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破滅之後,小草就收起了所有不該有的心思,開始認真操辦除夕夜宴的事情。


    時間雖然緊張,但是趙嬤嬤有經驗,又有王惜弱在旁邊幫忙,除夕夜宴的事情也算是順利。


    眨眼就是除夕。


    一大清早,趙嬤嬤就捧著緊急縫製出來的祭祀禮服進屋,見她已經起來了,心疼道:“娘子怎麽醒這般早?這幾日每每都到子夜才睡,不到幾個時辰就起來,就算年輕底子好,也不該這樣熬著。”


    趙嬤嬤看著她眼下的青黑,連忙吩咐丫鬟端熱水進來伺候她梳洗。


    “無妨,就這幾日忙一些罷了。”小草夜裏睡了醒,醒了睡,天色麻麻亮的時候索性起來了,她這些天都睡不安穩,隻能讓自己忙碌起來,沒有時間去胡思亂想。


    “真是所有的事情都趕到了同一天。聽說家主忙著祠堂祭祀的事情,這幾日都沒怎麽睡。謝風謝雨腿都跑斷了。”


    又是祠堂祭祀,又是除夕夜宴,所有大事,都攪和在了一起。


    “娘子,這件月白色的禮服是祭祀穿的,昨夜才縫製出來,一大清早,繡娘就送了過來,這兩套是晚上除夕夜宴時穿的,綠色清新,粉色鮮嫩,娘子喜歡哪一套?”


    趙嬤嬤看著她花朵一般的小臉,無論選哪個顏色,娘子穿都是好看的。


    紅色喜慶,綠色卻是她的最愛。


    小草伸手摸著薄如蟬翼的繡花襦裙,怔怔地說道:“這裙子真好看。”


    鵝黃內襯,外麵是墨綠真絲,這樣高雅的配色和絕美的繡工,真好看呀。隻是她又能穿給誰看呢?


    “是殿下找最好的繡娘,用最好的絲綢給娘子縫製的,說年輕的小娘子就該打扮的如同鮮花一般,正巧趕上了今年的除夕夜宴。”趙嬤嬤看著她有些消瘦的小臉,暗暗歎氣,過了今日,她便不再是以前那個無憂無慮的大月國小娘子了。


    “我喜歡綠色,明歌喜歡紅色,她穿紅色最好看,明豔大方。”小草微微笑道,“要是明歌在這裏,我就穿綠色,她穿紅色,這樣紅綠配,最喜慶了。”


    趙嬤嬤不知道該如何迴答,笑道:“娘子和月娘子都是難得一見的美人,自然是穿什麽都好看的。”


    小草看向那套祭祀的月白色禮服,臉上的笑容慢慢淡去,說道:“先換這套吧。”


    趙嬤嬤幫她換上謝氏除夕祭祀的禮服,世家祭的禮服意在體現莊重雅潔,所以版型都比較闊挺,穿起來有些重有些壓身,好在隻是祭祀時穿一個時辰,祭祀完就能換掉了。


    “祭祀午時才開始,娘子可以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今日還有的忙碌呢。”


    小草點頭,走到窗前,推開窗戶,外麵的冷風灌進來,吹散滿屋子的暖香。


    她看向庭院裏落光葉子的老樹,樹身經曆多年的風雨霜雪,早就粗糙蒼老,樹皮都皸裂開來,就連樹上的鳥窩都不見了。


    鳥兒飛走了,明年開春,不會再有雛鳥嘰嘰喳喳地摔下來,她也不會再有那時心境了。


    這漫天的寒冬,她感覺不會再有春天了。


    這日子可真是難熬啊。


    趙嬤嬤見她呆呆地看著外麵的老樹,一身月白色祭祀禮服莊重典雅,昔年天真爛漫的眉眼也漸漸沉澱下來,無論是身形還是神情都像極了年輕時的長公主殿下。


    當時殿下得知自己成為皇室的工具,要遠嫁聲名狼藉的柏慶侯時,也是這般無奈又不得不認命的神情。


    力量弱小,無法與天搏鬥,便隻能沉默,隻能認命。


    “嬤嬤,我們把祭祀的流程再比對一下,免得到時候出錯。”


    趙嬤嬤“哎”了一聲,強顏歡笑道:“娘子放心,嬤嬤都記得,嬤嬤會提醒娘子,陪著娘子的。”


    小草收迴視線,微微一笑:“好。”


    世家祭比天子祭的流程要簡單,由家主主持祭祀大典,先是祭神,然後祭祖,族譜添名,再獻禮,祭祀結束。


    不過一套流程走下來,至少也要一個多時辰。


    *


    一大清早,謝雨已經在院前探頭了好幾次,一副想催又不敢催的模樣,見她們磨磨唧唧的,硬著頭皮進來,苦笑道:“娘子,嬤嬤,咱們什麽時候能出發去宗祠?”


