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吱吱”


    一顆圓滾滾的腦袋從大門處探出來,發出自以為隱蔽的聲音,吸引著院子內李三月的注意。


    李三月正坐在李喻之單獨給他打造的小板凳上,麵前放著一個大木盆,盆裏泡著幾件衣服,一個搓衣板,旁邊還有小木槌。


    李三月正撅著屁股,吭哧吭哧的搓洗著衣服。兩手沾滿了皂角味的泡沫。


    “莫春哥哥,你來找我玩嗎?我爹爹出去了,不在家。”李三月說。


    “帶你去捉知了,去不去?”莫春聽聞李喻之不在家,放心的從門口大搖大擺走了進來,半彎著腰看洗衣服的李三月。


    夏日氣溫高,李三月雖說在房簷底下洗衣服,但額頭還是不可避免出了一層汗,小巧的鼻子上也都是汗珠。


    聽說以前村裏人都很喜歡李喻之,他認字,待人溫和,長得也好。自從前幾年媳婦難產後,變得陰沉冷漠起來,還經常一個人呆坐半日,看起來神神叨叨的,誰同他說話都不迴應。家裏一開始也跟著養蠶,後來蠶也不養了,就一畝三分的菜地,種些青菜糊口,平日裏也沒個進項。


    不過村人猜測,李喻之是有積蓄的,他和媳婦十年前來到村裏,夫妻倆頂頂好相配的相貌,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出來的,不知道如何流落到這裏安家。


    後來,媳婦難產。村裏人體恤他一個大男人帶孩子不容易,對李三月多有疼惜。


    小三月逐漸長大了,融合了夫妻兩人長相的優點,桃花眼靈氣十足,皮膚潤白,說話奶聲奶氣,一笑起來呀,再狠心的人都得跟著柔軟三分。


    讓人更加心疼的是,李三月小小年紀就會幫李喻之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務了。懂事又漂亮的孩子,誰會不喜歡呢?


    “嗯,等我洗完衣服,如果爹爹還沒迴來,就可以去玩一小會兒哦。”李三月認真的迴答說。


    莫春比他大兩歲,看著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頭,隻覺得如果自己有個弟弟,就像是李三月一樣再好不過了。


    “我來幫你。”莫春說。


    兩個小孩一起洗完了衣服,晾在院子裏,李喻之還是沒有迴來。李三月便拉上院門,莫春牽著他的手,兩人朝著村子旁邊的樹林子跑去。


    莫春像是一個翻上翻下的皮猴子,帶著李三月在林子裏捉了很多知了,用繩子串成一長串,知了們一聲接一聲的叫,像是沒有排練好就上場的樂隊,嘔啞嘲哳難為聽。


    李三月有些擔心,他好奇的拿著狗尾巴草戳著莫春掛在脖子上的知了串,知了動一下,他就咯咯的笑。


    “三月,伸手。”莫春從知了項鏈裏麵挑了一隻叫的最響,油光發亮的知了。


    “我不敢”李三月說,同時將雙手背在了身後。


    “你還是不是男人啊!怕什麽!”莫春又好笑,又有點急了。“不怕的,你看我,這麽多都不怕。”


    李三月還是搖頭,莫春有些生氣,拿著已經被他取下來的大知了。


    “你真不要?我特意挑了給你的。”莫春的語氣有些不高興。


    李三月雖然害怕,但是他更怕拒絕別人的好意。來自生命裏的每一份好意,他都不想辜負。


    於是,膽怯的李三月伸出了手。兩隻小手並攏,腦袋扭到一邊,眼睛緊緊閉著。


    “給我吧,莫春哥哥。”語氣裏帶著破釜沉舟的勇氣。


    莫春嘎嘎一笑,拿著知了正準備放到李三月掌心時,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迴家了,寶寶。”


    李喻之款款走來,鄉村生活,並沒有磨損他身上富貴公子的氣質,雖然他穿著最簡單不過的灰色長袍,無一絲配飾。


    走到了兩個孩子身前,他彎下腰抱起了李三月。


    莫春卻是嚇得單手捏緊了那隻大知了,緊張的後退兩步,看著李喻之。


    “你迴去吧。”李喻之低著頭,語氣平淡,他看著身上因為爬樹捉知了弄得髒兮兮的莫春,眼裏沒有一絲情緒。


    李三月趴在李喻之肩膀上,兩隻手摟著對方的脖子,開心的對莫春說。


    “莫春哥哥,你快迴家了。我也要迴家了。我們明天再一起玩。”李三月揮了揮小手。


    “我……我明天還來找你玩,我帶你去釣魚,釣蝦……三月。”


    莫春的話還沒說完,聲音越來越小。他看著自己的小夥伴對他露出笑容,然後慢慢的被抱著走遠了。


    良久,莫春低下頭打開手心,那隻最大,最漂亮的知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早已經被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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