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宏殷家今天隨著他來的孩子有五個,三個男孩兩個女孩,男孩中大的趙匡胤,已經十二三歲,和幾個十二三歲到十五六歲的少年都跟在人群最後,嘰嘰喳喳地也不知在說笑些什麽;小點的趙匡義,現在正跟在他大哥趙匡胤屁股後邊傻笑。


    這就是薛平平所知道的原來的曆史中,後漢、後周以及宋代的六位皇帝!至於趙宏殷那個皇帝身份是兒子當了皇帝後追贈的,自然不被他計算在內。


    此時趙家最小的男孩子是趙匡美,是個還穿著開襠褲的小屁孩兒,被杜氏緊緊牽在手中,看樣子他最得父母寵愛;看他那奶聲奶氣的小模樣兒,此時還不知斷沒斷奶呢;他大眼睛靈動的轉動著,到處亂看,虎頭虎腦的十分可愛,在原時空中被趙二逼死,死了也不落好,被親哥哥給硬生生給改成了妾生子,也沒做過皇帝,緣由便是趙二和趙普兩個勾結偽造出來的那個“金匱之盟”;趙宏殷的妾室耿氏此時跟在女眷最後麵,牽著兩個年幼的女兒,看樣子一個四五歲,一個才兩三歲左右,說是繈褓之中是有點自謙了;如果趙小三是她親生的,此時應該是她貼身照顧,而不是在杜氏手中緊緊牽著。


    ——別人不說,單是趙家隻怕是一家大小都來了。


    薛平平眼珠兒在那六位未來的皇帝身上轉了轉,突然微微一笑,朝清寧輕輕問道:“嗯……咱們家有沒有糯米粉、地梨兒——就是荸薺,黃精、芝麻、核桃、瓜子、果幹蜜餞、飴糖這些?”


    清寧一怔,見他口中說了咱們家,自然有了認同,心裏一喜,便笑著問道:“有啊,廚中都有的。你問這些做什麽?”


    薛平平笑道:“既然伯叔嬸子們來了,我也得盡一份心。先前我曾經學過一份美食做法,需要這些,若做了出來,當能讓各位貴客一飽口福。”


    清寧笑道:“我倒不知道你還會這些。”隨即又有些緊張,朝周圍這些客人打量一迴,很怕薛平平不顧大體鬧出什麽來,便盯著他十分警惕的小聲叮囑道,“你可不能再出什麽幺蛾子!”


    薛平平有些不耐地把臉一扭說道:“你要不信就算了!”清寧眼睛用力看了看他,問道:“你還要什麽?”薛平平搖頭道:“就這些就成。”清寧有些奇怪,追問道:“你想做什麽……美食?你真的會做?”


    薛平平忍住笑意,做出一臉的認真:“當然會做!我先前說在山中曾跟人學藝,你們非不信!”抬手朝那六位未來的皇帝一劃拉,“不過需得他們幫忙做。”


    他這麽一說,大家都起了興致,劉知遠笑道:“哦,難道我也能做?那是什麽樣的美食?”李三娘嬌嗔地白他一眼笑道:“這些年來他是君子遠庖廚,一雙手隻合舞槍弄棒,你讓他來弄,可別弄到最後,大家都沒得吃!”


    薛平平忍著笑,臉色鄭重地答道:“哦,湯圓!因為圓圓的,要下在滾水裏燒開煮熟,所以名之為湯圓;又因為可以趕在元宵節這天吃,又叫‘元宵’。用糯米麵包裹了餡料,團成核桃大小的糯米團子,或再小點也成。”


    清寧聽他這麽一說,這才放心,笑著說道:“若是這樣,那再過幾天等到元宵節時多多的包來做點心,可當真是應景了!”接著又問道,“你既然說是用糯米麵裹了餡料,那需用些什麽餡料?”


