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雍候府的祠堂偏遠,連續穿過兩道月洞門,方才到達。院中的風很大,地上的斑駁光影被吹風搖搖晃晃。雪在暗淡的星光裏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事大之後,祠堂已經被嚴加看守,外麵圍了一層護衛。自從南雍候被卸了兵權之後,他再無人可用。整個南雍侯,看似富麗堂皇,卻顯得有些寒酸。


    “本侯把笙兒關起來後,派人在附近守著。所有人都沒有看見笙兒離開……”


    唐雲意一邊打量四周的環境,一邊捕捉南雍候話裏的重要信息。南雍侯的每一句話都可能成為破案的關鍵。


    祠堂有人在外麵守……沒有人看見郡主被人帶走。這兩句話,看似簡簡單單,普普通通,實則包含的意思不一樣。


    南雍侯推開祠堂的大門,一股厚重的陰涼感頓時襲來。映入眼簾的是擺在大堂中央一排排龕位。龕位兩旁垂下長長的黑幡,讓人毛骨悚然的是,有些龕位上沒有題字,空空如也。似乎在供奉,又似乎不是。唐雲意有一種南雍候為他人留位的感覺。


    唐雲意走了一圈,看向窗欞。他走到窗戶下麵,除了一層未來得及清理的灰塵,沒有任何破綻證明山河郡主是從窗戶離開。


    整個祠堂,陳設整齊,沒有任何掙紮的痕跡。


    “侯爺,郡主失蹤後,這裏……可是移動過?或者清掃後?”


    南雍侯搖頭。夾雜白絲的頭發從鬢角掉出了一綹,眼袋下方青黑,更顯得他疲憊不堪。


    “從她失蹤後,本侯就命令所有人,嚴加看守,不許動祠堂裏的一絲一毫”


    “那……郡主失蹤之前,可有何反常?”


    “她口口聲聲要去找你”


    唐雲意瞬間頭皮發麻。心不安了起來,一股不好的預感像小火苗一樣,慢慢的躥起來。


    “侯爺,郡主可認識誰?”


    南雍候搖頭,“她的朋友並不多”,前一秒,蒼老如即將熄滅的男雍候突然挺直了背脊,昂揚的背脊像一並挺立的槍,讓人難以忽視他散發出來的威嚴。“是不是楊昭的人為他報仇而來?”


    唐雲意很快否認,“要報仇,應該是屬下”,而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山河郡主。如果真的有人綁走山河郡主,那麽……針對的人……


    “唐雲意,本侯要求你一定要找到山河郡主。找到她,你想要什麽,本王都給你”


    “侯爺”,唐雲意支支吾吾,變成拙口鈍腮的傻小子。他不斷在心中組織語言,惴惴不安的千言萬語變成了兩個字:“死亡”。他心中那股共情的能力太過於熾熱了,全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在告訴他,郡主可能已經出事了。


    這兩個字像兩把刀刃切割他,他的雙腿虛浮,軟綿綿的,渾身的力氣仿佛被抽走一樣。他隻想迴去,好好躺著。


    他迴到大理寺左明堂的時候。李京墨、阿菀、九百生還在等他。


    亮澄澄的後堂裏,有白氣嫋嫋升起。


    阿菀在後堂撐死一個小火爐,下麵是炭火,上麵的水已經開了。她往裏倒入各種材料,羊肉、青菜……她那張漂亮可愛的圓圓的臉蛋被氤氳的白氣模糊了輪廓。


    “熟了,你們快來吃啊”


    李京墨在捯飭他的黑金紙扇,即便在線天寒地凍,他也要帶著,按他的話來說,冬天帶扇。一個字“帥”。而九百生則在窗戶下盤膝而坐,仔細擦拭他的劍。


    兩個人如同神遊天外,完全沒有聽到阿菀的話。阿菀又招唿唐雲意坐下,他搖了頭,轉身迴房睡了。


    不知為何,他明明沒有餓肚子,身上卻出現了低血糖的症狀。力氣仿佛就在一瞬間被人抽走,腦袋混沌了起來。


    “郡主活得好好的,一定不會有事的”


    唐雲意在自我洗腦中,睡了過去。


    冷冷清清的明月掛在天空,湖麵泛起一片青煙似的薄霧。天寒地凍,地麵上早已經凍得硬邦邦的。湖麵上的細細小小的碎冰在寒風中互相碰撞,發出了“叮叮”的悅耳聲。


    碎冰的聲音忽然變大,一隻長了鱗片的手撥開碎冰,緊接是一個半人半魚的怪物從水裏拔出來。它的有著人的形狀,身上覆蓋堅硬的鱗片。


    怪物上岸之後,東看西看,似乎有點迷茫。須臾,它抬起頭,對著空中嗅了嗅,好像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它沿著還亮著燈的地方走去,投下的影子裏猙獰如魔鬼。


    一記銳利刺耳的聲音刺破空氣,穿過氤氳的煙霧,直直插向怪物的胸口。怪物耳廓豎起,捕捉到了空氣被撕裂的聲音。但它的動作遲疑,微微側過,沒有躲過突如其來的鐵箭,鐵箭攜帶巨大的衝擊力,射進了還未完全堅硬,完全覆蓋鱗片的大臂裏,怪物被這股巨大的力量撞迴了水裏。


    “嘣”的一聲,冰水濺起,又恢複了平靜,湖麵上隻剩一層層漣漪慢慢的消失。


    躲在暗處射出這一箭的黑影得到迴應,從陰影處走出來,來到了湖邊。銳利的眼神死死的盯著湖水。


    水麵平靜,好像突然有氣泡從水底冒出來。一股狂暴的速度從水裏襲來,打得黑衣人措手不及。


    一股兇暴的力量從水裏爆發,黑衣人被打得直直退後,刀在堅硬的地上犁出一道深深的溝壑,等這股力量被抵消之後,他才停下來。


    剛才被打中的怪物從水裏衝出去。當著黑衣人的麵把沒入整隻手臂的箭拔出來,表情沒有一絲痛苦,讓黑衣人大為驚訝的是,怪物身上沒有一絲血濺出來。


    怪物那張被鱗片覆蓋得差不多的臉沒有痛苦的神色,沒有人類的任何的情感,有的隻是……冰冷的殺戮。


    那股濃烈的殺意連隔著十幾米遠的黑衣人都能感應到。在那張臉上,沒有被鱗片覆蓋的眼睛有一絲熟悉。他的心在不知不覺之中加速跳動。怪物根本不給他思考的時間,揚起長著銳利黑甲的手向他撲來。這個怪物,動作像豹子,又有人類的動作,仿佛帶著人類的智慧,一招一式,章法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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