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月留意起了滿堂彩出入的人員,那個曾服務過一次的,黑色長衫先生,每個禮拜,必有一天來這裏喝茶。而他來的那天,必定是梆子戲《大登殿》,旦角小鳳凰登台的時候。有時候一場戲唱完,還會邀請小鳳凰去7號包廂一敘。


    也許他愛聽小鳳凰的戲?


    李三月靠在大堂內欄杆邊,肩膀上搭著一條布巾,若有所思地看著小鳳凰從7號包廂出來。


    唱戲的人行走時,腳步,肩膀,手,都自有一股儀態,看起來分外悅目。


    小鳳凰是個才18歲的女孩,亂世沒有孩子,就憑著她能坐穩戲班子台柱一角,就知道不簡單。


    “跑堂的,看什麽呢你?春貓子叫,起了心思了?”小鳳凰還沒卸妝,依舊是戲中王寶釧的裝扮,看起來明眸皓齒,靈氣逼人。


    “7號包廂的先生,很是捧你場。經常看見。”李三月好像是隨口一說。


    小鳳凰也無所謂一般拿起帕子沾了下朱唇,揚起一抹笑。


    “任他再是什麽草莽英雄,販夫走卒,哪個看過我小鳳凰的戲後,還能忍住不來第二趟?就連你,不也常常在台下,睜著那雙招子,轉也不轉?”


    “是了。”


    李三月微微點頭,不否認,而後看到一桌客人招手,便從小鳳凰身邊走開了。


    兩人擦肩而過時,誰都沒有看誰,好似一切都是隨口一說,閑聊而已。


    李三月在等待著,他有預感,會有人找上自己。


    又過了半個月,這座老城裏,日本兵越來越多了,大街上路人減少,好像日本兵在抓什麽人一樣,膽子小的商戶直接閉門歇業,李三月照常去滿堂彩上工,隻是這天夜裏十點多迴家時,在居民區那些雜七雜八的棚子下,遇到了一個躺在陰影裏的男人。


    李三月本想一走了之,誰知身後就傳來日本兵說話的聲音,與這處隻差一堵牆,轉彎就能看到。聯係到最近不一樣的風聲,李三月心思一沉,決定賭一把。他將男人扶了起來,幾步離開此處,迴了自己租住的閣樓。


    隔壁燈已經滅了,那對年輕夫妻不知道在不在家。李三月不敢弄出太大動靜,隻是把撿到的男人放在床上,點燃了煤油燈。


    燈光下,是李三月有過一麵之緣的灰色長衫先生!


    男人看起來文質彬彬,戴著眼鏡,渾身沒有什麽肌肉,很是瘦弱。腹部一處血跡明顯,打濕了身上的灰色長衫。


    李三月伸手解開對方衣服,看到了對方腹部有一處槍傷,索幸子彈是穿過了皮肉,隻是傷口流血嚴重。他拿出自己空間裏的醫藥箱,擦完傷口,撒上雲南白藥,用紗布包紮起來,男人皺著眉頭,隻是都沒醒來。


    當夜,李三月在地板上打了地鋪,早上又給男人留了一碗清水,一個窩窩頭,一個水煮蛋,才去滿堂彩上工。


    白天一整天李三月都心不在焉,後廚廚師長比較喜歡他,今天給他偷偷留了半個豬腳,李三月用油紙包了起來,帶迴了家。


    他走到閣樓門口,有些忐忑,直到打開房門發現空無一人,說不清是失望還是理所應當。桌上給男人留的早餐已經被吃了。李三月憤懣的自己坐在桌子前,把豬腳啃完了。


    日子又恢複平靜,李三月自從上次和小鳳凰對話過後,再也沒有看見過黑衫先生來這裏喝茶看戲。小鳳凰照舊在台子上唱著“王寶釧低頭用目看,代戰女打扮似天仙。怪不得兒夫他不迴轉,竟被她纏住一十八年……”


    年關將近,李三月來到冀中已經一年。逐漸習慣了這裏的胡辣湯,饃饃,麵條等。閑暇時他也曾坐在台下,眼睛看著小鳳凰,心思飄到了遠方。


    戲班子過年是最忙的,官員府邸,富商家裏,日本兵營裏……哪裏給錢,就去哪裏唱,班主賺了個盆滿缽滿,小鳳凰脾氣也一天天見大。


    李三月曾經看到她不唱戲時,坐在後院裏,臉上沒有那些脂阿粉阿的,穿著旗袍,嘴裏叼著煙,卻好像有心事一樣,歪著頭,翹著腿,不言不語,隻是抽煙。有時候她臉上會有烏青,旗袍底下露出的皮肉上,有割傷,有煙頭燙傷等一些亂七八糟的傷痕。


    兩人也偶爾說上幾句話,小鳳凰依舊調笑他,笑他是個雛鳥。


    “趕明兒個十八歲了,來姐姐房裏,教你做一迴大男人。可好?”小鳳凰頭發淩亂,眼底烏青,顯然沒有睡好。


    李三月翻了個白眼,拿著掌櫃叫他挑的花生簍子,坐在廚房前台階上挑花生。


    “我對那些事不感興趣。”李三月說。


    “你懂嗎?”小鳳凰譏笑。


    “我懂的比你多。”


    “我才不信”


    兩人跟小孩子一樣鬥嘴,李三月不耐煩說這些,小鳳凰偏偏喜歡撩他。


    “姑奶奶,還抽呢,嗓子倒了怎麽辦?後天就要去日本人那裏上台,那川崎大佐,可不是好說話的主。”班主從前麵過來,一抬眼看見小鳳凰又在這裏發瘋,無奈又著急。


    班主和滿堂彩掌櫃是親兄弟,兩人一個開茶館,一個開戲班子,日常在一起營生,感情也深厚。


    “那些龜兒子懂個卵!”小鳳凰不以為意。


    “嗨,總之,小心點。他還有個兒子,聽說最喜歡戲曲,糊弄不得。”班主說。


    “知道了。”小鳳凰掐滅香煙,起身走了。


    李三月看得出小鳳凰在急躁,也許她並沒有麵上表現的這樣平靜。


    去日本人那邊唱戲的日子到了,滿堂彩今天閉門歇業一天,李三月白天在閣樓都感覺不安生,最後還是忍不住又溜達到滿堂彩附近,晃了半天,最終還是迴去了。


    然而第二天上工時,滿堂彩一片壓抑,每個人臉上都如喪考妣,沉痛低糜。


    “這是怎麽了?”


    李三月看到掌櫃坐在後院歎氣,忍不住問。


    “小鳳凰得罪了川崎大佐的兒子,被抓了。”


    “不就唱戲,怎麽能得罪得了人?”


    “難說,她那個脾氣。”掌櫃搖搖頭“我哥已經出去找往日那些跟日本兵說得上話的人了,看能不能保下小鳳凰。”


    今日客人很少,李三月也就不忙。直到他快下工了,班主才迴來,隻是不用問,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多半沒戲。


    往日小鳳凰唱的好,身段好,入幕之賓也多,眼下一看得罪了日本人,那可是有槍的人,那些富商巨賈,個個推辭。班主也算是看清了人心。


    李三月想到那個坐在院子裏,穿著旗袍抽煙的美豔女子,內心感到無力。


    他迴到閣樓,卻意外看見了一個人——那天夜裏,他救下的灰色長衫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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