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倫一番話說完,元青已白了臉。


    她咬著下唇,直挺挺坐在固倫對麵,兩手搭在大腿上,掩在層層疊疊的羅衫下。下巴朝裏戳,兩眼往下垂,一張臉由白到窘迫的紅過渡,隻默不作聲。


    她以為自己在幫著遮掩,可陸質卻不領這個情,上來便與固倫講的清楚,沒邀她第二日再來,亦不曾招待過她。


    陸質的意思是被叨擾了,但人家姿態做的足,還送厚禮來賠罪。


    但凡是個看得懂人臉色的人,便不會再厚著臉皮去人家府上了。


    固倫看著元青,良久,也是沒奈何的長嘆口氣。


    她探手摸摸元青的臉,道:“你這又是何苦?”


    元青歪頭想躲,最終還是沒動,任固倫的手覆在她麵上,“娘知道你小孩兒心性,著急。但要急也不在這一時半會兒,以後真嫁過去了,有你們磕磕碰碰的時候。如今既然處不到一塊兒,少來往才是對。你不必憂心,你是我的女兒,才可拋頭露臉的去見一見他也沒人敢嚼舌頭,再看別家哪家嫁娶是小輩兒提前就看對了眼的?都是成親後才慢慢的把日子過起來。”


    “聽娘的,放寬心。你們兩個都是好的,往後日子長了,他覺出你的好了,自然不會同今日一般。況且,他大概是想著頻頻見麵不好,才避開一天,不必多想。”


    固倫收迴手,元青便把頭垂的更低,道:“真的嗎?”


    “時間長了,他、就會……喜歡女兒嗎?”


    固倫展顏笑道:“當然會。你四哥是娘看著長大的,他守禮的性子我最知道。罷了,前日叫你去是我沒想周到,他既是這個意思,大婚前便少見罷。”


    固倫說的話很有道理,可不知怎麽的,元青聽完,卻不像以往那樣被說服。


    “若是……”元青猶豫著開口:“若是表哥已有意中人呢?也許他……”


    “瞎說!”固倫輕斥道:“哪個男子屋裏沒幾個伺候的人?他們今日喜歡個這樣的,明日喜歡個那樣的,總要嚐嚐新鮮。除了正妻,哪來的意中人?以後那些話本子少看,平白學的一套沒規矩的說辭。”


    元青道:“是,母親說的,元青知道了。”


    固倫見她依然有些喪氣,到底是她的女兒,不免心軟,開解道:“以後過去了,內院還不是你做主?你若實在不喜歡,嬤嬤們白教了你不成,還愁幾個屋裏人?”


    窗外鳥鳴啾啾,音調婉轉悅耳,元青的心思同樣曲曲折折。


    從前學的內院那一套自然熟記於心,隻是那些路數此時指向的是一個真真切切的人,元青腦中浮起紫容的笑臉,心裏就很不是滋味,複雜又別扭。


    出了固倫的院子,元青沒急著迴去,先帶著丫頭繞了段路,逛去花園轉轉。


    今日已能偶爾聽見幾聲蟬鳴,但大勢未成,還沒連成一片。


    桃芝撐一柄紙傘在元青頭頂,未到午間,日光照在假山上已有些刺眼,使人不能直視。


    略走了幾步,桃芝便道:“郡主,這會子天熱,怕燙了臉,不若先迴去,午後再出來逛?”


    正巧走到一顆樹下,梧桐枝繁葉茂,龐大樹冠生的葳蕤,劈開一片陰涼,風吹到這裏也染上幾分涼意。


    另一個小丫頭在元青身後打扇子,元青抬眼望對麵依假山而生的幾棵茉莉,忽而想起什麽,道:“咱們府裏可有玉蘭?”


    桃芝略想想,道:“應該有幾株廣玉蘭,但不在這邊院子裏,奴婢之前在駙馬殿下的小樓那邊見過。”


    元青點點頭:“才發現這花兒也挺好聞的。”


    桃芝道:“郡主是想換香了麽?玉蘭花期已過,近日正興茉莉,不過您要是想這個熏也可,咱們還有年初存下來的幹花瓣。”


    “不用。”元青緩緩道:“就按你的來罷。”


    元青沒有迴去的意思,桃芝便不再催促,同她一處站在梧桐樹下,看午時的院子。


    外麵雖然熱是熱些,吸進口鼻的空氣卻比屋裏活泛許多,待一會兒,身上舒服得很。


    昨兒元青在豫王府內院待了一天,桃芝一直等在外間,晚上迴來歇下,元青也沒說什麽,看她臉色也看不出什麽,不知是高興還是垂喪。


    桃芝為元青出慣了主意,一時間有些拿不準,這是郡主不看重她了麽?


    元青倒沒讓跟著的下人為難,略再站了站,便扶著桃芝的手迴房,吩咐人去拿前日做了一半的帕子來。


    桃芝立在一旁,過了一會兒,元青突然轉頭道:“你這丫頭,今日倒格外的安靜。”


    桃芝連忙屈膝道:“不敢打攪郡主。”


    元青便托著腮笑,垂眼看剛被小丫頭拿來的繡繃子。


    素帕中間什麽都沒有,邊角上的鴛鴦已經繡好。艷鴛素鴦,繡在小小絲帕一角的羽冠從暗紫到深綠過渡嚴密平緩,平金針腳最後落在連理枝的一片小葉子上。


    沒用盡的絲線被主人很小心地拿一塊素絹抱住,怕染了汗。


    元青拿起繡繃,幾根蔥管般的透亮長指甲輕輕撫過那對鴛鴦。


    她做過的女紅不少,但這樣的心思卻少下。單是鴛鳥的一粒眼睛,便摻了五種不同深淺的黑色絲線。


    昨日情思悸動還在,隻是摻上些許複雜,元青頭一迴思慮起自己仿似既定的未來。


    “我推你好嗎?你不要怕,我先輕輕地推,蕩起來很低,過一會兒,等你準備好了告訴我,我才用力。”


    “現在這裏麵的魚全是買的,但是殿下說,以後它們會自己生小魚,然後越來越多,就不用買啦。”


    “香……味、嗎?”紫容的臉有點紅,像被人抓包做了什麽難為情的事情一樣,兩手背著,腳在地上磨蹭了好一會兒,才說:“好像,是,是他們拿去熏的!”


    他伸手指著站在遠處的玉墜,很肯定的道:“她們總抱著我的衣服去弄些香味上來,不是我,不是我的……”


    元青隻不過隨口一問,就惹得他這樣急急忙忙一通解釋。元青隻以為是他身為男子熏了香覺得難為情,但自己沒那個意思,看他實在臉紅的厲害,便轉口不提。


    “你玩不玩彈珠的?我有滿滿一盒,可以彈,也可以拋著玩……你看,是不是很好看?”紫容拿起一顆對著太陽,“像這樣,可以看見裏麵的東西,好像有水,又好像不是水。給你,你這樣看看。”


    “玉墜說快要到傳飯時辰了,你喜歡吃什麽?我告訴她們,叫廚房去做。”


    “……”


    元青側身,麵向桃芝睜開眼,忽而道:“嫁人,究竟是怎麽一迴事……”


    “郡主……”


    元青擺擺手,沒讓她搭言。


    第42章


    紫容做了一個夢,夢裏是冬日,一個萬裏無雲的晴朗好天氣。陽光正好,風也正好,帶著微微凜冽的寒氣,深吸一口,便能洗滌肺腑,震蕩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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