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由於自己父親“大漢奸”的身份,兩姐妹在學校裏的日子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磕磕絆絆。


    平日裏,礙於身份地位,其他同學倒是不敢直接蹬鼻子上臉,但是背地裏少不了閑言閑語,什麽難聽的話都傳過。


    好在兩姐妹也清楚自己的身份,也經曆了不少風風雨雨,所以學會了不去太在意這些生活中的雜音。


    可是,作為一名學生,同時又是大好年華的少女,兩姐妹對於述說和聆聽的需求還是不可能沒有的,雖然可以相互作為對象,卻也難免希望有其他人願意和自己交心。


    可惜,除了那些“義憤填膺”之輩,湊近兩姐妹的人多半都是其他在上海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家裏女子,若說沒有點“利益當頭”,兩姐妹也是不會信的。


    唯一例外的,是一個名叫秦雨涵的同學,來自書香門第,她們家裏曾經有過進士及第,這些年來日漸式微,隻能靠她父親經營一家古玩字畫的店子為係,不過,由於她們家祖上的那些情況,至少在古玩這行當裏,秦父的眼光和信譽還是值得推崇的,不然也沒法有能力供自己女兒在更像是貴族學校一般的上海女子中學讀書。


    對於那些“義憤填膺”之輩而言,不敢和“大漢奸”家裏的二女正麵衝突,卻斷然不至於連一個古玩店老板的女兒都碰不得,於是那些被壓抑的“滿腔熱血\"全都發泄在了秦雨涵身上。


    偏偏秦雨涵有自己的堅持和性子,她認定了古家二女是朋友,全因為她清楚這兩女的為人,而不是她們背後的家世,所以,無論其他人如何惡言相向甚至百般刁難,秦雨涵都沒有放棄自己交朋友的自由和權力。


    而恰恰是這樣的\"不識好歹\",一係列原本還算有分寸的惡意已經漸漸開始失控。


    自然,也就被古家二女所察覺了。


    對於自己有這樣一位能夠交心的朋友,二女感到自己萬分榮幸,卻又不得不為自己給朋友帶來了傷害而痛心不已。


    隻是,這些話又不是可以在家裏講的,尤其無法對自己父親母親明說,也隻有古月能夠聽一聽,給她們拿拿主意了。


    \"嗯,這事我了解了,你們別擔心,好好去上課,我來處理。\"


    不知為何,古家二女始終對於自己兄長的話語都有一種莫名的信任感,或許,在這樣一個家裏長大,也隻有這麽一個有血緣的哥哥可以作為傾訴對象吧。


    能夠得到古月的應承,二女一顆心終於放下,輕鬆隨著笑顏綻放。


    沒多久,送到女子中學之後,古月讓兩個妹妹安心去上課,他帶著齊小飛準備去找校方問問清楚。


    兩個男子突然出現在女子中學門口自然會引起不少關注,更何況古月他倆還穿著其他學校的校服。


    當然,英俊挺拔的賣相其實是最容易傳開的話題。


    \"這裏是女校,男生止步。\"


    門房大爺可不會在乎古月二人有什麽不同,他可得堅守自己的崗位。


    \"您好,我是貴校兩位學生的哥哥,今天過來是有事找貴校的老師商量一下。\"


    依舊是無可挑剔的對人禮貌,古月在待人處事這方麵十分嚴謹,或許平日裏會讓他不太禮貌的,也隻有自己家裏某個人了。


    \"我知道,我又不瞎,那兩女生剛進去,但是你們有和哪個老師約好了嗎?我可以傳達一聲讓老師過來領你們進去。\"


    門房大爺的態度卻算不上友善了,或許在他看來,身後這學校裏達官顯貴家的女孩可不少,萬一因為一丁點疏忽造成了無法挽迴的後果,那可比當麵得罪一兩個“小赤佬”要嚴重得多!


