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石敬瑭等人也匆匆忙忙地趕過來,一見那閃爍著金光的牆壁上麵有字,急忙喝道:“把這字都給抄下來!”


    馮道朝那牆壁上打量一番,退後幾步,走到合適位置方才看過去。一眼看見那些仍然在閃著金光的字跡,其書頗為不凡,並不受青磚誇張的限製似的,先是一驚:“這是什麽書體?倒是從未見過!”緊跟著便在心裏喝了一聲彩:“好書法!”


    隨即便聽李崧不屑地說道:“此書從未見過,非古來大家所留。”


    楊光遠也跟著冷笑一聲:“我記得顏魯公法書以肥厚為美,此字倒是瘦骨粼粼的,真是不美……不美啊!”


    石敬瑭心裏也是極為驚愕,卻忍住沒有吭聲。倒是和凝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又急忙忍住。


    楊光遠不覺有些惱怒,目光不善地盯著和凝問道:“成績有何見教?”


    和凝還未迴答,便聽馮道插話道:“不然!此書為新創,倒是與顏魯公之書中肥重之意正相反!但此字應該就是以瘦為重,又似化用了顏筋柳骨,每一字寫出來都如鐵鉤銀劃,且又兼具王右軍行書瀟灑不羈之意,寫出來如行雲流水,倒是頗有仙意。若此書有名,當為‘瘦金體’也!”


    眾人一聽,頓時又是一驚,卻見馮道似乎換了一個人似的,由原先的漠然置之,變成了一個極為貪婪的饕餮似的,雙眼圓睜,直直地盯著那牆壁上的字跡,雙手各伸出食指來,不停地揮動,似乎在摹寫那牆壁上的字體,又似要將牆壁上的那些字都扒下來給吞了似的!這就更讓眾人吃驚了。就連石敬瑭都知道這馮道於書法一道,可說是當朝無可比擬的一代大家,就連素以文才馳名的和凝都要稍遜一籌。


    旁邊的和凝一聽,不覺脫口而出:“瘦金體?好!長樂公倒是當得本朝書法大家,此評極得當也!”


    他一邊說話,一邊也不禁伸出右手食指,照著那字跡摹寫起來。


    馮道頭也不迴,雙眼仍聚精會神地盯著那牆壁上的字跡,雙手不停地比劃著,但口中卻不停地讚道:“好法書好法書!此字當開創一新書體也!真是一筆好字!也不知此書是何人所創,其書可與鍾王顏趙歐柳相媲美矣!”又摹寫了幾字,動作慢了下來,眨了眨眼睛說道,“雖然是極美的新書體,可其筆力仍稍顯稚嫩,猶如幼兒學書,雖已入門,但功力尚淺,倒是此字唯一短處!”


    李崧見楊光遠被二人的一唱一和給弄的極為尷尬,心說這不倒翁將這書法推崇至極,已經與鍾王顏柳歐趙等人相提並論了,這在書法一途中,已經是最高的評價了,畢竟自古以來隻有這幾位將書法一道臻於巔峰!但這老東西又說此書是幼兒所書,莫非就是指那郭儀不成?這個判斷讓他們極為不適,他們先前也看過薛平平寫過的那些文章,對他的筆跡倒是不陌生,此時看那牆壁上的字跡,與薛平平先前於文章中顯露的大相迥異,便上前想為楊光遠辯解一下,卻聽石敬瑭點頭道:“成績說的不錯,長樂公此評確是極為得當!此書確實是頗有仙意,朕亦覺得不是仙家人,寫不出此書啊!”


    石敬瑭都開口為這幅字定性了,李崧、楊光遠自不好再上去否定一番,隻得悻悻退下。


    卻聽旁邊不遠處,李三娘拉著淚流滿麵的清寧,一邊安慰她一邊說道:“弟妹,先不要著急驚慌,咱們先看看這牆上寫的是幹什麽再說。或許就是你的平哥兒給你留的書信呢?”


