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霜看看許大誌,許大誌做個手勢,示意他趕緊說。


    柏霜也不是沒見過世麵的毛頭小子,不知怎麽,忽然有點緊張。他咳嗽兩聲:“老人家,你好,我叫柏霜,是劉洋的責任編輯。劉洋有個稿子不見了……”


    “你說的什麽?”裏麵老太太一句話,表示柏霜剛才都白說了。


    許大誌實在看不下眼,把柏霜推到一邊:“去,去,等你說完尼姑都抱孩子了。”


    許大誌湊到對講機大聲說:“老人家,請問徐同在不在家?”


    “小同啊……”老太太說了半截話,後麵嗓音忽然粘連起來,就像是湧上了一口痰,聽得特別不對勁。許大誌正聽著,從對講機裏突然傳來一陣佛教音樂“瑪尼瑪尼哄”,聲音低沉,似有似無。


    許大誌真是嚇了一跳,看看柏霜。柏霜皺眉:“這家人還信佛呢。”


    話音剛落,對講機裏又莫名傳來嬰兒哭聲,聲音聽起來很遠很有層次感。他們兩人在腦子裏就勾勒出一個空間圖,徐同他家麵積應該挺大,有好幾個房間。老太太說話的對講機在家門口,而嬰兒的哭聲是在最裏麵的屋子。如果信佛的話,或許還會有佛堂的設立。


    許大誌還發現了很怪的一點,嬰兒的哭聲和佛教音樂明顯來自兩個方向,肯定是在對立的不同屋子裏。他和柏霜說了這個推論,柏霜撇嘴說,你丫純粹是閑的。


    等了半天,那老太太也沒動靜。對講機裏嬰兒哭聲和佛教音樂卻一直沒斷過,這是怎麽迴事?靜謐的樓口,此時顯得有些詭異。


    如果說佛教音樂沒斷還有些理由,喜歡聽就放唄。而嬰兒哭則不正常了,照常理說孩子哭了,父母或照顧孩子的人,會用一切方法使孩子不再哭下去。但現在對講機裏的嬰兒,至少哭了五分鍾,其間絕沒有大人撫拍的聲音。


    也就是說,好像根本沒有人,做過任何使嬰兒停止啼哭的行為。


    就算老太太耳背,也不至於五分鍾都沒覺察出自己家孩子哭吧。


    兩人正等著,忽然“哢嗒”一聲,樓洞鐵門開鎖了。兩人麵麵相覷,這種門鎖隻能是在家的用戶才能開,說明徐同家裏的人把門鎖打開了。


    兩人狐疑地走進樓道,來到三樓,找到305。柏霜剛要敲門,許大誌擺擺手。他輕手輕腳湊到門前,撅著屁股往裏聽。


    柏霜最看不得他這樣沒下限的行為,許大誌招招手,示意他也過來聽。


    走廊,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可柏霜還是不好意思像許大誌這樣撅屁股偷窺別人家隱私。


    “你聽聽,裏麵有怪聲。”許大誌說。


    第3章 貓


    柏霜拗不過他,加上自己也好奇,便趴在門上聽了聽。門裏果然斷斷續續傳來聲音,很雜,既有佛教音樂,又有嬰兒哭,最怪的是能聽到一個人似乎在嘔吐的聲音。


    “敲門吧。”柏霜說。


    許大誌輕輕敲敲門。柏霜看他,許大誌這人平時一副睡不醒的模樣,可是一碰到有刺激的事情馬上來了精神。他曾經有句名言,任何遭遇都是作家的一筆財富。


    等了會兒,隻聽門鎖響動,大門開啟了一道fèng隙。裏麵黑洞洞的,閃過一張蒼老的臉:“找誰?”