    薛平平微笑著慢慢答道:“可用地梨兒、黃精、核桃仁、芝麻、瓜子兒、棗肉等物加黑糖或紅糖混合了當餡料包在糯米麵裏,因其中多包有六種餡料,而又以地梨兒、黃精為主,多吃能袪邪補虛,強壯身體,故又名‘六味帝皇丸’。”見大家聽了這名字,臉色都古怪地不說話,麵麵相覷,隨後都疑惑地看著他,便故做沒看到似的解釋道,“這‘六味地黃丸’雖然味美,可做法簡單,大家隻需一看便知。”他前後提到的兩個名稱,雖然音同,可其中二字卻是不同的。


    至於稱荸薺為地梨兒,那是他家鄉的叫法,因其肉似梨,又在泥地裏生長,故有此名;因其形又有點像馬蹄子,故有的地方主要是北方也叫馬蹄兒。至於有名的中成藥六味地黃丸,是後來依醫聖張仲景的方子修改後製成,此時還沒有呢。


    趙宏殷妻子杜氏一指牽著的幼子,笑道:“莫非我家這倆小子也能做?”她指的是二子趙匡義、三子趙匡美。


    薛平平大有深意地打量著趙匡胤、趙匡義、趙匡美兄弟仨,又瞅瞅他們的母親杜氏,再瞅一下跟在杜氏身後,正照顧著幾個小女孩兒、一臉卑微的趙宏殷的妾室耿氏,他們家來的最齊全,這是一家大小都來了,此後跟郭家可以說是通家之好了;看他們這情況別的不說,那趙大趙二趙三哥仨兒肯定是一奶同胞!


    那個時空的原曆史中,趙二做了皇帝後,為說明他得位很正,便弄出個金匱之盟,意思是其母杜氏怕他們趙氏走了郭榮病逝後郭宗訓繼位時“主少國疑”的老路,讓他們“兄終弟及”,幾個兄弟都坐一坐皇帝寶座,然後再傳給趙大之子,如此便可避免因“主少國疑”導致權臣篡位的情況,據說讓趙普為證,立約放在一隻金匣子裏麵存著,故稱“金匱之盟”;可隨即又怕趙小三也因他弄出來的這鬼話而爭位,非說趙小三是父妾耿氏之子,這就有點扯淡了;如果趙二真這麽陰,那燭影斧聲的疑案,也不是司馬光之流可以否定並瞎扯理由能解釋的了!


    他目光在趙二那可愛的小臉蛋兒上逡巡著,心裏不覺發寒,就這現在這麽可愛的小屁孩兒,長大了怎麽就那麽狠毒?可見為了那張寶座,某些人是什麽事都能幹得出啊!他自問自己若是處在同樣位置,是絕沒有趙二之流那麽陰狠毒辣的手段心腸的,正自盯著趙二感歎,突然發現其麵相竟然與後世一位大人物的成年麵相隱隱有些相似,不禁笑道:“我說呢,原來是凱申公……”他話未說完,將“凱申公的前生”後麵三個字給憋在肚子裏了。


    趙宏殷在旁一怔,隨即問道:“什麽?”


    薛平平笑道:“我是說這位小弟弟,跟我以前見過的一位大人物有些相像,那位大人物名叫常凱申!”


    眾人聽後,想了半天也沒想到有哪位大人物名叫常凱申,大家都聽郭威說過他這“幼子”先前失蹤時的狀況的,他現在所說的什麽“凱申公”,想是什麽偏僻之地的小鄉紳之流,便放下這話不提。


    一時間,清寧讓人將所需之物拿來,又搬來一張大桌子,食材全放上麵,又讓丫環將糯米麵揉好,薛平平便看著幾個魁梧壯實的男士:“正需幾位大力!”將核桃分給幾個人,讓他們把核桃仁取出來。


    劉知遠哈哈一笑,取過幾個核桃握在手心裏,也不見他如何用力,兩手微微一捏,再伸開手來,不但堅硬的核桃殼粉碎,就連核桃仁兒也一樣成了碎沫;他微微一怔,隨即哈哈一笑,朝郭威等人問道:“你們如何?”


    旁邊女眷堆裏,李三娘撇撇嘴巴笑道:“你們看,我說的若讓他來弄,真就沒得吃!這都碎成這樣了,還能用?”


    眾人都笑了起來,劉知遠臉不紅心不跳的跟著大笑,邊笑邊又抓起兩把核桃:“我再試試,這迴小點用勁!”說完小心翼翼地一捏,再伸出手看,果然核桃殼整齊裂開成瓣,露出完整的核桃仁。這迴他便得意洋洋地炫耀著伸手給大家看,哈哈大笑著說道:“先前那是故意逗你們的,大過年的讓你們開開心!”