    “這倒沒有,是剛剛決定來拜訪的,確實有點突然,不過您看能不能讓我和貴校老師或者校長通話……”


    “沒約好就不能進,你可以先想清楚到底要找誰,然後約好後讓人來帶你進去,今天肯定是不行了。”


    門房大爺的堅持雖然並不為錯,但是這態度已經可以用冷淡來形容了。


    “我叫古月,剛剛那兩位分別是我二妹古星鳳和三妹古星凰,家父古絕淵,是上海警局局長。”


    這樣的介紹緩緩道出,偏偏古月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門房大爺頓時如墜冰窟,在心裏狠狠抽了自己幾個耳光,怎麽就沒好好看清楚剛剛那兩小妮子到底是誰?!


    不過,他也沒有繼續愣神,因為他明白萬一真的出事了,自己多半是沒了,但是,眼下若是再攔著,自己肯定會看到一把黑洞洞的槍口指著自己腦門……


    “是小人有眼無珠,不知道是古大少爺您來了,小人該死,該死!”


    “沒事,您也是職責所在,正因為有您的認真才能讓我們這些家屬對貴校放心。”似乎習慣了自己說出名號之後他人的反應,古月一點也不以為意,依然是標誌性的禮貌微笑,“還是麻煩您帶我去找下老師或者校方領導吧,我一會還要趕去學校上課。”


    嘴裏客氣著,這話卻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但是門房大爺的思考方式已經拐彎了,“這古大少爺一點架子都沒有,還真和傳聞中那樣平易近人,估計也不會真的怪我攔了他,希望不要啊,蒼天啊,大地啊,佛祖菩薩保佑啊,讓他不要在意我這個小人物啊~!”


    “應該的,應該……額,小人是說,額……您請,請跟我來!”


    忽然想到自己說什麽似乎都不太對,也果斷不再說了,門房大爺第一時間鎖上了大門,掛了一個表示他暫離的牌子之後,便把古月直接帶到了校長室門口。


    “校長您在嗎?我是老丁。”


    雖然帶著古月,這門房老丁也沒有失了對校長的禮數,因為他清楚一個最淺顯不過的道理,這古月再不得了,也不會太在意自己的存在,縱然一時怠慢,也罪不至死,但是,如果他因為一時慌神或者太急著向古月示好而沒了對校長的禮數,自己往後就未必有好日子了。


    “老丁啊,進來吧,門沒鎖。”


    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略有詫異卻未見過多其他情緒,但是當老丁打開門正要向校長介紹古月之時,這位戴眼鏡的中年胖大叔顯示出了和自己身型完全不相稱的靈敏。


    “這不是古大少爺嗎?您是送您妹妹們過來的?老丁你也是的,古大少爺來了都不告訴我一聲,應該到門口去迎接才是,還請古大少爺勿怪勿怪!敝人方東行,是這上海女子中學的校長”


    這話讓老丁聽著無比別扭,至少平日裏他認識的那個校長,可不是這樣的!


    但是,作為門房的他,平日裏待人接物也有自己的分寸,眼下這情形也不至於完全讓他大跌眼鏡,於是很適時地把|“罪責”都攬到了自己身上並且立刻告退了。


    這一唱一和倒是讓古月有些莫名,不過這校長能一眼認出自己,就說明這人沒少在人際關係上花心思,畢竟自己可從來不認識這麽一個校長。


    “方校長您客氣了,在下也是突然有事,其實主要是想見見妹妹們的老師,沒想到剛那位丁大爺直接領到這裏來了,倒是在下顯得唐突。”


    “不妨事,哪有的事?您大駕光臨是我們這的榮幸之至,蓬蓽生輝,敝人高興還來不及呢,再說了,您有事,那自然就是有關您妹妹們了,多半就是敝校有哪裏不周到,理應我這個校長給您賠不是才對,您大可直接說來,一定立刻給您解決了!”


    這熱情已經不隻是溢於言表,古月平日裏也沒少見過那些在官場商場乃至軍隊裏打滾的老油條,論起人情世故,也的確和眼前之人不遑多讓,但是一個學校校長竟然如此“伏低做小”,就讓人有些哭笑不得了。


    對於這樣一個“自來熟”的一校之長,古月也沒有繼續客道的閑心,直接表明了來意。


    “竟有這事?!是敝人失察,請古大少爺海涵!我這就去好好安排,保證以後敝校不會再有如此不良行徑,還令妹一個安定和諧的快樂校園!”


