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們的“新晉女演員”翻過身仰躺,望著屋頂古老吊燈長長嘆氣。


    彼得兔也被她抱在胸前,無奈伴著她一道患得患失,“曾經有一份真摯的感情放在我的麵前,我沒有好好的珍惜,等到失去後,我才後悔莫急!人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如果老天能再給我一次機會的話,我會對那女孩說三個字,我愛你……如果非要加上一個期限的話,我希望是一萬年……”


    背完台詞再當觀眾,“一萬年?到時候江楚楚三個字都已經消失在宇宙。”


    “我才不要像外婆同盧先生一樣,一分手就是四十年,等到滿頭白發再相見。等我白頭發,搞不好你都死好久了,肖叔叔。”彼得兔又被她提起來,舉在半空擺弄,“喂,我問你意見你怎麽不出聲?”


    怎麽會出聲?


    都因她隔著太平洋嘟嘟囔囔念緊箍咒,肖勁向飲過一桶黑咖啡,失眠到天亮。


    “哼!”她狠狠地把彼得兔塞進懷裏,眼神堅定,“總之我已經決定……”


    決定什麽?痛定思痛揮刀斬情絲?還是破釜沉舟全豁出去?


    或者還有一千萬種可能。


    少女的心思千萬不要猜,變化莫測無定律,你拿銀河計算機都算不出確切結果。


    最好辦法是……


    隨她胡鬧。


    ☆、第25章 迴港


    第二十五章迴港


    二十八天假期轉眼就過。


    有朝陽就有落日,有人蓬勃向上就有人日薄西山。


    許多時候,方女士望住窗外一動不動,誰與她說話都是支吾。沒人了解她在人生末尾無望求生的心境,人人都以為她想的是終極奧義,命運傳奇,然而不過一支糖葫蘆,裝載著她對於童年對於故鄉短暫且片段式的記憶。


    葉落歸根,無非如此。


    從前年少,也曾腹誹長輩迂腐,唯有親身經曆才得改觀,


    “我死後,你迴一趟北京,將我的骨灰帶到八寶山公墓,要與我的祖父母葬在一起。”這一席話她隻能單獨交待許如雙,不然被江楚楚聽見,愛哭鬼一定哭得天崩地裂日月無光。


    年輕真好,有豐沛的眼淚可供感動、咆哮的憤怒藉以聲張、靈活的肢體張揚快樂、豐富的膠原蛋白撐起微笑。


    喜怒哀樂,通通理直氣壯。


    臨行前,楚楚仍舊捨不得離開多倫多。


    “我想陪著外婆。”


    “你媽咪召你迴去,一定有她的安排。”


    “憑什麽事事都要聽大人安排?我難道不能自己做一迴主?”她想了想,說出實情,“外婆,我不放心你……”


    “有什麽可不放心?馬上全世界就要對我徹底放心。”她自己的身體自己的命,竟然可以拿來玩笑,輕描淡寫,“好啦,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不過我習慣獨來獨往,走時也懶得應酬,更怕你哭,到時候上帝都被驚出冷汗。且我有如雙作伴,他會把事情都料理好,你隻需要等他電話。”


    楚楚看一眼許如雙,捏著裙子憤憤不平,“媽咪是不孝女,不要說飛來多倫多,到現在就連一個電話都不打。”


    “我傷害過她。”


    “她早應該原諒。”


    “原諒隻能由受過傷的人來說,外人講什麽應當呢?又不能感同身受,講出應該兩個字就已經很傷人。”方女士輕咳一陣,繼續說,“阿楚,千萬不要學道德衛士,鎮日站在珠穆朗瑪峰上對其他人指指點點。”


    她不由得泄氣,“好,我知道錯,今後盡量保持沉默。”


    “乖——”方女士伸手撫摸她嬌嫩飽滿麵頰,目光柔和,滿是慈愛,“聽講你爹地媽咪已經為你安排婚事?”


    “對,他們恨不得拿我換黃金期貨。”


    “聽我說,如果你不願意,就來多倫多,如雙會照顧你。”


    “外婆……”


    “至少還有一個不稱職的長輩為你留下少許遺產,阿楚,經濟獨立才有自由,現在你隨時可以自由,祝賀你。”


    “外婆……”果然,她眼底晶瑩泛淚光,接連有溫熱水珠落在方女士手背,“多謝你……”


    許如雙隔著大理石茶幾帶來特殊安慰,“別哭了,再哭鄰居要打電話報警,以為我天天對你使用暴力。”


    楚楚難得一次沒有頂迴去,而是說,“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外婆。”


    “放心——”不耐煩,拖得老長。


    “都叫我放心,好像我才是囉囉嗦嗦更年期婦女。”


    許如雙最受不了話別場麵,抄起車鑰匙,同時取走行李箱,“該走了,再不走又要改簽下一班飛機。”


    楚楚彎腰擁抱輪椅上的方女士,兩人更像老友,互道珍重。她揮揮手,她微笑,離別消失在堆雪的拐角,一陣風慢慢散開,散開飄搖如許的人生,吹滅垂垂掙紮的燭火。


    該用什麽祭奠離別?


    唯有流著淚的微笑。


    又是將近二十小時飛行時間,落地時正是早八點,這座城仍處在甦醒的懵懂中,依稀有人聲車聲遠遠離開耳膜。


    楚楚推著行禮在人群中張望,她期待的是“彼得兔”,然而出現的確是“大野狼”。


    程嘉瑞穿著淺藍色襯衫帶著無框眼鏡,輕笑著向她走來。


    他目的明確,一步不停。


    她挫折落敗,膽戰心驚。


    “阿楚。”他最先捧起她的臉,仔仔細細驗貨一般研究完畢,爾後皺著眉毛說,“怎麽瘦了?”