    清寧一聽,倒也為正理,急忙抹了一把眼淚,抬起頭來朝天上又望了一眼那仍在緩緩朝西北方向飄動的大球,此時已經升得更高了,現在看去,隻有蹴鞠用的氣球大小了。此時她已經被撕心裂肺的疼痛給弄得幾乎失去了理智,聽了李三娘的話,總算是清醒了一點,急忙朝那牆壁上觀看。


    此時旁邊已有內侍拿來了文房四寶開始抄錄,而宰相和凝則抑揚頓挫地用他那極富磁性的聲音念誦著:“我本天上人,偶然下凡塵;家師鎮元子,道場號淩雲;紅塵三千日,動魄亦驚魂!吾今乘風去,蹤跡已不存。留書於此地,且莫尋靈均。”


    和凝順著牆壁上的詩句,一句一句的念完,頓時也震驚的倒吸一口涼氣:“嘶……這是……這真的是……天上的神仙……”


    其餘眾人包括皇帝皇後,頓時也都驚呆了,心裏都在想……莫非這郭府三子郭儀真的是天上的仙童臨凡?尤其是心機深沉的馮道等人,一個刹那便聯想到許多事情,比如想到那郭儀如今說是十歲,其實才過完八歲生日,因是臘月生日,便虛了兩歲,算一下時間取個整數也就是三千來天,這豈不就是牆壁上詩句所說的“紅塵三千日”嗎?而且之前那郭儀也曾說過有個師父,這迴是擺明了告訴大家他師父就是天上的一個道號叫做“鎮元子”的神仙!


    眾人正驚怔間,一陣東南風刮來,將院牆邊的幾棵大樹刮嘩嘩響。順著風聲,傳來一陣接一陣的驚唿聲,似乎是從這座宅院外麵傳來的,想必是城中不少人已經發現,從這座宅子裏飛到天上去了一個奇怪的東西,引起了城中無數人的驚唿。


    眾人心裏正不知是什麽滋味,便聽清寧撕心裂肺般的一聲哭喊:“平哥兒……我的兒啊……你……你不能走啊……你怎麽忍心……離開娘啊……”哭喊幾聲,突然撲通一聲便暈倒在地。


    慌得李三娘急忙去扶她,口中焦急地唿喚道:“弟妹……弟妹……”見她已經昏迷不應,急忙抱起她,又是掐人中又是拍她臉頰。


    旁邊的和凝急忙喊道:“陛下,快讓人去傳太醫來!”


    石敬瑭頓時反應過來,無論如何此時絕不能讓柴氏出現任何意外,趕快喊道:“應誠,趕快去傳太醫來!快去!”


    應誠如夢初醒,答應一聲,急忙朝一個內侍喊道:“快去!”


    眾人再抬頭朝天空看去,便見那“孔明大燈”此時已經變成一個小點,迅速地朝西北方向飄去;其後一片烏雲迅速趕上,頓時將之籠罩,眾人心裏一沉,心裏皆在想著,莫非是其師來接這郭儀了來了?


    此時石敬瑭心情極為糟糕,再瞅一眼李三娘懷中抱著的昏迷過去的柴氏,更加煩燥了,想了想轉身便走。李皇後、應誠等人一怔,也未多想,急忙跟上。李崧、楊光遠則相互對視一眼,微微搖頭,默不作聲地跟在後麵朝外走。


    馮道仍然沉醉在那牆壁上的“瘦金體”寫出的詩句中,和凝倒是清醒的很,很快做出了判斷,便指揮著郭府跟著清寧來的幾個丫環婆子,將清寧抬到室內臥榻上,等候太醫的到來。


    突然便聽馮道的驚唿聲傳來:“啊……怎麽沒了……怎麽沒了……這字怎麽沒了?”


    快走到這座小院院門的石敬瑭等人聽到馮道的驚唿,頓時也是一驚,急忙迴頭觀看,立即便驚愕的發現,那麵青磚小樓牆壁上金光閃閃的字跡,正在一個一個的消失。眾人頓時停下了腳步,仔細看著。


    石敬瑭吩咐道:“應誠,去看看怎麽迴事兒!”


    應誠答應一聲,急忙又跑了迴來,站在那牆壁下,仔細看著。眼看那些字跡快消失完了,又急忙跑上前,用手去摸,但那些最下麵的字位置也要比他高出好一尺多,他跳起來摸到一個字,感覺並沒有什麽怪異,再跳起來又摸了一個字,仍然沒有什麽感覺,但那些字就是從上到下,似乎很慢但仍然用人眼可見的速度緩緩消失著。


    眼看最後一個字消失,應誠和丙個小內侍已經跳得滿頭大汗,累得唿哧唿哧直喘,見沒有了字,愣了一下,便又跑迴來稟報:“陛下……臣愚鈍……沒有任何發現……”