    家主已經等了很長時間了。


    “莫催,莫催,娘子準備妥當,自然就出發了。”


    趙嬤嬤扶著小草從內室出來,一身月白色的祭祀禮服,莊重典雅,恍若貴女仙姬。


    謝雨看的一呆,他還是第一次見娘子穿這樣華美純白的衣裳,竟然有一種超凡脫俗之美。


    娘子以前也太樸素了點。


    “走吧。”小草淡淡開口。


    “好嘞。”謝雨咧嘴笑,飛快地上前引路,前去和家主匯合。


    謝景煥已經等了1個多時辰,這些天他內心總是不安,他不是傻子,自然看出來小草並不想入謝氏族譜,隻是隻要她沒有明確拒絕,那他就保持沉默。


    他不想戳破她不切實際的幻想。


    風眠洲失蹤數年,若是還活著早就出現了,就算活著,在秋慕白手裏,估計比死了還難受,明歌決定留在盛京的那一日就注定迴不來。


    小草想和明歌團聚,重返大月山,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隻要這天下是秋慕白的天下,誰都無法迴到過去。


    他必須讓小草入謝氏族譜,成為謝氏女,才能護她周全。


    謝景煥也不敢逼的太緊,怕她小孩子脾氣,產生逆反心理,直接跑去盛京或者跑迴大月山,那就適得其反了。


    所以謝景煥一直在安靜地等,等除夕這一日早日到來。


    “家主,謝雨他們來了。”謝風看見弟弟飛奔雀躍的身影,低低地提醒著。


    謝景煥轉身看去,見小草一身月白祭祀禮服,長發束起的模樣,微微一愣,那一瞬間好似看到了明歌。


    等她走近,謝景煥看著她精致的五官,才迴過神來,不是明歌。雖說她們是近親,但是給人的差別還是很大。明歌猶如日月般光芒萬丈,而小草大多時候都是安安靜靜的,像是漫天星光,不起眼卻自有光輝。


    如今她身上的清輝卻越來越盛了。


    謝景煥:“走吧。”


    他朝她伸手。


    小草遲疑了數秒鍾,伸手握住他的手,年輕劍客的手溫暖幹燥,虎口處和掌心都是常年練劍磨出來的老繭,刮在她柔嫩的手心,有些微微的痛感。


    她想縮迴來,對方卻緊緊地握住她的手,扶著她上了馬車。


    謝景煥上馬,帶著隊伍前往宗祠祭祀。


    謝氏的宗祠祭祀乃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一大清早,謝氏的族中子弟都穿上祭祀禮服,早早就等在了宗祠門口,隱隱激動地等著家主到來。


    這些子弟大多都是旁係子弟,以前在家族中不受重用,備受打壓。所以在老太爺選出謝景煥為繼承人之後,他們全都站隊到了謝景煥這邊,來搏一個前程。


    他們也確實搏到了前程,謝景煥不負眾望,在內鬥中勝出,前任家主暴斃,謝書逃離泉城,以前的嫡係一派樹倒猢猻散,他們也一躍成為謝氏的中流砥柱。


    今日不僅僅是祭祀大事,還有另一樁重要的事情,就是家主要收月娘子為義妹,讓她做謝氏的女當家。這種事情若是放在別的世家大族,恐怕還沒提出來就成為了一個笑話,一個小娘子如何能掌管家族大事?還是早些嫁個好郎君,相夫教子吧。


    但是泉城不同,如今的謝氏也和九洲任何一個世家大族不同,謝氏經曆過血腥內鬥,泉城也經曆過一段時間的動蕩,謝景煥純粹是靠著自己強悍的實力坐穩了家主之位,選拔的族中之人也都是以前不受重用,或者跟著他血腥廝殺出來的心腹。


    這是一個全新的,脫胎換骨的謝氏,沒有那麽多陳規舊律,何況她可是月娘子,是泉城大劍師的侄女,如果她不能坐穩謝氏女當家的位置,那麽誰能坐?


    所以謝氏族內子弟不僅不抗拒,反而還有些期待,覺得家主這一招走的太英明了。


    他們希望謝氏成為九洲第一世家,成為最強的世家,也希望大劍師永遠都是謝氏的底牌和後盾,所以他們願意一位小娘子坐在那個位置上。


    “來了來了。”眾人翹首以盼中,隻見謝氏的護衛隊不緩不急地抵達宗祠,當前一人正是謝氏的家主謝景煥。


    “馬車內坐的就是月娘子吧,家主親自護送她過來,給足了排麵。”


    “她可是大劍師的侄女,聽說和風家也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不然你們以為當年家主是如何能鬥倒前任家主的?”


