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香片的味道淡些,但是更柔和,摻著熨貼的暖意。


    小花妖在病中時不知收斂,散了滿屋的玉蘭香。好在當下正是玉蘭花期,滿屋下人也忙亂,陸質發話,從此景福殿上下就換了香片,隻燃玉蘭一種味道。


    陸質垂眼細看睡得正香的人,心道,真是好看。說是個妖精,卻不知道防人,生了病就敢直接從樹裏出來,說要看大夫。也隻有這張果真如花似玉的臉,還有些說服力。


    想到當時景象,陸質又忍不住發笑。


    紫容兇巴巴地說了句“我是妖”就沒了下文,等了一會兒,看他無動於衷,才磕磕巴巴地問:“你、你不怕嗎?”


    他渾身散發著軟綿綿的氣息,陸質不止不怕,看著他紅彤彤的臉,還稍微意動起來,又有些想笑,道:“怕什麽?這是本宮的書房,為什麽要怕?”


    紫容被他噎了一下,也不再強打氣勢去嚇唬人,一張臉垮下來,神色可憐。


    陸質和他挨得很近,春寒料峭的日子裏,陸質實在看不下去他光著身子瑟瑟發抖,隻好先拿寬大的衣袖把他裹了。


    “這兒冷,我先帶你進去好不好?”


    少年顫了一下,點點頭,陸質便將他打橫抱了起來。


    少年渾身沒有骨頭似得,就那麽軟在他懷裏,額頭抵著陸質的肩膀,整個人蜷著,不像花妖,倒像隻奶貓。


    “我叫紫容……”


    他聲音細細的,引得陸質由不得不心軟。


    “嗯。”


    “我、我生病了。”說著,紫容努力直起一些身體,把額頭貼在陸質頸側,“你看,我真的生病了。”


    他額上的確一片滾燙,是在發高熱。陸質皺起眉頭,又聽他說:“你帶我迴去看一下大夫行嗎?我想吃藥……”


    話音未落,少年就熬不住了一樣,直起的身子又軟下去,怕陸質不相信一樣,反覆地說:“我真的生病了,真的生病了……沒有騙你……”


    陸質把他往上顛了顛,更緊地抱著人,說:“我知道了,給你看大夫。”


    他轉了方向,一路往書房外走,一直有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著,無意中迴頭一看,才發現紫玉蘭的花瓣細細碎碎的描畫出一條來路。