    石敬瑭沉著臉,用力看了一眼那已經與平常無異的牆壁,再抬頭看一眼那在烏雲中時隱時現的小黑點,轉身就走,甚至幾乎已經是開始跑了起來。跑了幾步,又迴頭看向李皇後:“皇後不必跟著,就在這裏照顧一下柴郡君!”說罷頭也不迴的朝外麵跑去。


    皇帝一跑,其餘要跟著的人也都得跑起來了。皇帝急匆匆的跑起來,倒是多少年來都沒人見過的奇景,如今倒讓跟著他的宰相、內侍、宮女以及官兵們開了眼界了。


    一群人跑到大門外,石敬瑭朝護衛的皇城司官兵隊伍瞥了一眼,衝過去搶過一匹戰馬,便跳了上去,抬頭看了一眼,又觀察了一下風向,心裏便有了判斷,大喝一聲:“去西門……西門!”


    倒是令行禁止的官兵們首先反應過來,有馬的紛紛上馬,揚鞭催馬,追了上去。沒馬的也不整隊了,由小軍官們帶著,如一股急流般追著馬隊的揚塵,朝西門而去。


    石敬瑭一馬當先,直接衝出了西門。西門守門官幾乎都要被撞倒,急忙閃開方才避免被撞,正要破口大罵,便見後麵一隊皇城司的官兵馬隊轟轟隆隆地趕了過來,頓時一驚,又急忙閃開,好容易等這隊馬兵奔馳過去,他方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心說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兒?先前那騎馬衝出去的到底是什麽人啊?莫非是朝廷要抓的什麽要犯不成?正胡亂猜疑時,便見遠遠的又一隊皇城司的步軍跑得氣喘籲籲地趕了過來,頓時又是一驚,好容易看見個相熟的都將,急忙高聲問道:“梁都將,發生了什麽事?”


    那梁都將飛快地瞥了他一眼,根本連腳步都沒停,路過他身邊時朝他揮了揮手,悶聲悶氣地說了句“守好你的城門,少打聽!”


    這城門官心裏又是一驚,暗自猜測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連皇帝親衛的皇城司也不敢多說一句。


    石敬瑭策馬衝出西城城門,再抬頭看了看天空中那已經如豆粒兒大小的孔明大燈,又朝旁邊瞅了瞅樹木,判斷了一下風向,感覺自己先前的判斷是準確的,再朝前觀察一下,判斷著天空那隨風飄動的孔明大燈,到底會朝哪個方向去,以及是直接飛上天還是要落下來。


    石敬瑭停下來,幾位宰相、官兵也騎著馬趕了上來。李崧都跑出汗來了,此時策馬來到石敬瑭旁邊,抹了一把汗水方才氣喘籲籲地問道:“陛下,是要將那郭儀追迴來嗎?”


    石敬瑭沉著臉,並未迴答。


    楊光遠也趕了上來,勒馬停在石敬瑭另一邊問道:“陛下,依臣看那小子如果上不了天,必定會飛過河去,陛下若是要尋他隻怕要快些決斷。他在天上隨便一飛便飛過去了,咱們在地上跑,可是跑不過的啊!何況真要渡河的話,那更費時間了!隻怕官兵過了河,他早就不見了蹤影了!”


    開封城與黃河為鄰,就在黃河南岸,但開封城北的黃河河道上並沒有渡口,開封城北渡黃河的渡口卻在東北方向的白馬津,若是想要渡河去北岸,那可真的是太費事了。


    李崧一聽,不覺看了楊光遠一眼,心說這人倒是極為機敏,暗自佩服不說,也急於表現一番,便接著說道:“陛下,如今天色已不早了,如果想要渡河還得趕到白馬津,等趕到那邊最快也要天黑了,自古黃河不夜渡,若是等到明天再過河,隻怕連那郭儀的影子都看不到了。如今之計,須派快騎,急赴白馬津去,若是一兩個時辰內能趕到的話,還有機會渡河;臣記得河對岸的黎陽津不遠外有座軍營,駐紮著一支禁軍,馬步各一千五百人,陛下可令渡河之人拿陛下調兵金牌,去那軍營內隨機處置!”


    楊光遠也急忙接著說道:“對對!陛下,便是過年時燃放的孔明燈,早晚也會落下來的,這不過就是一大號孔明燈罷了!隻要他飛不上天,便逃不脫陛下手掌心,到時那小子的生死皆由陛下掌握,哪怕他不把那傳國玉璽交出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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