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還真是隨性”,我皺皺眉,朝伯甦背影喊了句,“那我下迴便去學宮尋你,一醉方休!”他聞言揮揮手,算是應了。


    我迴到梧桐穀稍作歇息後,便取出蛇皮忙活起來。約莫過了兩日,蛇皮箭套做成了,阿兄亦於同日晚間迴到。他見我討好似的給他捧來箭套,便問:“你這兩日又去了何處溜達?”我一愣,阿兄輕拍我額頭道:“你當我不知,此蛇皮絕無可能在梧桐穀裏尋得。”我隻好把殺蛇及偶遇伯甦之事說與阿兄,並問起了伯甦曾提及的昭禺學宮。阿兄沉吟良久,方與我說起這昭禺學宮來。


    氣候惡劣的後峒山獨有一峰,名喚玄杞,其山色空濛,雖地形險峻卻四季如春。傳說盤古一根胸骨化成後峒山後,盤古一兒一女亦留駐於此山,其子修成得道,號上暝元尊,在玄杞峰開辦昭禺學宮,收南北各族才俊入學教化。其女卻未聞去向。昭禺學宮初建時,南北各族也才剛形成部落規製,族長們均有將各自地界發揚光大之盼,因而紛紛派遣族中子弟入宮修習。然這學宮並非人人能進,須得至少千年苦習,修成人形,從學宮門前荊泉瀑布強渡過關後方能入見上暝元尊。這荊泉瀑布位於學宮大門旁兩側峰間,峰前霧障逢七月初一開啟,三日後閉合,每年這三日皆有大批南北才俊雲集此地,但最終過關者不及十一。荊泉瀑布高逾百丈,水量洪大洶湧,湍流中還夾雜荊棘般尖銳水氣,修為尋常的靈物小仙皆難以抵擋。而強渡荊泉瀑布成功後,還得由上暝元尊擇優收徒。學宮規矩甚嚴,課業繁多,且曆經數千年仍未有弟子習得元尊全副衣缽,多是元尊認定已難有進境便結業離宮的學子。但即使結業離宮,這些學子依舊能力非凡,於各自部落能人中均占有一席之地。現今元尊座下已修習多年且仍有進境的弟子不多,伯甦便是其中翹楚。


    阿兄講到這裏,頓了一頓,沉思起來。我卻記起伯甦曾言,非高階修為的學子不得私自出宮。他那樣隨意的性子,也要按著規矩在生辰當日方得出宮,還須準時返迴,看來他雖是眾弟子之首卻也並非高階弟子,我心下對這些學宮弟子們便有些輕視起來。


    阿兄抬頭望向我,問:“絳兒,你覺著那伯甦如何?”我直言道:“這人灑脫隨性,藏了一副冷硬心肝,我瞧著像是參破了各種機緣的鐵人一個,不過倒也不是惡人。”阿兄舒心一笑:“你能有這般見地,我真就放心不少。”阿兄這話沒頭沒腦,我沒琢磨明白,卻也沒有理會了。


    阿兄又道,上暝元尊有一子,據說是他尚未得道時與一蛟族女子所生,此女誕下孩兒後便遇難死去,留下元尊與兒子相依為命。此子名穆瓴,現亦於學宮中修行,與伯甦的修為其實在伯仲之間,但他行事內斂低調,雖也經常替父主持學宮眾多事務,名頭卻不及伯甦響亮。“穆瓴?”我低吟,“原來伯甦還有對手啊。”我又問阿兄:“你如何得知學宮這許多事?”


    阿兄麵色有些晦暗,隻問我道:“絳兒,你可是想入昭禺學宮修習?”我點頭稱是。阿兄轉頭望向天空,嘆口氣道:“也是,你被尊為聖女,自然不可永世受我庇護……以你修為,渡那荊泉瀑布隻是易事,難的是學宮裏各族明暗勢力盤根錯節。你生性懶散,又不諳世故……”


    我立時對阿兄誠懇道:“阿兄放心,我一定誠心習藝修身……不惹禍事……”轉而略帶傷感又道:“隻是入得學宮就不可經常見著阿兄了……阿兄,何不我兄妹同去呢?”