    郭威伸出抓住核桃,如法而做,也一樣能捏開;趙宏殷也不在話下,笑眯眯地捏開幾個核桃,這和當朝宰相一同較技,雖是玩笑,也讓他心裏頗感得意;至於劉延慶和另外幾個武將,當然也不在話下。張貞和兩個文官,卻不上前摻和,隻站在一邊微笑。


    來幫著郭威陪客的義兄張同芝,也站在旁邊笑著看,並不上前。他雖然也會些武藝,但並不出眾,先前所做的小官也屬文官一係。真要說起來,他的身手或許還不如年少的兒子張瓊呢。那張瓊雖年幼,卻身高力大,本就擅使長槍,馬上步下的功夫又經過郭威郭榮父子這些天的指點,已經顯示出頗為不凡的高妙精深。


    隻是幾個少年中,唯郭榮、張瓊、趙匡胤幾個,雖然年少,但竭盡全力,竟然也能捏開,劉承佑等人臉色漲得通紅,使出吃奶的勁也捏不開,隻得悻悻放下。


    薛平平也有些驚訝,沒想到這些武夫手上功夫是真的厲害,便是他在那個時空中,除了見過寥寥無幾的數人手上功夫特異之外,也沒見過多少能徒手捏開這種硬殼核桃的人,就他現在這小身板兒,讓他隨便捏他也捏不開,就不出醜了。當然他現在是個少兒,身上還有傷未愈,也不用去試。


    隨後薛平平便指揮著幾個仆婦丫環,將剝好的地梨兒和黃精、核桃仁、芝麻、果幹蜜餞等物混在一起,碾碎後和著黑泥般的黑糖,包在和好的糯米麵裏,一個個包成核桃大小,這元宵便包成了。


    隻是趙小二人小又愛玩,不過包了幾個湯圓,便將臉上身上弄得處處都是糯米粉,頗為好笑。


    清寧急忙命丫環去端水拿手巾來,那耿氏急忙牽了他去給他收拾幹淨。


    看著捏好了擺滿一大扁籮的元宵,薛平平笑著道:“拿到廚中水開下鍋,水開加點涼水,滾水三次可食。”說著便帶著一臉的疲憊坐了下來。趙宏殷妻子杜氏十分有眼色,急忙說道:“看來哥兒是累了,讓他歇著,等這元宵下好了,咱們都嚐嚐哥兒說的這美食!”


    李三娘笑道:“哥兒說是在山中學的,莫不是跟哪個老神仙學藝了?咱們可得多吃一碗,說不定就能長生不老呢!”


    大家都笑了起來,隨後便跟著兩位男女主人往外走。隻是郭威清寧夫妻兩個聽了這話,看著薛平平,臉色俱有點古怪,卻都未接話。


    薛平平看著他們背影,心裏思索著,即使有這六位皇帝在自己麵前,除了郭威、郭榮父子外,其餘皆不可能成為自己助力;即使郭威、郭榮兩人,已經視他為自己子弟,迴護他疼愛他有可能,但現在也不可能聽他指使,歎息一聲,坐了下來。


    蘇葉又來給他蓋上毛毯,關切地輕聲說道:“你還沒好呢,還是少費這些心思,隻怕於你身子不好。”


    薛平平閉著眼睛答道:“就隨口說幾句話,又當的什麽?”連翹也跟著說道:“雖然沒大礙,可咱們也得小心著不是?平哥兒你身子就是原來再好,那也是原來,依我說你就安心的將養著,將這身子養的大好了,再想做什麽不行呢?”


    薛平平也不便拂了兩個貼心照顧他的丫環的心意,便點點頭道:“嗯,兩位小姐姐說的是,我聽你們的,以後就好好養傷!”


    兩個小丫頭連翹才滿十四歲,蘇葉更小還不到十三歲,個頭隻比才“九歲”的薛平平稍高,聽他喊自己小姐姐,而且言語中很在乎她們的勸說,雖然有點疑惑,可也高興得眉眼彎彎的。


    二人被清寧調派來,專門服侍他,看來以後便是他房中的人了,原還擔心這小主子任性調皮,極難侍候,開始心裏都打著鼓,一直提著心呢,可這幾天下來,她們說什麽話,隻要有道理,這小主子都能聽得她們的勸,而且很鄭重的道謝,即使有時不注意說話稍微衝了些,他也不在意,最多朝她們點點頭示意一下,原本提著的一顆心自然便放下了。


    等到天黑,郭威、清寧夫妻和郭榮三人,送走了客人,又來薛平平這邊,看他情況。兩人坐到床前,才說了幾句話,便聽外邊來報,說是樞密院有人來見。郭威皺皺眉頭,讓來人在正廳等候,自己去換衣服。清寧問道:“這時候來人,難道有什麽急事?”