    再看腳下,一片片不似樹上的那麽大,小小的,軟軟的。這個時候,陸質才有了這樣的認識,原來,懷裏抱著的,當真是個小花妖。


    第3章 依戀


    紫容枕在陸質腿上,麵朝他腹部睡得安穩,暖閣裏炭火燒的旺,陸質悄悄地指宮女去拿了條薄毯來給他蓋上。


    許是因為身上躺著一個唿唿大睡的人,陸質也懶怠動,隻在手裏拿一本遊記閑散地看,順便等陸宣從諱信院下學過來。


    諱信院是一年比一年熱鬧,當今共有十二位皇子,最大的二十三,最小的才兩歲,也聽說明年便打算開蒙。


    如今出宮建府的,隻有大皇子陸麟和三皇子陸宣。二皇子是熙佳貴妃所出,四歲上就封了太子,位居東宮。


    陸質是老四,和大皇子一母同胞,是先皇後所出。


    先皇後在皇帝的後宮待了六年,做了五年皇後。


    當時宮裏接連夭折四個皇子,生在二皇子和三皇子中間的,沒活成一個。


    太後問責,皇帝大怒,以失職之罪廢了皇後,貶為文妃——文家的女子,便稱文妃。連封號尚且沒有一個,皇帝是一絲麵子都沒留。


    當時三皇子的生母,作為帝王對文家寵愛,而被特昭進宮的文旋,先皇後的親妹妹,也因此受了牽連。登上嬪位沒幾日,便被削為貴人。


    先皇後在妃位上生下陸質之後,強撐了不到一年時間,終是堅持不住,撒手去了。出殯前皇帝賜了她孝敬皇後的諡號,可到底是追封,不夠尊貴。


    先皇後的母族文家也就此頹敗,剩下宮裏一個文貴人自身難保,連自己的兒子尚且見不到,遑論關照陸質和陸麟。


    皇宮裏的太監宮女,最會的是看人下菜碟的本事。饒大皇子和四皇子是先皇後所出的嫡子,皇帝對他們冷了,就沒什麽人會對他們熱乎。


    好在宮裏並不隻有皇帝和熙佳貴妃兩個主子。


    太後是不看人的,她隻在乎皇家血脈是否平安。前兩年出了那樣的事,連著夭折了四個皇子,有她在,陸質和陸麟就算過得再不好,命是保得住的。


    兩個人同文貴人的三皇子互相扶持,跌跌撞撞,才慢慢地在深宮裏長大了。


    對皇子來說,過了吹一陣風都能要了命的敏感時期,剩下的都會簡單很多。


    前朝大臣對小皇子不多在意,生了死了,總有那麽多妃嬪源源不斷的孕育著。但皇子一旦長大,就不再屬於皇帝一個人,而是屬於朝廷,屬於這江山社稷。


    他們以後要輔佐東宮,拿出嫡係的威嚴來。宗室的眼睛也牢牢盯著,不會允許誰再折磨成了年的皇子。


    陸質卻總覺得鬆不了那口氣。先皇後一去,宮裏的氛圍是徹底冷落了嫡係皇子。他和大皇子陸麟是先皇後所出,自然首當其衝。


    再就是文家二妹文貴人膝下的三皇子陸宣,連出宮、建府、大婚一應事宜,都樣樣是宗室出麵,皇帝沒往裏伸一下手。


    雖說這樣才合祖宗禮法,卻終究少了些父子情分。


    陸質對他的母妃沒什麽印象,從記事起,就是宮女嬤嬤們陪著他。稍大一些,小腦袋裏終日思索的,是父皇為何總是對他那樣冷淡。


    陸麟也從不主動對他說這些事,日子久了,陸質自己慢慢地明白了。身體裏流著文家的一半血,大概就是他們兄弟三個的原罪。


    而當年文皇後之死,無論其裏究竟是什麽原因,導火索就是那四個無辜夭折的皇子。


    所以陸質平生最厭惡有人在權勢傾軋中拿孩子下手,要不是,要不是……


    “殿下,三殿下到了。”


    嚴裕安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的,迴了一句話,陸質才陡然迴神。


    嚴裕安立刻跪下,道:“驚擾了殿下,奴才該死!”


    “無事。”


    陸質叫他起來,嚴裕安還是戰戰兢兢,低垂著腦袋。


    出神太久,那麽久遠的事情,想起來太費心神。又緩了片刻,陸質才道:“是剛出年關的緣故?近幾日諱信院都寬鬆的很,這會兒什麽時辰了?”


    “迴殿下的話,未到申時。”


    陸質點點頭:“帶三哥到書房伺候著,我即刻便來。”


    嚴裕安領了話退出去,陸質看紫容依然睡得很沉,連眼皮也不顫,哼都沒哼哼一聲,心裏發笑。小花妖倦成這樣,還滿心想著要出來。


    他小心翼翼地把紫容的頭扶起來,另一隻手托著紫容的腰,把自己的腿挪出來,輕輕將他在榻上換了個方向,又拿了個枕頭給他墊著。


    暖閣的小榻下立著一麵屏風,陸質把紫容抱到小榻最裏麵,又拿了一條黛青暗花紋的駝絨毯給他蓋在身上才算完。


    沒想蓋了毯子,陸質剛一離了他,被移到枕上的紫容就在毯子裏掙了掙,哼哼唧唧的要醒不醒的樣子。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小花妖追夫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鞦韆在時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鞦韆在時並收藏小花妖追夫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