    許大誌向柏霜做個手勢,示意他來應對。


    “我們來找徐同。”


    “誰啊?”裏麵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那老人家迴頭喊了一聲:“找小同的。”


    “讓他們進來。”


    隨即門打開,門裏站著一個佝僂的老太太。現在天挺熱,她穿了一身黑色的褂子,滿頭灰發,身高估計還不到一米六,雙腿羅圈,站在門裏的黑暗處,看著是挺瘮人。


    許大誌和柏霜走進門,屋裏飄蕩著一股很刺鼻很難聞的氣味,說不上來什麽勁,令人很不舒服,有點噁心。柏霜還想說什麽,老太太根本沒理他,在前麵蹣跚引路,兩人隻好默默跟在後麵。


    越往裏走味道越濃,濃到什麽地步呢,似乎凝如實質,整個包裹在空氣裏,壓得人心沉甸甸的。就像是走到了高原山區,喘氣都費勁。


    這家還挺大,目測三室一廳,一百來平。他們先到的客廳,一水古香古色的家具,令兩人有些詫異的是,牆上貼著很多黃色的符咒。此時臨近的廚房開著帶紗網的小窗,偶爾有風吹過,這些符咒嘩啦嘩啦作響,透出一種難言的氣氛。


    從廳往裏還有條深走廊,有兩個屋都在走廊盡頭。許大誌低聲對柏霜說,佛教音樂和嬰兒哭應該都是從那裏麵發出來的。


    柏霜打量四周,有點糊塗,他這還是第一次接觸這樣詭譎的家居風格。你說信佛吧,滿屋子是道家符咒,你說信道吧,裏麵似乎還傳出了若隱若現的佛教音樂。


    兩人都比較講禮貌,沒有亂闖,坐在廳裏的沙發上。老太太進去叫人,她好像有什麽老年病,走路不但羅圈腿,而且搖搖晃晃的,身子骨顯得特別弱。時間不長,走廊深處門響,一個年輕的長發女子穿著一身睡衣,跟著老太太走了出來。


    “我是徐同的妻子。你們是誰?”那女人走到他們近前問。


    柏霜趕緊站起來,從懷裏摸出名片夾抽出一張遞過去:“你好,我們是出版社的編輯。我是負責劉洋出書的,劉洋和我們說,他有份電子稿交到了徐同手裏。徐同一直沒和我們社聯繫,我們等著那份稿出版,所以來看看。”


    能看出這女人防範心很強,雙眼如媚,天生一副風騷眉。她眯著眼,像小狐狸一樣,把這張名片在手裏把玩,就是不說話。柏霜心下不慡,這名片和自己臉麵一樣,褻玩名片,就相當於褻玩自己的尊嚴。他還是有教養的,雖然不高興,卻沒說出來。


    “徐同,現在正在閉門,恐怕見不了你們。”


    許大誌隨口說道:“你們信佛啊?”


    女人看了他一眼:“我們家不信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們家自有神。”


    許大誌讓她看得渾身不舒服,他咳嗽一聲:“那啥,我歲數大了腎不好,能不能借用一下衛生間。”


    女人沒說話,老太太皺著布滿皺紋的臉,聲音沙啞:“跟我來。”


    她領著許大誌穿過那條走廊,來到廁所。許大誌一進去就咋舌,好傢夥,這廁所少說也得十多平,裝修得富麗堂皇,就連馬桶都是金色的。他關上門,撒了泡尿,沒急著出去,來到盥洗台前,打開水龍頭洗了把臉。


    他順手去拿毛巾擦臉,手剛伸過去,就停住了。廁所裏掛的毛巾好幾條,都是花色的,而且上麵像是灑了香水,噴香噴香。許大誌猶豫一下,毛巾是很私人的物品,誰知道這家人有沒有皮膚病。而且這毛巾有種很不正常的香,許大誌心裏非常膩歪。


    他用自己袖子擦了擦臉,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就聽到牆裏發出一陣微弱的嬰兒哭。


    許大誌愣了,小心翼翼走到牆邊,順手拿起一個刷牙的玻璃杯,倒扣在牆上,眯著眼仔細聽。


    果然,那嬰兒哭傳出來。這哭聲很怪,聲調一下高一下低,在變調時,竟然沒有任何轉合。高聲然後就是低聲,乍聽起來,像是有人掐著嬰兒脖子,掐一下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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