    郭威冷笑一下,擺擺手道:“哪有什麽要緊事,先前他們曾給我吹過風,說樞密院中現在無人主持,須得我去當值,當時我沒當迴事,也就沒理會他們。”清寧也有些奇怪了:“桑相公出使契丹不在家,那不是還有張樞密嗎?他可是皇帝的親家公,也沒聽說他調任啊?”郭威道:“已經調任宣徽院任宣徽使,看來陛下是想調整一下樞密院了。”清寧道:“那不是還有兩個直院在的嘛,陳世立是桑相公的心腹,袁品賢是杜駙馬的心腹,就倆五品屬官平時還仗著他們主子的勢來擠兌你呢,生怕撈錢的時候你擋了他們的財路,現在那兩個怎麽著?是不是出了什麽簍子,他們見事不妙想著脫身,就要把那一攤子事撂給你了?”


    郭威也搖搖頭表示不解,隨即又輕蔑地說道:“誰知道他們那幫醃臢貨又在想什麽呢!不過據說那位陳直院得了風寒,說是已經燒得昏迷不醒;袁直院得了腹瀉,說是跑肚拉稀,拉得脫了人形隻剩張人皮,兩個上吐下瀉的都昏迷不醒,眼看著要停床了!”


    所謂停床即人將死或已死,須得換床,將之抬到另外準備的床榻上躺著,便是要準備辦喪事了。


    清寧聽了也是一笑,可隨即又擔心起來,皺眉問道:“不是又在鬧什麽妖蛾子吧?好好的兩個人就都一起要死不活的了?怎麽就這麽湊巧?”郭威渾不在意地又笑了笑,握住妻子胳膊寬慰道:“沒事!隻要陛下信我,隨他們鬧什麽都不怕!”


    清寧看著丈夫,有些猶豫不決,最後還是說了出來:“你也說了,皇帝是想要調整一下樞密院,會不會是衝著你來了?那些人現在縮下去想推出你來,是不是真的出了什麽事讓你來頂缸?”


    郭威拍拍她笑道:“你這就有點杞人憂天了啊!”見妻子仍然麵帶憂色,便輕輕解釋道:“你忘了平哥兒還在咱們家呢?”


    清寧點點頭道:“也就是說,這次調整樞密院隻是皇帝的調整朝堂的一個設想,並不是衝著誰來的?”沉思一下,仍然有些不放心,“你也知道,平哥兒那邊不一定有準,咱們接的這差事,要是找不到那件寶物,皇帝會不會……”


    郭威搖搖頭笑道:“你放心,你想的那些不會發生的!陛下不是刻薄炎涼之輩。陛下當初找到我,就曾說過,隻是讓我從咱們這邊查找,並沒指望著一定能找到。隻要咱們盡了力,不管結果如何,陛下心中都會明白。當然能找到更是意外之喜!咱們都知道,真要找著了那件寶物,陛下是不會虧待咱們的,可是這事太過渺茫,是不能指望一定功成的。此事若無果,陛下最多也就是失望而已。陛下與我亦曾同曆生死,我當然也知道陛下是什麽樣的品性。不管外人怎麽說,但我認為陛下不是薄情之人,他對跟他一起打天下的老兄弟,還是很看重的。像先前劉三哥那麽跋扈,連陛下的麵子都經掃了,不也就是讓趙相公去訓斥幾句?該加的宰相銜還是給加上了。何況我對陛下,從來都是恭恭敬敬忠心耿耿,在朝堂中也多與人為善,並不曾樹敵,何況……嗬嗬,”他苦笑一聲道,“就我這如今在樞密院中隻掛個虛職不厘務,不上不下的又不掌兵權,除了與劉三哥是自幼結拜的兄弟之外,又從不結黨,在朝堂上也沒有什麽惹眼的勢力,便是想讓陛下對付我,那也不夠資格啊!”


    清寧想了想,也確實是這個理:“那他們就隻是純讓你去樞密院管幾天事?別的什麽貓膩一點都沒有?”