    阿兄苦笑:“我們兄妹中必有一人須留於族內,否則,他們不會安心……”我留意到阿兄說“他們”二字時似有些壓抑的怒氣,我愣住正待詳詢,阿兄忽而低聲道:“昭禺學宮裏有兩個我族心腹,名叫蒼晗、丹瑜洲,二人麵上是小管事,實為替我傳遞線報。你入學後難於出宮,便由此二人為你我傳信罷。”我一下忘了去追問方才阿兄恨聲道出的“他們”是何人,隻奇怪阿兄為何在學宮裏設下眼線?阿兄卻是不願細說,隻避重就輕道:“絳兒,你終歸要出穀去曆練,與其如我這般終日在存亡與手段中費神權衡,倒不如進學宮好好修行罷,也算全了佑族聖女肩上重擔。”他算算日子,又道:“眼下距七月初一還有兩月,你便在穀中練習鞭法,須將那兩株高樹頂端葉子同時削半,練成了方可出穀去荊泉瀑布。”我嗷嗚一聲,方才因即將與阿兄別離的傷感頓化無形,全變成一股深深怨念。阿兄還不忘提點我道:“你乃飛禽,怎生學那走獸般嗷嗚大叫?對了,為兄已把穀後水洞封上,你且安心練習罷,莫再亂跑了。”


    “……”


    作者有話要說:  瓴哥:媳婦,你還往徹雲鞭上淬蛇毒qaq


    凰妹:……


    ☆、青蔥懵懂


    我硬著頭皮,開始日日到高樹那處去削葉子。兩株梧桐皆是靈物,我揮鞭削去一側葉子,頃刻間葉子又重生。我如何下鞭,皆無法做到阿兄所令的“葉子悉數剩半”。練了七日,我仍毫無頭緒,心情沮喪下隻得坐於樹下飲酒。一埕稷酒下肚後,我有些頭暈,對著徹雲鞭胡言亂語訴苦道:“若你不是一條鞭,而是一個大罩兜,往那樹頂上一罩,每片葉子吃去一半,那該多好。”說完我暈乎間心裏冥想著方才一時胡扯說出的那大罩子,手上掐起訣來對徹雲鞭施法,竟當真把徹雲鞭化為大罩兜,唿一下飛上高樹削葉子去也。


    我興高采烈找到阿兄,彼時他正在燒製陶具。阿兄轉頭對我欣慰一笑:“方才為兄看到了,絳兒你非酒不成事啊。”阿兄放下手中器具,切切道:“你須記著,徹雲鞭是你的法器,動靜皆隨你心意,你與你的法器心意互通,才是正道。”阿兄說話間,我望見有日光西斜照進窗欞,正灑於他身畔矮幾上,阿兄之言亦如那日光照進我心裏。我才發現阿兄竟是如此通透明達,比起晚他一刻出生的鄙人真是出色太多了。


    當天夜裏我做了個夢。


    夢境中一白衣少年輕聲喚我:“雲絳?雲絳?你的名號我從前便已聽聞。你可認得我?”我瞧不清那少年麵容,便起身追問:“你是何人?為何我不曾見過你?”夢裏多是縹緲幻境,我追不上那少年,最終無果而歸。


    我被阿兄拘著在梧桐穀裏煉著天火。天火為南地飛禽之技,鸞族族眾皆自幼便須修習此技。天火有九重,數千年以來南地從未有生靈習全九重天火,隻有極少修至第七重涅槃之火後便寂滅萬乘了。蒼族長認為我兄妹二人極有慧根,我與阿兄尚未修成人形時蒼族長就迫不及待置下天火課業要我們修習。阿兄勤勉,如今已修得四重,且離第五重幽冥鬼火已為時不遠。我生性懶散,隻修到第三重,且與第四重的紅蓮業火還距之甚遠,毫無進境。


    轉眼到了七月初一,阿兄與我起個大早,將我送至學宮大門。他拿出一套茶器送我,道:“這是為兄新燒成的,尚未繪圖。你若學有所獲,便描上一副罷。”我收下茶器,拜別阿兄,轉身步入荊泉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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