    “聽說風家敗落之前,很多資產都被轉移了,你們猜這些資產都去了哪裏?以後也不知道誰能有那個福氣娶到月娘子。”


    “別想了,月娘子入了謝氏族譜,隻怕九洲也沒有幾個人能配得上她。可惜了,原本家主與她十分般配的。”


    “噓,這種話可不能亂說。家主已經決意要收她為義妹了。”


    眾人說話間,隻見馬車停靠在路口,車門打開,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嬤嬤率先下車,隨即出來一位麵容嬌美如花,身段玲瓏的小娘子。


    謝氏族中子弟眼前一亮,各個都動了心思,月娘子竟然長得這般美貌?以後能娶到她的人真是有福氣。


    眾人紛紛上前來見禮。


    謝景煥頷首,看了一眼小草,等她上前來,這才與她並肩進宗祠。


    眾人對視一眼,滿眼震驚,家主對月娘子不是一般的重視。


    宗祠不比旁的地方,供奉的都是謝氏的列祖列宗和天地神明,一進宗祠,小草就感受到了肅穆的氣息。


    宗祠內一應都準備妥當,隻等謝景煥來主持大局。


    先是祭拜天地神明,再是祭拜謝氏先祖,祭文是謝景煥親手寫的,亦由他來悼念,最後焚盡,然後宣讀族譜,將她的名字寫入族譜內。


    流程繁瑣且漫長,小草跪在宗祠內,聽著他低沉緩慢的聲音,大腦一片空白,思緒飄的極遠,遠到遙遠的大月國,直到周遭陡然安靜,她抬眼看到了謝景煥深邃如星辰的眼眸。


    他微微俯身,將代表謝氏女身份的玉蟬遞給她,聲音低沉道:“謝月上,這枚玉蟬是謝氏女身份的象征,收下它,以後你便是謝家唯一的女娘,也是謝氏下一任的家主繼承人。”


    宗祠內傳來一片嘩然聲,很快又安靜了下去,眾人麵麵相覷,不敢置信地看向宗祠內的家主,家主如此年輕,竟然就立下了下一任家主繼承人?


    家主難道不娶妻生子,不將家主之位傳給自己的子嗣嗎?


    隻是宗祠重地,就算謝氏族人內心有再多的不解,也不敢大聲喧嘩,擾了祖宗清淨。


    小草怔怔地看著他的眼睛,見他滿臉期待和歡喜,慢慢伸手接住了那枚玉蟬,因沾染了他的溫度,玉蟬溫溫涼涼的,她攥緊那枚玉蟬,掌心很快便隻剩下一片冰涼。


    謝景煥見她收下玉蟬,內心歡喜,俯身將她扶起來,低低喚道:“以後你便是我妹妹了。”


    “嗯。”小草點頭,寬大的袖擺垂下來,遮住手中的那枚玉蟬,如果這是他希望的,那她便做幾年謝月上吧,日後她定然是要恢複本名,迴到故土去的。


    等她老了,她就在山腳下搭一間小木屋,守著大月山。


    宗祠祭祀結束之後,眾人紛紛上來見禮,祝賀她成為謝氏唯一的貴女,也是下一任家主繼承人,地位僅次於現任家主和族老們。


    小草一一迴禮。


    等出宗祠時,外麵的天不知為何突然陰沉了下來。


    趙嬤嬤扶著她,低低說道:“怕是要下雪了。聽說盛京已經連著下了半個月的雪,大雪深的能埋人。”


    小草仰頭看天:“在我的故土,下雪是吉祥的象征。”


    她迴頭看了一眼,隻見謝景煥還被謝氏的族內子弟和族老們圍住,一時半會兒估計脫不了身。


    她將手中的玉蟬遞給嬤嬤,低低說道:“嬤嬤,你幫我收起來吧,往後叫我謝娘子吧。”


    大月山的小草便永遠留在大月山吧,以後她是謝氏的娘子,謝景煥的妹妹。隻是不知道多年後,她會不會後悔自己今日的膽怯和懦弱。


    後悔她沒有及時表露那點少女的悸動和愛戀。


    如果是明歌,明歌一定會罵她的吧,然後笑眯眯地將她喜歡的郎君綁迴山裏去。


    想到此,小草微微一笑,是了,她還有姐妹,還有明歌,斷情絕愛才能走的更遠。


    嬤嬤小心翼翼地收起那枚玉蟬,見她很快就平複了心情,垂眸說道:“娘子,以後您就是泉城最尊貴的貴女了,權勢才能更長久。”


    小草的糾結、愛戀、隱忍和膽怯,她全都看在眼裏,疼在心裏,但是她從不慫恿娘子去表明心跡,謝家主擺明了不喜歡娘子,一個不愛的男人,就算拿恩情裹挾,就此得到,也不會長久。因為不愛就是不愛。


    等娘子再年長一些,再多經曆一些風雨,就會明白,情愛遠不如權勢更長久,更得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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