    這表決心的戲碼再加上一臉嚴肅,實在是有夠“功底”,就差沒有直接拍胸脯了,不過那樣也看著不太像“讀書人”就是了。


    “那就有勞方校長,在下不再打擾這就告辭了,學校那邊應該是要遲到了。”


    “是是,古大少爺一向品學兼優敝人也早有耳聞,不敢繼續耽誤您的功夫,這便送您出去吧。”


    就這樣,在方東行的殷切中古月離開了上海女子中學。


    “嘖嘖,這校長哪像個讀書人啊,那表情那態度,簡直比唱大戲的還豐富!”


    車裏隻有兩人時,齊小飛也顯得沒有那麽多拘謹和禮數。


    “確實有點意外,不過這世道,能坐到他這個位子,見的人自然也是牛鬼蛇神居多,更別說遇的事肯定比咱們看的戲有過之而無不及,若是一個書生氣重的老學究,多半也沒法經營好這學校了。”


    “這麽說也是……但是總覺得沒好感,相較之下,咱們校長看起來可正派多了,至少他看到少爺您沒有點頭哈腰的,哈哈!”


    “或許,他是知道我們家有用慈善的名義給這學校送錢,而且,我明明沒來過,他卻能一眼認出我,估計平日裏沒少了解古家的情況,在報紙或者什麽地方看到我便記下來吧。”


    原來,古絕淵這“大漢奸”的名頭雖然背地裏容易被人唾棄,但是這大上海明麵上可是沒幾個人敢直接得罪的,即使是日本人,也為了他們那“大東亞共榮”而戴著偽善的麵具,尤其是影佐,儼然一副和古絕淵哥倆好的做派。


    更何況,古家還有幫派的背景,所以街麵上,但凡是古家的字號,不僅有警察照著,還有日本人和青幫一起照著,平日裏真就很難出什麽岔子。


    不過,古絕淵這人不喜歡搞這些所謂“市井商賈”,他需要花錢自然有人替他付賬。


    但是,古家這樣的人脈和地位,按古月的說法就是“關係不用很浪費”,於是實際上形成商業鏈條的古家產業,背後的老板其實都是古月本人。


    而古月,雖然算不上有什麽經商頭腦,但他最厲害的就是有自知之明和知人善任。


    他對古家產業的管理方針,更多的就是放手讓各處掌櫃自己看著辦,但是他也不會完全甩手,因為有些衝著古家而來的商家還是需要一個能夠代表古家的人來鎮場子。


    再加上古月自己對物資的需求也並沒有那麽多“驕奢淫逸”,雖然名為“古大少爺”,但他實際上真沒那些紈絝子弟的習氣,尤其是妓院、賭坊和煙館這三種地方,他不會去也不讓古家任何人沾邊。


    正因為如此,古家經營的產業已經遍布上海,而且涵蓋了各行各業,於是聚斂了大量財富。


    可是,古絕淵自己對聚斂財富同樣沒有太大欲望,而古家那些太太小姐們的吃穿用度總歸有限。


    於是,在古家的財產方麵,古月同樣有著僅次於古絕淵的話語權,畢竟大部分其實都算是他自己賺的,尤其是在日本人進駐上海之後的這些年裏。


    既然沒人束手束腳,自身也不喜歡驕奢淫逸,古月便索性將大部分錢都直接“撒了出去”。


    這裏麵自然少不了各種關係的打點,不然那警局和青幫的人也不會見到古月比見到古絕淵都高興。


    同樣,他也沒少用自己父親的名義給日本人送銀子以“改善他們日常生活條件”,畢竟,這地界是他們占著,而警局和青幫的人有份這事也絕對不可能瞞住日本人的耳目,自己家就住著一個日本人不是麽?


