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聞言霎時生了惱意,轉頭瞪著楊瓴負氣道:“你那時已在稷門?你竟一路尾隨我進城,眼睜睜看著我尋不著當年那家客棧,眼睜睜看著我傷心哭泣?你你你!”我掙開楊瓴懷抱,將吃去半盌的豆粥放至榻邊。楊瓴見我動怒,忙拉過我手道:“阿凰,確是為夫的不是。為夫當時,當時心裏亂得很……待迴過頭來,你卻不見了,為夫急忙迴城尋你。這些年來,你那義侄對我不時挑釁,我心中亦有怨氣,今日見你如此對他……阿凰,從前是我冷落你了。”


    楊瓴迴身取過一物塞到我手裏,我定睛一瞧,竟是條精鐵軟鞭。楊瓴握住我手,指腹輕揉我掌心繭子,殷殷道:“阿凰,我尋訪多年方湊齊原料鍛造出此鞭,你這便拿去使,至於那舊物……不要也罷!”


    我斜倚榻上,仰頭端視楊瓴。彼時他正跪坐榻上,俯身凝望著我,一雙美目中盡是拳拳情深。明明是彎腰壓我之勢,他的神情卻像個認錯的孩兒般。往事浮上心間,我怒意頓消,喃喃道:“大國者下流,天下之牝,天下之交。牝常以靜勝牡,以靜為下……”


    楊瓴聞言,美目中眸光一閃,未待我說完便低頭吻住我,並一把將我按在榻上,須臾間將我身上裏衣除盡。我似有些喘不過氣來,一陣眩暈上頭,竟不由自主唿出一聲“瓴,瓴哥哥……”。楊瓴手勁陡然加重似要將我與他揉成一人,我於他如火熱情中似是扶搖雲間,不知所處。


    我一覺睡至天明方醒。我徐徐睜眼,隻見楊瓴側身沉睡,頭偏於我耳畔,濃密微翹的長睫如同蟬翼靜靜嵌於瞼上,晨光透過長睫疏疏落於他左眼下那道胎痕處,似有無限寧謐縈繞其間。我輕手撫上那胎痕,心疼他為了趕在我生辰之日見我,竟如此來迴奔波。我緩緩移開楊瓴搭在我腰間的手臂,穿衣起身。手邊觸及一涼物,我執起細看,隻見楊瓴昨日送我這軟鞭用料十分精純,竟是難得一見的玄鐵。此時楊瓴自我身後坐起,扶住我肩道:“阿凰,為夫所贈之物你可喜歡?”


    “女子生辰,豈有夫君以兵器做壽禮?”我輕笑道:“你也忒荒唐了些。”


    “為夫不知旁人如何,隻知你多年來皆是將旁的男子所贈之物繫於腰間,這又成何體統?”楊瓴一手掐在我腰上,我忙嬉笑著躲開。楊瓴伸開雙臂將我摟迴懷中,輕聲道:“阿凰,今日便迴魯地罷。”我微一沉思便揚眉笑道:“我還未看夠呢,我不要迴去!”楊瓴聞言大笑道:“你這女子果真野性難馴,為夫可要綁你迴家中祠堂跪上半日?”


    我與楊瓴迴到魯地,見過了母親,楊瓴又與史高敘話半日後,次日便啟程迴長安。


    路上我問楊瓴,姬池將我寫下瀘楠於西域藏兵之處的密信送往何處。楊瓴看我一眼方道:“華起已將此物托至秺侯處。”楊瓴頓了頓又道:“阿凰,思兒給秺侯去信了,言她於鄯善過得很是平安,並讓秺侯轉告我們,無需為她擔心。”我心內五味雜陳,幽幽道:“思兒長大了,都不給父母來封家書……”楊瓴輕嘆:“秺侯已囑她給我們來信了,安心等等罷……”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悶騷的瓴哥!


