且我說了,是暫時的,估摸那個林逸軒也是同樣的建議,與其在這裏糾結一個無法改變的結局,倒不如想法子打破禁錮之日。另外,你考慮問題,有的時候需要換個角度,就例如,如果你老婆孩子不在禁錮之日,那麽,你所聽到所看到的,都是虛假的;反過來,如果你老婆孩子也在禁錮之日,那麽他們和我們一樣,也必然遵循這種近乎無盡的循環和輪迴,而隻要她們還存在,終究還是有希望重逢的。”


    梁俅麵色凝重,不吭聲。


    就和他之前說的一樣,道理他懂,但,很難接受這個結果。


    羅熙想了想,迴頭道:“當然,這個是最優的選擇,如果你還是執念於此,那麽可以嚐試,不要攜帶【記憶】,然後嚐試離開這座城市,前往咕咕縣,當然,你會成為失憶者,因為我推測,想要到達另外一個城市,就必須要成為‘失憶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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