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麽過了十幾日,朝廷的官方賑災隊終於趕到,大批士兵帶著南洛各地趕來的義士加入了救災之中,這座城池迅速恢複了生機。


    柳勤弗的傷也好了許多,雖然還不能動武,但也算能行動一二。可惜自己自幼錦衣玉食,除了練武讀書,什麽也沒幹過。這些時日,跟在林惟進屁股後麵充當跟班,倒也參與了不少。幫人清點名錄,統計輜重,閑暇時,還跟著林惟進去夥房備餐。眼見這十歲幼童竟然什麽都會,便是柳勤弗這般人,也不由得心生敬仰。


    這一日,兄弟二人忙了一天,時值傍晚,林惟進帶著一些祭祀之物,來到了生母和周先生的墳頭。


    “娘,周先生,我來看你們啦。”林惟進邊說,邊把吃喝香爐一並準備好,磕頭上香,祭拜一番,坐在墳旁自顧自地說起了話來。


    柳勤弗靜靜地看著這孩童,心中浮現了自己的娘親:‘娘。。孩兒如今流落千裏之外,孩兒想您了。。’


    就這麽想著,眼淚不知何時已經流了下來。


    “柳大哥,你也想起故人了嗎?”林惟進懂事地遞來了手帕。


    “嗯。。想起了我娘。。”


    “阿姨她??”


    “去世很久了,那時我還沒有你大。”


    “哦。。柳哥哥節哀。。改日我陪你去一起祭拜阿姨。”


    “沒機會了。。”


    “為何?咱們去阿姨的墓碑前不就行了嗎?”


    “我娘。。沒有墓碑。。”


    見林惟進滿臉疑惑,柳勤弗又道:“你知道那日入扉山村,為什麽我執意要走嗎?”柳勤弗邊說,邊望向了天空。


    “不知道。”


    “其實。。這天機真言教的教主柳凝空,也就是天機真君,是我爹。”


    “啊???”


    “吃驚嗎?我就知道你小子肯定是這副模樣。”柳勤弗苦笑了一番又道:“那日高台山的那聖女,名為葉幸,是天機真言教的義法師。那個被你驅趕火牛頂飛的,便是禍法師晁牙。村裏的人吃的聖藥,叫做白遊丸,是我爹座下慎法師淩山柳研究出的邪藥。而那些失蹤的人,便是被我殺死的那些藥傀儡,那些看起來像怪物一樣的東西。”


    “可??柳大哥你??”林惟進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說話竟打起了結巴。


    “我為什麽和他們對立?嗬嗬。。不光對立,日後這天機真言教,老子定要親手剿滅。我爹的人頭,我定要親手擰下來。”


    “啊?等等。。你爹。。人頭。。這到底??”


    此時山風陣陣,一縷香煙飄入鼻腔,柳勤弗想起了往事,忍不住叨念了起來。


    “我娘的娘家王氏,本是西別國的豪族。柳凝空原本隻是個護衛,後來與我娘相愛,我娘不顧族人反對,下嫁柳凝空。可惜柳凝空這廝狼子野心,逼迫我娘家交權助他上位未果,給我娘家下了毒。”


    “你爹。。這柳凝空,怎得這麽狠毒呢?不過幫助乘龍快婿往高處走,這也是人之常情呀?”林惟進雖然見多識廣,但終究是個十歲幼童,此時竟想不明白這各種緣由。


    “傻孩子,如若是平常的幫助,那不就沒事了嗎?柳凝空那廝,想要的是,朝權。”


    “這。。。”


    “我娘家世代忠良,當然不肯。彼時那廝剛剛創立天機真言教,更在武學之道上有所突破,隻差我娘親豪族的家業支持,便能成大事。但我娘和我外祖父不同意。我娘平日裏與柳凝空日日在一起,見過那邪教的本事,更是激烈反抗。”


    “所以柳凝空便下毒了?”


    “嗯。。那藥毒用過,癮頭上來,神鬼難敵。但我外公性情剛烈,被柳凝空要挾之時,一股血怒,竟咬舌自盡了。我外婆傷心過度,沒幾天也跟著走了。”想起往事,柳勤弗不禁握緊了拳頭。


    “此後,柳凝空沒了顧慮,徹底掌控了我娘家的勢力,那邪教也急速擴展,越發壯大。可惜這老天不長眼,我爹在武學之道上也是一片通途,竟讓他自數術中悟出了那空絕法門。”


    “數術?惟進也喜歡數術,空絕,乃是虛無,這虛無法門,聽起來讓人糊塗。”談及了學問,林惟進認真起來。


    “嗯。。我雖不太擅長數術,但為了研究他的功夫,也認真修習了一陣。這空絕法門便有三技,竿影,倍織,大數。不過我偷偷修習這麽久,也隻得了竿影一路。後麵兩路,沒了柳凝空的指點,遲遲找不到思路。”柳勤弗為了不讓其父發現,雖然背下了秘籍,但個中巧妙隻能靠自己參破。


    “柳哥哥可曾研究過聖人的算經?”林惟進道。


    “研究過,可惜那玩意多數人都研究不得,我也不是很懂。”


    “周先生就甚是喜歡算經,因為學堂其他的同窗都學不明白,所以周先生經常在下課後給我一人單獨講,畢竟這玩意,科考可不包含。”


    林惟進想了想,自手邊拿出了一個木枝,在地上畫了起來。


    “這竿影,便是一道算題。已知竿影長度,反求竿之長度。”林惟進邊說,便在地上寫寫畫畫,竟真的將那算題想了起來。


    柳勤弗連忙湊過來認真閱讀:“置竿影一丈五尺。。。。。上十之。。。以表彰五寸除之。。。”


    柳勤弗對於數術造詣不深,但這些術語也能看懂,這一看,之前心中疑慮頓解:“綿綿真氣,我皆化之。。。這竿影原來是這般意思?”


