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住金賞道:“此事還是要尊夫人出麵去請方名正言順些,畢竟尊夫人與敬夫人乃姐妹”,我頓了頓又道:“事涉小女,秺侯於明麵上莫再摻和了。”


    金賞臉上又閃過一抹黯然,隨即咬牙點頭離去。待金賞一走,我立時心慌意亂跌坐於地,玥直,玥直,我有負你所託,眼下如何是好?


    我吩咐田作慶去趟姬府報與姬池言“思兒昨夜似於椒房有異”,在心慌意亂中我等來了霍兮薑。我上了她的輜車後,兮薑哽咽道:“阿凰,數年不見了……”我聞言亦是酸楚,道:“不想再次相見,竟是為著小輩之事。”


    “思兒與雲霓,都是你我心肝兒啊……我久居別苑避世,父親甚少讓我進宮看雲霓,此次父親竟同意了,想必事情不小。”兮薑看向我道:“我那五妹夫,瞧著倒是沉穩,對我父親恭謹有加,對霍府眾人亦是守禮,可我覺著他對五妹過於冷淡。此次他因中宮之故請五妹來尋我,又道你夫君出征前曾托他看顧思兒。可他對他新得的長子都不曾如此上心……”


    見我張口欲言,兮薑握緊我手止住我道:“阿凰,你不必擔憂。我自雲霓那父親出事,我二子皆歿後,許多世情皆看明白了……這世間,有太多求而不得與左右為難,我隻願我那身陷深宮的孤女平安便成,思兒與五妹夫……若不能成眷屬,至少……莫要有性命之憂罷……”


    我垂眸微嘆:“若孩兒們一意孤行,又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聽不進勸……唉……”


    輜車到得宮門,我裝扮成兮薑侍女扶她下車,換乘軺車直入椒房殿。我隨兮薑緩緩走入殿中,鼻中有細細椒香縈繞,然舉目所見隻有三兩行色匆匆的宮人低頭忙碌,偌大宮殿分外冷清。雲霓端坐主殿中央,隻見她麵容早已脫了昔日稚氣,雙目平視前方,眸光黯淡辨不出情緒。我與兮薑按製與雲霓見禮後,雲霓方抬眼望過來,道:“母親留下罷……楊夫人,女史在後頭。”


    我稱謝,緩步行入內室。帷幕輕啟,隻見思兒長發披散,側身跪坐於木案旁。她的鼻峰一如其父那般高挺,聽到響動後她轉頭向我望來,一雙烏瞳大而無神,眼角似蓄著無限委屈。我瞬間心疼不已,忙上前走到她身邊抱住她肩頭。思兒卻輕輕掙開,一雙妙目流轉不安,片刻後方輕聲問道:“阿母,當初賞哥哥與霍氏結親,是你向陛下提議的?”


    我心頭大震,硬著頭皮道:“敬侯在世時,已與大將軍有過約定……”


    “阿母,你隻說,你可是不願我嫁與賞哥哥?”


    “思兒,你還年幼,阿母不願你捲入那朝堂紛爭方出此下策”,我柔聲問思兒道:“方才你所言,是從何處聽來?昨夜,發生何事了?”


    “昨夜?就是陛下趁著酒意罷了”,思兒撇嘴輕聲道:“那時中宮已然睡下,陛下醉醺醺走入中宮寑殿,進門便躺到中宮榻邊。我與長禦扶他上榻後,長禦便拉起我避至門外。臨近清晨時,我於偏殿換值,正要迴內苑,陛下忽而奔來偏殿欲對我……”,思兒靠在我懷裏顫聲道:“阿母,雖然長禦亦曾教習過承寵之事,可我……我並不願意,痛極之下我喊出了賞哥哥的名字。”思兒輕聲哭道:“阿母,我從前不知賞哥哥為何總是悶悶不樂,隻覺他雖與阿翁一樣對我關懷備至,卻又似與阿翁不同。經今晨一事,我已瞭然,我心裏……隻有賞哥哥!”