    楚楚照舊低著頭不看他,小聲嘀咕,“瘦了不好嗎?胖瘦都要管?”


    程嘉瑞笑開了,揉了揉她的臉,似長輩對晚輩,“好,不管你。長時間不見麵,連擁抱都沒有?不怕我傷心?”


    當然怕,他不會傷心,他隻會忍耐、隱怒,進而想方設法折磨她。


    她隻能服軟,伸出手小心翼翼環抱他,“對不起……啊——”


    她的驚唿源於他的突然發力,緊緊將她按在胸前。


    兩人的高度差剛剛好,他一彎腰就可埋頭在她頸間,深深、深深嗅聞,“要叫我什麽?”


    “嘉瑞哥哥。”


    “好乖……”野獸張嘴,在她頸側留下兩排紅紅牙印。


    她疼得想哭,但必須忍住。眼淚除了讓他愈加興奮,並沒有其他效用。


    她遲早要殺了他,把他溺死在浴缸裏、推他墜樓、向他投毒……哪一樣都可以。


    “好了。”“持刀人”終於大發慈悲,“叔叔阿姨都在等,有話迴去慢慢說。”


    誰要跟他慢慢說?她幾乎想要舉起行李箱砸在他那顆金貴的腦袋上。


    航站樓外陽光充裕。


    程嘉瑞拉著她走到一輛純黑蘭博堅尼附近,打開車門。


    楚楚少不了驚訝,“你換車了?”


    他發動跑車,嘴角帶笑,一雙眼緊盯前路,仿佛是在專心開車,但遮不住隱隱約約得意,“阿楚在多倫多不看財經新聞?恆指突破一萬七千點高位,人人都賺的盆滿缽滿,這輛車就當提前慶祝。”


    她不懂一萬七千點概念,隻曉得這城市七百萬人,百分之九十九一出生就迷戀投機,任何一個犄角旮旯都能摳出鈔票,無論是股票、期貨、基金、樓花,天生就懂,樣樣都來。


    明明是金錢社會,卻整日拿法製、民主高喊口號。


    明明自己是三十分,卻恨不能將十五分的大陸人踩到腳底。


    到現在才明白,這就是個比爛的世界。


    不用多麽繁榮富強,隻要不比你爛,就能將所有罪責都推給你呀“大陸狗”。


    來shopping?暴發戶。


    來旅遊?土匪垃圾。


    來吃飯?搶糧食。


    來治病?“大陸狗”還想治病,去打狂犬疫苗啦癡線。


    但你爛到負分,文明人反而大發慈悲,為你捐款捐物獻愛心。


    真是個瘋瘋癲癲的世界。


    再迴到角樓國際機場。


    二號客運大樓人流漸增,人們親吻、道別、淚眼依稀,匆匆離去。


    他足足等夠一小時,仍打算繼續等下去。


    然而她等的人卻已經走了。


    他心知肚明。


    他隻是……被一片積水的雲壓住胸腔。


    微澀。


    他需要時間,時間將抹去一切。


    赫蘭道9號,江宅。


    在江展鴻一番雄篇大論之後,一家人連同程嘉瑞共同舉杯,慶祝股市翻紅,全城中彩。


    “夠膽才能賺到錢,畏首畏尾活該窮一輩子。”江展鴻意氣風發,隨時準備再投一筆,全部身家壓下去都不要緊,他鴻運當頭,財氣正剛好,他信命。


    江太太當下附和,“當然當然,還是你有遠見。”她右手鑽戒小拇指那麽大顆,水晶燈下麵猛抓眼球。


    江展鴻卻推辭,“程先生是我引路人,無論如何不會忘記他。”接著向程嘉瑞舉杯,“代我向程先生問好,虎父無犬子,嘉瑞,你也不會弱。”


    程嘉瑞勾了勾嘴角,舉起杯,“一定。”不知道這個一定是指的“問好”還是“虎父無犬子”。


    隻曉得他不動聲色,在桌子底下握住楚楚左手,食指在她手心畫圈,麻麻癢癢,下流的勾引,立誌要帶壞她。


    楚楚對他皺眉、瞪眼,他隻淡淡地笑,嘴角上揚,桌下的手卻越來越放肆……


    “我也要多謝爹地。”江安安笑嘻嘻舉杯,“新車真的好靚,開出街沒有人不迴頭看。”


    趁著江安安與江展鴻碰杯的時間,楚楚狠下心甩開他,當即左手握右手,側著身體躲開他。


    桌上依舊談笑,江展鴻得到投資紅利,江太太得到十克拉鑽戒,江安安得到新車,人人喜不自禁。


    多倫多與中安卻隻字未提。


    或許對他們而言,人分兩類,有用與無用。


    人到暮年,所剩無幾,自然變成無用,被他們掃進垃圾桶,最好永遠不見。


    早死是自覺。


    長壽是拖累。


    他們滿心滿眼,寫的都是“吃人”兩個字。


    “我吃飽了。”她站起身,目光始終落在桌麵,不敢去看任何人,唯恐泄露了她格格不入的憤怒與憐憫。


    更不等江展鴻批準,已經轉過身匆匆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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