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套不出他的話,惱道:“你們這些男子,心思彎繞多變,最是討厭。”


    楊瓴柔聲道:“現下天晚,我們找宿處落腳,明日我帶你迴魯地。”


    我跺腳任性道:“我還未看夠呢,我不要迴去!”


    楊瓴皺了皺眉,沉聲勸道:“你早前說是迴魯地,然過去這些日子你仍未到家,你兄長不得已才傳信與我,我方得知你這膽大包天的女子竟如此恣意妄為離家出走。你再不迴去,你母親與兄長真要急壞了!”楊瓴一番話說得我滿臉羞慚,隻得低頭任他將我拉走了。


    楊瓴尋了家客棧,隻要了一間客房。我問道:“瓴哥哥,以往與你在外你都是讓我獨宿一房的,怎的今日……?”


    “你這女子狡黠成性,我今日得將你看緊才行。”


    我不想楊瓴竟也有如此無賴之舉,撓耳道:“瓴哥哥,我想在房中沐浴……”


    “我尋你這些日子也沒怎麽收拾,你不應有所補償替為夫清洗一番?”


    我聞言嚇呆:“這……瓴哥……哥,我怎能……”


    楊瓴笑道:“你自迴房中去沐浴,我去偏院井裏打水沖沖。”


    我在房中洗過,換上潔淨衣褲後,楊瓴敲門喊我去用晚食。飯後迴房,我披發持塤坐於榻上,吹起《黍離》: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穗。行邁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實。行邁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楊瓴問道:“阿凰,你怎的跑去看稷下學宮?”


    “在焉支山時,我問華起兄聽到匈奴歌作何感受,他隻說福禍相依,從無定論。我聽了他這黃老之言,遂生了心思,來瞧瞧當年黃老之學最盛的稷下學宮。”我想起這學宮如今荒敗,道:“稷下學宮曾經輝煌鼎盛,亦終有消亡之日,便如這首《黍離》所唱,宗周隨時勢變遷大起大落,仿佛都是順應天道輪轉。唉,不知博望苑日後能否脫出這種天道呢?”


    “阿凰,萬事皆瞬息流轉,你莫傷神太過了,隨機應變罷。”楊瓴轉頭看看天色道:“明日還要趕路,這便歇吧,我睡坐榻便可。”


    我腦中忽而又閃過些零碎過往,記憶裏我似是摔破了腦袋,額上纏了圈紗布坐於房門外,一手拉著楊瓴衣袖撒嬌要他留宿於我房中,楊瓴一臉無奈說我怎似個孩童般要人晚間陪寢。這場景曆曆在目,不似臆想,隻是這記憶裏的楊瓴左眼下那道瘢痕似乎比現下深色一些。我心下疑惑不解,手下卻真如記憶裏那般拉住了楊瓴衣袖。我問道:“瓴哥哥,我可曾……撒嬌要你陪我睡覺?”


    楊瓴聞言身子抖了抖,遂坐下摸摸我額頭,道:“阿凰,你又發熱說胡話了麽?”


    我伸手輕輕撫上楊瓴左眼下胎痕,自語道:“從我初次見你,你這胎痕便是這淺淺膚色,為何我腦海裏總會有深色瘢痕的記憶呢?”


    楊瓴忽而手下出力將我壓在榻上,俯身吻上我雙唇。他的動作生硬中似帶著隱忍,吻了一陣後,他抬首盯著我,有些懊惱道:“阿凰,我有些後悔方才為了看緊你就與你同住一室了,我真擔心我會忍不住……”


    我先被楊瓴那猝不及防的一吻唬得心旌搖曳,後聽到他這言辭,因這幾日都在想著稷下學宮的黃老之說,遂想起在書簡中看過的一篇,忽而“噗嗤”一笑道:“我在《老子》中看到過這樣一段:大國者下流,天下之牝,天下之交。牝常以靜勝牡,以靜為下。故大國以下小國,則取小國;小國以下大國,則取大國。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我頓一頓,得意道:“我從前對此話不甚明了,如今方知其義,便是大國與小國的攻守之爭,就如眼下我這牝方以靜為下,便可勝你這牡方,讓你被我所製,滿麵懊惱不知所措。”


    楊瓴一雙美目驀地迸出熾熱精光,眼底似有火苗躥動,他攥緊我雙肩壓低嗓音問我:“阿凰,你平日都看了些甚麽書簡,你可知你此刻是何種形容?長發散亂,對為夫嫵媚嬌笑,還口吐男女房中交合方技出言勾引為夫?”


    我驚愕道:“甚麽……交合方技?這……這不是老子所言攻守……”


    楊瓴不等我說完,猛然壓上我身,偏頭吻住我耳垂,複又往下吻我脖頸。他雙手拉開我衣襟,指腹撫過我鎖骨再往下探,我覺著似有烙鐵熨過胸前,有些承受不住輕喘一聲。楊瓴似有所覺,我隻覺身上一輕,楊瓴翻身坐起,他背對我深唿了幾口氣,迴頭替我攏迴衣襟,柔聲道:“阿凰,我去門外透透氣,你先歇吧。”


    我見他推門出去,心下不舍,遂下榻跟出去,怯生生道:“瓴哥哥,方才我……我可是做錯了甚麽讓你不高興了?”


    楊瓴輕笑:“你哪有過失,是我一時……你這磨人的女子,若非擔心你未婚有孕,我真不想等你及笄……”


    當晚楊瓴在我榻邊置一簡席歇下,一夜無話,我卻仍覺他睡得不□□穩。翌日我們起個大早,用了朝食便上馬迴魯地。到第二日掌燈時分,我終是站到了一別五載的家門前。我感到一絲怯意,不由自主往楊瓴身後縮去。楊瓴笑道:“阿凰,這是我初次到你家,你不領我這姑爺進門,在躲甚麽?”見我仍是一副慫樣,楊瓴牽起我手,指腹輕觸我掌心厚繭,道:“你向來膽大,今日是要讓為夫見一見你如此怯弱之姿?走罷,你總要被長輩訓一頓方老實些。”說罷他不由分說便拉我入內。


    我跪於庭中,聞訊而來的母親與兄長看到我,母親垂淚道:“你這冤家,不願呆家裏要去長安,我也由著你去了。怎的說好歸家,卻半途不知去向?這是要急壞你阿母與兄長麽?你這一去五年,人倒是長開了許多,這膚色卻曬成蜜色,我的心肝喲……”


    兄長連忙上前勸住母親,向我輕叱道:“阿凰,你太不讓人省心了,看讓母親心傷成何樣?先去小祠堂跪著思過!”


    楊瓴忙上前道:“兄長息怒,阿凰多日奔波,此時方到家中,身子睏乏,先讓她歇上一宿,再小懲大誡一番。”


    母親亦拉起我道:“阿凰,別聽你兄長的,來阿母院中好生歇息。”


    我點頭應下,迴身對兄長道:“兄長勞你安頓瓴哥哥。”


    兄長被我氣笑:“你自隨母親去便是,還擔心我會欺負他麽?”


    我當夜與母親同榻,母親見我身子壯實,隻道長姊這幾年將我養得不錯。繼而她問起楊瓴,我說楊瓴待我很好,我們兩情相悅。母親啐我一聲,又輕聲問我這一路與他孤男寡女的可有越禮之舉。我想起那夜他壓我於榻上解我衣襟,後來險險忍住還說擔心我有孕,不禁臉上一紅,忙對母親說未曾越禮。母親輕嘆一聲,道:“阿凰,你若願意,便一直留在家中,待行完及笄禮,再讓他娶你過門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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