    郭威笑了笑道:“就是有什麽貓膩,那也得到了樞密院才知道,現在誰知道是怎麽迴事兒?”清寧仍然有些擔心:“我看你還是警醒一下,你在樞密院裏沒什麽人,又長期不厘務,就是那些人惹出了什麽禍事,你也不清楚,警醒點沒壞處。”


    郭威笑道:“是是,你說的對!常言說妻賢夫禍少,我會警醒的。”說罷便去換了衣服出去見客。


    等到郭威見了客迴來,已經過了小半個時辰。他坐下後看著清寧疑惑的目光,便解釋道:“沒別的,就是去樞密院當值的事。”見妻子還要問,知道她在擔心什麽,便接著說道:“他們拿來了張宣徽的手諭,說如今他調任宣徽院,桑相公又出使,樞密院又事關軍國重事,不能沒有主官主持院務,而我是樞密院院判,三位大員隻有我在,須得我去坐鎮方才能使樞密院安穩。我也問了近期樞密院中諸事,他們說了些近期狀況,並沒什麽大事異常,就差賭咒發誓了。年前樞密院中有張樞密那尊大神在,他們也不敢亂來;年後封印,張樞密調任,西府也同樣是不過完元宵節不理事,更沒什麽。雖說陛下有心調整樞密院,可這不是還沒調整嘛,所以隻須有主官坐鎮便可,否則真有什麽大事發生,沒人主持及時處置可不行。別說那兩個直院告病,就是好著也不能指望他們,有些事不是他們兩個有權處置的。隻有我這個院判現在京中,還名正言順,這就非得我去了。誰讓樞密院現在與政事堂並稱東西二府,還管的是軍機要務呢!”


    清寧皺眉,想了又想道:“我總感覺到不像他們說的那麽平常,你得多留意些,反正你現在樞密院中最大,他們要是敢炸刺,你就下狠手整治!”郭威頗有自信地微微一笑:“他們大概也都知道吧,我郭威可不是什麽好好先生,他們要是敢捋虎須,那就得準備著被老虎一口吞掉!真以為我隻在樞密院中掛個虛名,什麽都管不了呢?嗬嗬,隻怕他們沒那個狗膽!”


    清寧、郭榮也都跟著笑了起來,他們對郭威當然是有信心。倒是床榻上躺平的薛平平聽後,撇了撇嘴巴。清寧一瞥之下,偏又看到了,當即便皺眉喝問:“你撇什麽嘴?就你個毛孩子又懂得什麽?”


    薛平平白了她一眼,轉過頭悻悻說道:“我隻知道,輕敵者必敗!哪怕對方是一隻蒼蠅,你若是沒有蒼蠅拍子,也是不好拍死它的!何況那些人要是真有什麽貓膩,肯定也早就設計好了圈套,留下了退路!”


    郭威見妻子又要發火,便急忙勸阻:“好了,別生氣,哥兒說的也是正理。蒼蠅拍子麽……嗬嗬,”他笑著看看薛平平,“你雖年幼,這個比喻倒挺形像的!你怎麽知道我沒有的?”


    薛平平歪過頭來看了看郭威,隨後又縮了迴去,並沒答話,心裏說也是啊,這郭威不管怎麽說也是一代雄主,與郭榮父子兩個並稱五代十國時期最英明的兩個皇帝,怎麽會連這點小事都應付不過去?


    清寧見薛平平閉上眼睛裝睡,手指在他額頭上輕輕戳了戳,輕輕笑罵道:“你個小東西,裝什麽大人兒?也太小瞧你阿爺了!”郭威看薛平平閉上了眼睛,便輕輕說道:“天晚了,哥兒或許也累了困了,讓他歇著吧。”說著便站了起來,又叮囑了連翹、蘇葉兩個幾句,便迴房去了。


    第二天郭威早早起來,便帶著兩個長隨郭貴信、郭貴仁去樞密院當值。


    樞密院與政事堂一樣,坐落在宮城之內,這東西兩府算是朝廷中最重要的兩個處置軍政要務的機構;自隋唐以來朝廷所設置的三省六部,其職權現在大多落在東西二府中,而且別的部門不像東西兩府設在宮城之內,而是建在宮城外的禦街東西兩邊。


    郭威來到宮城外下馬,徒步進宮,來到樞密院中正堂。所屬轄下當值的樞密院本部及各房官吏,俱來參見。


    郭威分別詢問了院中及各司諸事,確定一切如故,並沒有什麽異常,原本提著的一顆心也慢慢放下,便揮手讓他們散去,命人拿來近期的卷宗自己慢慢看著,算是熟悉一下。


    還沒等看完一卷,便見一個屬官匆匆忙忙地走進來,躬身一禮,神色慌張地稟報:“院判……走水了走水了……”