    瓴哥:……


    凰妹:夫君快到我碗裏來~


    ☆、梧桐失伴


    迴京後,楊瓴依然忙碌。金賞之妻霍氏胎氣不甚穩當,少府為討好霍光,太醫丞與藥署幾乎日日於紫宮與秺侯府來迴奔波,楊瓴遂伺機帶了姬池入建章宮為陵兒診視。


    “華起看過縣官,隻道其中甚是複雜。縣官幼時健壯,卻於成年後日益血虛,且似有肺疾。華起給縣官施了針,須隔五日再次行針。”楊瓴見我皺眉,遂道:“阿凰,莫太過憂心,縣官今年才二十,有華起暗中照料著,定當病癒。”我枕在楊瓴肩上,默默嘆氣。


    時值仲夏,平君被診出喜脈。張賀與詢兒喜出望外,許廣漢夫婦更是搬到尚冠裏,方便照顧平君。我備了些妊婦日常所需之物,去到尚冠裏探望。我甫一踏進大門,便瞧見有一屋舍內竟有道亮光映出。我正欲上前細看,詢兒扶著平君就自那屋舍中走出,那道亮光便倏忽無蹤了。我上前笑道:“平君,恭喜你了!如今苦夏,你氣色卻不錯,身子未有不適罷?”


    “謝過祖姨母,平君很好,病已照料我很是周到”,平君麵上浮出初為人婦的嬌羞,她身旁的詢兒向我問道:“祖姨母,你方才在此處張望甚麽?”


    “我方才似是望見有亮光自你房中透出,你二人出了房門那光便滅了,不知是否我眼花。”


    “原來祖姨母亦看到了,說來奇哉,自住進了尚冠裏,夫君所臥之處偶或可見亮光透出,且尚冠裏的餅子鋪,被夫君光顧過後便客似雲來,店家很是感念夫君呢!”平君嬌笑道,小女兒情態表露無遺。


    “都是些坊間玩笑而已,你還當真了?別讓祖姨母看笑話呢。”詢兒輕撫平君頭頂,無奈一笑。


    我一臉平靜地與詢兒夫妻打趣閑談,心裏卻十分驚訝。自那泰山巨石,公孫病已立,到如今尚冠裏的異象,詢兒他莫非……真是天意?!


    時光如流而過,陵兒病情輕了許多,並遷迴未央宮,能出席些朝會,決斷國事。姬池查到藥署一內侍,之前似有與霍府下人過從甚密,然此內侍已於霍光整頓太醫丞不久後暴斃。姬池亦發覺陵兒從前於未央宮與建章宮中的寢殿有異,其家具木器可誘久住之人顯出血虛之象。陵兒遂藉口想念趙太後,著人將鉤弋殿打掃出來,亦無需添置替換任何用具便住了進去。我聽完楊瓴說完,擔心道:“皇後可是迴了椒房殿?如今何人在陵兒身邊照料?”


    “照料縣官的隻能是皇後了。華起斷言縣官如今仍未適宜……房事,大將軍又隻許皇後一人近身侍候縣官,這皇嗣之事,隻得等一等了。”楊瓴拿出一絹帛遞給我,道:“思兒來信了。”


    我打開絹帛,思兒那娟秀又帶些俏皮的字跡躍然其上。隻見思兒寫道,她於鄯善王宮中已是有所適應,尉屠耆並未拘著她,反而將她奉若上賓般,王宮中其餘妃嬪亦對她禮遇三分。思兒還寫了些西域見聞,字裏行間透著一股重得自由的欣喜。我看罷,輕聲問楊瓴道:“這信是秺侯送來的?”


    “秺侯如今時常處置內朝與西域之事,帶封信過來並不難”,楊瓴摟過我肩,新生的胡茬紮在我頸間,道:“阿凰,東北麵烏桓複犯塞,明友奉命討逆,為夫……又得出征去了。”


    楊瓴出征後,姬池便由金賞接應著為陵兒診治。姬池得空亦會來尋我,將陵兒近況說與我聽。陵兒從前夜間時有咳喘,如今倒是少了。這日姬池又上門來,我忙迎上去,卻見他眉頭深鎖,麵色不豫。我心裏咯噔一下,忙問道:“華起兄有何事為難?可是縣官……”


    “非也。秺侯夫人昨晨早產,生下一子,此子先天未足,半日後便咽了氣”,姬池嘆氣道:“秺侯夫人狀如瘋魔,巫醫令去秺侯府上祝禱驅邪,太醫丞為那早夭的小公子疲於奔命,整個侯府人仰馬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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