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房子不賣了嗎?”


    “爹,剩下的這些桌椅板凳怎麽辦?我最喜歡這個板凳了。沒有它吃飯不香。”


    “爹,浴桶拿不拿?從小洗到大!”


    “爹……”


    “要不然你先出去玩?”李三月忍無可忍。


    大清早,李三月開始收拾行李時,李廟緣跟小狗一樣轉前轉後,摸摸自己小時候穿過的衣服,抱起自己睡習慣了的枕頭,又拿著自己的“百寶箱”看一看,反正在這個他和爹爹的家裏,什麽東西都舍不得丟。嘰嘰喳喳問個沒完,小小年紀,操碎了心。以至於李三月都有點嫌他煩了。


    “我不去,我要給爹爹幫忙,後天就走了。”李廟緣將自己的竹劍用李三月給他做的劍套小心的裝進去保護起來。


    “李郎君在嗎?”院子外傳來聲音。


    李三月放下手上的行李走出去,屋裏李廟緣冷哼一聲,不爽的揣著自己的竹劍滿屋子轉悠。


    “範大哥。”


    李三月走出院子,來到了範大麵前。範大手上拿著一個油紙包,麻繩係著,外麵還包了一塊紅紙,寫著“酥春齋”。這是鎮子上出售的點心。


    “恭喜你家小緣被青雲派選上,以後大有出息了啊!”範大有些局促的把手上的點心遞了過去“小小禮物,給孩子甜甜嘴。”


    “我不愛吃點心!”


    屋門口,李廟緣雙手抱胸,不爽地大聲說。


    “李廟緣!”


    李三月不滿地瞪了一眼沒禮貌的李廟緣。


    接收到自己爹爹的警告視線,李廟緣有些委屈的放下手臂,別扭地轉頭進了屋子裏麵。


    “小孩子,別和他計較。”李三月接過點心。


    範大鬆了一口氣,聲音有些幹啞。絡腮胡子很好的隱藏了他的局促不安。站在李三月麵前像一頭棕熊一樣高大的男人,說話做事卻跟愣頭青一般不知變通。淳樸中透著一絲傻氣。


    “什麽時候走?”範大問。


    李三月將點心放在院子裏的石凳子上,隨著範大一起走了出去,沿著河邊散步。


    此時天色尚早,氣溫並不算高,隔夜的露水打濕了走在前麵的範大的褲腳。


    “後天早上去鎮子裏,青雲派的弟子們都在那裏集合,之後大概是一起北上,也要走半個月,才能迴到青雲山。”李三月說。


    “聽說青雲派對自己底下的弟子都很好,入門弟子每季考核,考的好的就能再次升等級,學更高深的武功,獲得曆練的機會!”範大巴巴的把自己特地打聽來的消息一一告知李三月。


    “小緣能被選中,是他的造化,以後怎樣,問心無愧,努力就好。學武功是他的夢想。我自然支持他。”李三月坦然地說。


    “你真是一個好父親。”範大看著自己喜歡的人,在李三月身上,永遠有一種冷靜,淡然,溫柔的氣質。讓人著迷。似乎跟在這樣的人身邊,再普通的事情都變得有意思起來。


    李三月是大概九年前抱著孩子來到嵐山村安家落戶的。那時候村子裏的婦女背地裏都說,這是哪家少爺和女仆私奔,生了孩子不敢迴去了。


    因為在他們的認知裏,李三月漂亮細膩的那一身皮膚,非富人家不能養得出來。


    可是他竟然真的在嵐山村住了下來,從一開始種菜,種什麽死什麽,到現在地裏的收成也足夠他們父子過活,這是很大的進步。


    範大第一次與李三月打交道,還是他在山上守了好幾天,捕獲到一隻野山羊開始。


    這頭野山羊也許還在哺乳期,乳房鼓鼓的。李三月看到了,花錢買下來了。每日擠羊奶,煮了喂給孩子喝。


    誰家給孩子喂這麽腥的野山羊奶啊?有錢人家的少爺真奇怪!


    可是眼睜睜的,大家看著瘦小的李廟緣,一天天結實起來,個子比同齡人大了一大截。很快,李廟緣就成了嵐山村調皮搗蛋的一員,幾乎每個孩子都被他揍過。


    李三月從來沒有打過李廟緣,隻會告訴他,什麽事情不應該做,什麽是對的,什麽事情要掌握好度。


    範大看到過李三月獨自教育李廟緣的場景。他想,如果自己有妻子,大概也會這樣教育他們的孩子——妻子,這真是一個超出常理的念頭。


    妻子,李三月,李三月,妻子。


    他怎麽會把他們聯想到一起呢?