    郭威一聽,頓時大驚,急忙站起來就朝外麵跑。宮中失火,從來都不是小事,真要驚了皇帝,那必然會有一大堆麻煩。可他跑出大門朝四周張望,卻什麽事也沒有,不但對麵的政事堂平靜如常,就是稍遠處的內宮也靜悄悄一如既往。他迴過頭來,麵色冷峻地凝視著那來報信的小官。


    那官員乃是樞密院下轄的造作房的一名副主事,先前來參見郭威時並沒有他,來的都是下轄各房的主事官;此時他見郭威目露寒光,便不由自主地渾身發涼,急忙鎮定心神,繼續稟報:“院判,下官說的不是宮裏,是……是……造作房……咱們院裏下轄的造作房工坊走水了……”


    郭威微微抬起了頭,眯起眼睛來俯視著他,冷笑一聲:“哼!你想好了再說!”


    那副主事猥猥瑣瑣地答道:“是是。”低著頭捋了捋思緒,便稟報道:“是這樣的,這不是元宵節即將到來,咱們造作房製作的燈彩按開封府要求,應當在這幾天安放,下官便去查看,準備派人將燈彩用車拉出安放;可是下官方才去造作房……遠遠的就見那邊濃煙滾滾,下官也慌了,急忙進去查看,卻見是堆放的燈彩棚子走水……全……全給燒光了……根本沒……沒剩下一件……隻有一堆灰燼……”


    郭威有些糊塗了,急忙追問:“你說什麽燈彩?我樞密院什麽時候要造燈彩了?曆年元宵節慶,東西二府是不造燈彩的,怎麽造作房會造燈彩的?”


    那副主事抬頭看了看郭威,似有難言之隱,嘴巴張了幾張,又低下頭去沒有迴答。


    郭威卻不容他細想,厲聲喝問:“快說!到底是怎麽迴事兒?”


    那副主事身子一哆嗦,急忙答道:“是是!院判說的是,咱們樞密院先前是不造燈彩的,不過今年桑相公出使契丹,張樞密調任宣徽院,院判先前又不常來……是陳直院、袁直院他們兩個商議的,說曆年不造今年咱們造一次,造作房作坊中有那麽多工匠,技藝不凡,這些天沒事也是白白養著,不如讓他們幹點活兒;若是造個奇異的彩燈出來,安放在禦街上,說不定能得個彩,能讓……能讓陛下……或能博得陛下聖眷,便湊出一筆差餘錢,造了個足有十來丈高的九層寶塔燈,也報給了開封府,開封府也給劃定了安放所在,就等著這兩天安放了,誰知……誰知……就被一把火燒成了灰……”


    郭威聽後,一拍額頭,該死!查問了半天,什麽都查了問了,卻把這個造作房轄下的作坊給忘了!隨即他又警醒過來,不對!他也沒忘,先前詢問轄下諸官,也都問過了,卻未曾聽造作房主事說過此事,莫非是有意隱瞞?急忙追問道:“你們主事呢?先前本官詢問諸司事宜,他為何隱瞞燈彩事宜不報?”


    那副主事道:“我……我也不知道啊,先前本房主事是王傳瑜,他不是調離了嗎?因才離任,還未有新主事到任。”


    郭威道:“王傳瑜?”神色一凜,急忙追問:“誰說他調離了?”想了一下,先前那個王傳瑜卻是和樞密院轄下諸官吏一起來參見過他的,當時也曾問答過幾句話,見沒有什麽便讓他和那些屬官一塊散去了,這時他冷笑一聲,心說莫非那什麽貓膩便是藏在這裏?便吩咐隨從立即傳那王傳瑜來見。隨後他便領著幾個屬官,一塊去宮城外的造作房作坊查看。


    來到設在宮城外、內城西南角的樞密院造作房作坊,此時那作坊內的火勢早已被撲滅,走近了方才能看到作坊上空仍有嫋嫋輕煙飄浮,遠處圍著些看熱鬧的人群,作坊門前有幾個樞密院下屬的軍兵把守。


    郭威等人進了作坊,便來那被火燒成了灰燼的大棚查看,確實已經被大火燒得隻剩一堆灰燼,幸好撲滅得快,火勢沒有漫延,隻燒了那座木棚,別無所損。可是——那一堆灰燼,燒得雖然徹底,而且在被撲滅時,也被弄得亂七八糟,卻根本沒有一點寶塔的形狀,連那座木棚也有些低矮窄小,哪能放置十來丈高大的寶塔彩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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