    除此之外,古月還把大把鈔票都用於了傭人和夥計們的福利,而且把一些浮動的權力給了各個掌櫃自己去安排,這當然是收買人心的方式,同時,他也不吝嗇讓那些掌櫃自己也去收買人心。


    而這些,依舊沒法把古家的銀子都花幹淨,多出來的還是得屯著?其實也不然,因為古月認為“銀子放著也浪費”。


    這些年裏,上海各界大大小小的活動,但凡和慈善有關的都會有古家一份力,而古絕淵是懶得什麽事都出麵,於是更多時候在報紙上留下影像的還是古月自己。


    所以,在上海老百姓的眼裏,古絕淵依舊是那個十惡不赦的大漢奸無疑,但是,這並不代表大漢奸不能有一個“菩薩心腸”的兒子,畢竟,他們雖然背地裏沒少罵古絕淵這個人,卻從未拒絕自己從各種方式得到古家的饋贈而繼續活下去……


    “少爺,您說昨晚那些到底是什麽人啊?”


    憋在心裏一整晚,齊小飛早就想要好好問問,可惜剛剛車裏有古月的兩個妹妹在,他隻能繼續忍著。


    “國民黨或者共產黨的人吧,也可能是其他抗日勢力,不過看他們的行事果斷和臨危不亂,應該是訓練有素無疑,更可能是那個所謂‘軍統’的人吧,因為那裝備不簡單,不過也沒接觸過活生生的,不能斷定。”


    原來古月和齊小飛就是昨晚碼頭上那群戴麵具的人,這也算古月在暗地裏組織的一小股抗日力量,雖然沒有做過轟轟烈烈的大事,卻也沒少給鬼子下絆子,暗地裏消滅一些落單的或者偷襲一些防守薄弱的,古月的方針是持之以恆,但是一定得十拿九穩。


    不曾想,昨晚險些掉進了鬼子的陷阱裏,不僅是齊小飛心裏後怕不已,古月自己也有些懊惱,自己這些人做的事雖然九死一生,但是他始終認為,自己的弟兄們把生命交托給了自己,就必須負責到底,不能輕易折損任何一個人。


    “看他們那裝備,應該就是‘美製’的吧?確實不得了!那衝鋒槍在手,感覺多少小鬼子都可以不虛啊!”


    齊小飛的心思倒也單純,一說到打鬼子的事,那什麽後怕都煙消雲散了,關注點全在怎麽殺起來才能更痛快。


    “‘芝加哥打字機’,要弄到也不是太難,不過選擇武器的關鍵不是火力而是適合,我們目前的行動而言,用衝鋒槍有害無益。”


    “嘿嘿,我也就是一說,能殺鬼子什麽槍都是好槍,再不濟我齊小飛赤手空拳也能撂倒兩個!”


    越說越來勁,齊小飛已經有些飄飄然了。


    “沒人的時候隨你吹,但凡有個外人,你敢不低調點有你好看。”


    依舊是那四平八穩的語調,要說這是責備更像是告誡,古月的心思齊小飛自然是最明白的,立時消停下來緘默不語安心繼續開車了。


    沒多久,古月迴到了自己該去的高等學府,不過第一節課已經遲到了。


    “抱歉,老師,我們遲到了。”


    講台上是一個瘦小老頭,帶著厚厚的眼鏡,正在講著沒太多人關心的內容,學生們一個個昏昏欲睡,因為這節課是“日本史”,算是這校園裏的“特色課程”,古月的到來反而給課堂帶來了一絲絲異樣的活力。


    “不妨事不妨事,快迴位子坐好吧。”


    老先生似乎是個與人為善的主,雖然沒有方東行那樣的“殷切熱情”,卻也顯不出一點嚴厲。


    “老師,學校有規定遲到要在外麵罰站的,規矩可不能輕易無視啊。”


    一個油頭粉麵的男生一邊大聲說著,一邊不忘給古月一個挑釁的眼神,但他的舉動反而讓講台上的老先生有些不悅的陰霾。


    “是是是,規矩不能廢,錯在我們,罰站是應該的,但是我兩實在太想好好聽老師您的課了,不知您能不能允許我們站在教室後麵邊聽邊受罰呢?”


    “嗯,自然可以,那就站過去吧,我們繼續上課,不必再耽誤大家的時間。”


    古月的態度讓老先生有些受用,尤其是那句“太想聽他的課了”,自然也就直接順勢把處罰的事情給敲定了,那名挑事的男生沒有不識趣地繼續不依不饒,畢竟老先生已經把事情定性,再繼續多事就是“眾矢之的”了。


    雖然,“大家的時間”未必有多少人在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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