    我咬牙定著神,問思兒道:“你可知你這情急之舉,會連累秺侯?且陛下他……可是病了?”


    “陛下聽見我喊賞哥哥,便……便從我身上坐起了,他忽而望天大吼一聲後就倒在地上,中宮和長禦趕來扶他離去,離去前他說,喚賞哥哥有何用,當初便是阿母你……讓他將霍家女配給賞哥哥的……”,思兒攀住我手臂哭道:“我亦是躺在地上,卻無人來扶,我看著自己身下那灘血跡很是害怕……”


    聽思兒之言我隻覺痛徹心脾,摟著她道:“思兒莫怕,是阿母來晚了……”


    思兒在我懷中哭了許久方止住,我替她拭淚時,她戚聲問道:“阿母,如果當年……與你結拜的是賞哥哥的母親,你亦會如對天子哥哥那樣迴護賞哥哥麽?”


    不想思兒竟想得如此極端,我張口結舌道:“你這傻女子……秺侯與你……本是兩段人生啊……”


    思兒悽然一笑:“阿母,你與賞哥哥,都有許多的不得已,那我呢?你心中所憂何其多,為何獨獨不曾顧慮於我?我才是你的親生女兒!還有念兒小妹,阿翁誆我說小妹迴了魯地大母家,實則……”思兒語調轉厲,“我偷聽阿翁一次酒後對賞哥哥言,是阿母你顧著敬夫人疏忽了小妹,就這樣把她斷送了!阿翁見我知曉真相後嚴令我不得與你提起此事而已!”


    思兒那雙黑白分明的美目此刻含悲帶憤,我一時竟無言以對,心裏忽而湧出森森絕望。我多年所圖,不過仍是最初的願親人們平安喜樂,可在思兒與楊瓴眼中,我原是個不顧至親感受的無情之人。我有一瞬間的萬念俱灰,正不知所措間,兮薑於外間徐徐走進,輕聲道:“阿凰,孩兒們都累了,讓她們獨自處處罷。”我手腳冰涼,被兮薑拉起。我迴頭看向思兒,她已倔強轉頭,不再看我。我掩麵嘆息,隨兮薑走出主殿。


    兮薑與我坐車離去,我聽她低低道出昨夜之事。原是昨夜陵兒不聽金建勸慰,胡飲一通後便往椒房殿而去。雲霓本已歇下,見天子駕臨,隻得匆忙迎幸。陵兒酒後與雲霓圓房,今晨酒醒時卻隻著中衣便起身去尋思兒。我嘆氣道:“縣官他……為何……”


    “雲霓尚幼,雖經教習過承幸之事,對男女歡情之事仍是一知半解。縣官或是心有不甘,方去尋了思兒……此番變故,我隻得對父親言雲霓年幼,未妥善安置天子臨幸”,兮薑握住我手道:“你放心,我絕不透露半分思兒之事!至於五妹夫……”兮薑無奈道:“五妹夫與思兒真是命苦,但事已至此,我定要傾己之力保他們平安。”


    “金氏原為休屠部王族,秺侯先父在世時,其部眾皆屯於平涼,北據匈奴。如今秺侯接替其先父為金氏之首,亦是迴平涼看望那數萬部眾之時了。秺侯長子留於長安,大將軍應當準行。”我渾身力氣似被抽幹,見兮薑已明了我話中之意,我便垂目不再言語。


    姬池得田作慶報信後,從中斡旋,盡力周全善後。思兒之事過去五日,他便上門帶了消息與我。


    金賞上書,言其五萬休屠部眾屯駐平涼已多年,他願前往整頓,拱衛邊防。由於天子抱恙,霍光代天子然其忠心,並著其盡快起行。


    霍光以天子有恙,不宜進幸內宮嬪禦為由,令一應宮人乃至美人周陽氏,皆著窮絝,不得惑寵。自此,宮中除皇後一人,旁人皆不得擅近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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