    自言自語之間,柳勤弗心中咯噔了一下:‘原來這竿影境自己之前的領悟完全南轅北轍,隻道是字麵意思,將竿與影比作兩道真氣,輔以日月雙明勁修煉。’


    “小鬼頭,這竿影的題,你可好給我再講講?”柳勤弗似乎抓到了什麽,一陣狂喜道。


    “這題目其實不難,隻是將未解之數,替換做另一組便可。”林惟進拿著樹枝,認真講解起來。


    柳勤弗越聽越喜,越聽心中越明:‘原來如此,這竿影竟是這等含義嗎?如此說來,那對頭真氣,豈不是能被我看穿?看穿了那內勁,豈不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了?’


    若非現下周圍沒有習武之人,柳勤弗恨不得立刻便要找人試上一試。轉頭一想,連忙又問道:“這倍織和大數呢?你可知道?”


    可惜林惟進這時也撓了撓頭:“大哥。。我今年才十歲,能知道這竿影已經不錯啦,你真道我是神童呢??”


    “哈哈!沒事沒事,你這臭小子,今天我柳勤弗就算服了你了!”如今破了迷障,柳勤弗心下大喜,這空絕法門如今破了三成,全靠眼前這小鬼頭的指點。


    “不過柳大哥也不用著急,這算經雖然失傳了,但我聽周先生說過,南洛和北府國曆來出過不少算學大家,這兩個國家興許有殘本也說不定。據說這算經之中,有幾十上百種題目,那殘本裏麵說不定就有你要的呢?”


    “南洛??北府??好好好!”柳勤弗一聽,心中狂喜更甚,說話間竟感覺身上的傷都好了幾分。


    “小鬼頭,如今你的事也辦完了,這城裏現下也有了朝廷的賑災隊,接下來你打算去哪?要不要跟柳哥哥去北府走一圈?不和你吹牛,你柳大哥在北府那可是吃香的喝辣的。”


    “北府?我可不去,北府都是壞人,他們占了這麽久的蕭關郡,可如今地震了,一個北府人影都沒有,反倒是南洛國的賑災隊先到。那種薄情寡義的地方,我才不去呢。”


    “傻小子,要想當聖人,遇到惡人就躲開,可不是辦法。況且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你連北府的地頭上都沒去過,以後怎麽救天下萬民於水火呢?靠書本上關於北府的介紹嗎?”柳勤弗笑道。


    “柳大哥很需要那些算經嗎?”林惟進聞言,認真的思考了片刻,抬頭道。


    “嗯。。。我這功夫,如若找到算經,好好研習,定能有所突破。有了突破,柳大哥才有把握,滅了那天機真言教。”


    “好。柳大哥說得對,聖人雲,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那惟進便跟著柳大哥走一趟北府?”


    “那就好說啦?”柳勤弗笑了笑,轉念一想又道:“不過若是北府沒有算經,咱們就隻能再千裏迢迢迴南洛了。”


    “這個好說,柳大哥在北府行走方便,巧了,你惟進弟弟在南洛也是如此。”林惟進邊說,邊得意了起來。


    “你一個小鬼,想找那書,沒有人脈幫忙怎麽行?”柳勤弗瞥了一眼,心裏想著這孩童終究是孩童,想事情過於理想化了。


    “額。。柳大哥。你我相認之前,我在那聖宮之中,可是來去自如哦?”林惟進說罷,做了個鬼臉。


    “啊?你小子不會是皇子吧?跑出來偷玩了?”


    “哎。。一言難盡,我原本差點被北府國殺了。。是花大哥和許白阿姨他們救了我。他們又正好是南洛女皇的客座,所以。。”


    “行!既然如此,那你柳大哥可就跟你走了,迴頭到了那南洛皇宮,你能幫我找算經嗎?”柳勤弗喜道。


    “行呀!找書這種事,哪用得上皇帝陛下,許白阿姨他們就能幫忙。”


    “許白。。。。等等。。。你說的許白,可是一個年輕美婦?她身旁還有她丈夫梁卓?”柳勤弗光想著算經的事,這才想起來那名字這麽耳熟。


    “對呀?柳大哥莫非。。認識他們?”


    “天助我也。”柳勤弗大笑一聲又道:“這西別國許家,我雖然不認識,但是他們卻是我爹的眼中釘,柳凝空那廝的對頭,那八成是大大的好人!”


    眼前這個滿身傷痕的獨眼少年,此刻開懷至此,林惟進也跟著開心了起來:“好好好,那在等柳哥哥休養幾日,咱們便出發,先去北府,再去南洛?”


    “還等什麽呀!你大哥我現在已經沒事了!咱們現在就走!走走走!”兩個人相處了這麽久,林惟進還是第一次見柳勤弗如此興奮開心,與之前那陰鬱的樣子判若兩人。


    “好,那我就迴去準備一下,咱們說走就走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西別東川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王釗耕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王釗耕並收藏西別東川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