    可是,為什麽不可以呢?沒有哪個女人比李三月還要白,還要溫柔,還要漂亮!


    思想一旦走入一個禁區,就很難再迴頭。


    在後來的歲月裏,範大無數次找借口路過李三月家門口,漸漸與他熟悉起來。


    他是李三月在嵐山村,最親近的人,這就夠了。


    長大的李廟緣很討厭自己,他曾經跑到範大麵前,拿著他的那把竹劍,警告自己。


    “喂,大胡子,我是絕對不會同意你跟我爹爹在一起的!你死了這條心,爹爹永遠是我一個人的!”


    小孩子的童言童語,範大並沒有放在心上,他在乎的是李三月的態度。


    李三月對他並沒有多餘的想法。不過,夠了,能時不時和心愛的人說幾句話,天天也能看見他,就足夠了。


    “謝謝”李三月客氣的迴複。


    “以後,還會迴來嵐山村嗎?”範大忍不住問道。


    小河邊長著一些不知名的雜草,有一些白色的,紫色的野花搖曳點綴其間。李三月看著那些野花,思緒飄搖。


    “不知道,也許老了以後會?畢竟村裏的人都還好相處,裏正做事公道,環境也好。”李三月客觀點評。


    “好啊,好。”範大喃喃地說,不知道在說李三月說得對,還是在說李三月以後也許會迴來這件事很好。


    “你呢?有什麽打算?什麽時候娶親?”李三月笑著問。


    “哪裏有人看得上我,獵戶,耕地都沒有。好人家女兒都不舍得嫁與我。一個人也不錯。”範大裝作不在意地說,內心卻有些酸澀。


    “別這樣說,範大哥”李三月停下腳步“你熱心,做事厚道,打獵技巧豐富,對人也好。會有合適的姑娘家的。你將來的日子,肯定會很好的。”


    範大聽到前半句誇讚很高興,高興沒有持續多久,聽到最後一句話,又有些難堪。


    “是,是啊。大家都會好好的。”


    範大迎合著。


    兩天後,嵐山村所屬的鎮子上,身著藍色統一服飾的青雲派弟子,點完名,跟首席大弟子匯報後,一行三十多人,浩浩蕩蕩的啟程離開了鎮子。


    李三月與李廟緣同其餘兩個孩子一起,分配在同一輛馬車上。


    其中一個活潑的小姑娘,眼睛眨巴眨巴,率先開口。


    “我是區雪怡,今年八歲。你們呢?”


    “我叫郝蘊弦,十一歲。”一個略微清瘦的細高個少年說。他眼神清明,舉手投足很有禮度,看得出大約也是家裏好好教養的孩子。


    “李廟緣,十歲。這是我爹,跟我一起去青雲派。”李廟緣說話落落大方,自信爽朗。


    “我是小緣的爹,你們可以喊我李叔叔。”


    “你們以後是同門師兄妹了,好好相處,不必介意我。我送小緣到了青雲派,就在山腳下定居,以後你們學完武功放假的時候,就來找我,叔叔做很多好吃的給你們。”


    “真的嗎?謝謝李叔叔!”區雪怡高興的拍著手。


    “謝謝”郝蘊弦有些微臉紅,看了一眼李三月。


    “我爹做一些小吃,可是絕了。比如那個夏天的涼麵!麵條勁道,配上自己醃的酸蘿卜,辣椒油這麽一潑,香味就出來了……”


    李廟緣很快在兩個孩子麵前掌握了話語權,三個孩子隨著交談,逐漸熟悉起來。李三月拿出自己提前準備的瓜子,果幹,花茶。車廂內儼然成了小型茶話會,到處都是他們的歡聲笑語。


    迴門派的隊伍內,有人騎著馬走過李三月所在的車輛,隨車前進聽了幾句,來到了領頭大師兄賀知酒麵前匯報。


    “隨他們去吧,都還是孩子,這次收了幾個好苗子,我們的任務也算完成了。”賀知酒說。


    “是,大師兄。”


    賀知酒腰背挺直騎在馬上,一頭烏發束在玉冠內,常年習武讓他身姿挺拔,每一寸肌肉都蘊含著力量,作為青雲派最優秀的新生代弟子,他有著屬於自己的驕傲和可以驕傲的資本。


    整個隊伍緩慢前進,目的地:青雲山。


    在那裏,多年後,誕生了江湖上聞名遐邇的大俠,也產生了人人聞之色變的魔頭。


    這些,又是很長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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