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瓴朝他道一聲“諾”,待他走遠,轉而問我:“你一個小娘子跑出來,也不帶個把隨從?你阿姊可知曉?”我道:“若是喚了隨從出來,長姊必定嘮叨我一番……”楊瓴無奈道:“若你今日一人摔傷在樹下可如何是好,日後可不能如此頑皮。”我眼睛一轉,問楊瓴道:“瓴哥哥,來日你若得空,便帶我去耍可好?”楊瓴失笑道:“你這女娃,倒會蛇隨棍上,這便賴上我了。承你這聲哥哥,我得空便帶上你這小妹出門。”我不平道:“我已有十歲,才不是女娃,我還會使鞭。”楊瓴好奇道:“你竟這般能幹,那你能讓我開開眼界瞧瞧你這史小公子耍鞭麽?”


    我自腰間取出牛皮軟鞭,按著王舍人所授揮出鞭法來。一時鞭影重重,我腳下隨著手勢移步,一步不錯使完一套入門鞭法。楊瓴問道:“你習鞭法有多久了?”


    “大約半年。”


    “半年練至如此,看來你平日亦下了苦功。”


    “過獎了,你亦習武多年麽?”


    “嗯,我自小便隨候府武師學藝。”


    “那你可以教我些旁的麽?教我射箭可好?”


    “你這女娃……好,你願學,我教你便是。”


    “嘿嘿瓴哥哥你人真好,我還未曾謝你送了玥姐迴家。”


    “些許小事罷了,你們可有傳信?趙姬眼下可好?”


    “我們有書信往來,她現下挺安穩,她父親在京城做中黃門。”


    我與楊瓴邊走邊聊,他還取出隨身幹糧與我分食,如此迴到博望苑外,我見已近申時,暗道聲糟糕,若長姊知我一早溜出博望苑現下方迴,定要責我。我拉住楊瓴衣袖央道:“好哥哥,若我長姊問起,你千萬莫說出我今日爬樹之事。”楊瓴輕敲我腦門道:“你方知害怕了?日後莫孤身一人行此險事,若真想上樹……至少喚我相陪。”我笑起來,與楊瓴約好日子再會,便溜迴月福軒。長姊對我各種頑劣行徑頭疼不已,見是曾救我出伎館的楊瓴將我送迴,且楊瓴是赤泉侯府族人,她便不好當著楊瓴的麵斥責我,待楊瓴一走,我就哈欠連連直嚷睏倦,她隻得讓我先去歇了。長姊還特意叮囑隨侍我的小婢務必一個時辰便將我叫醒,免得我夜不能寐。


    我便日日如此隨心所欲行己樂事,或於晨間按王舍人所命練習步法與揮臂,或於懷裏揣上一張烙餅便在書館尋上一冊書簡讀上大半日,又或與瀘楠外出送貨採買。此間楊瓴亦有數次於閑時帶我出門遊逛三輔或攜我往武場習箭,我處處皆覺新鮮,常常樂此不疲,長姊倒是擔心我將楊瓴累到,他卻隻是擺手,口稱無妨。我便依舊咋咋唿唿,鎮日裏總往外跑。長姊早已管不住我了,我便更加膽大妄為,晨間習完鞭法便鑽入書館一整日,看書忘了吃喝,連書館的管事見我隻要不惹事便都隨我去了。我有時著男裝偷溜出去看蹴鞠,看興起了還學著押注,可惜總是輸多贏少,如此幾次後便也沒了興致。


    作者有話要說:  瓴哥:媳婦你又砸我。


    凰妹:砸你咋地,不樂意了?


    瓴哥:……


    ☆、兩小無猜


    轉眼臘月已至,我算算日子,楊瓴已有兩月未尋我了,想必是候府年前事忙。這日我陪著長姊看完按製定給劉進的三位家人子的居所,我問長姊:“三位家人子何時能給長姊添小娃娃呢?”長姊笑道:“就你嘴甜,你別忘了你曾說要替長姊照看小嬰兒,可不能再四處蹦噠了。”我立時滿口答應:“我一定好好看護小娃娃!”正說話間,有舍人來報說楊瓴來尋我。長姊看我一臉眉開眼笑,嗤笑一聲:“這才說著不亂跑,便又要出去了。去便去吧,別迴得太晚。”我向長姊長揖道:“諾。阿凰最喜長姊了。”說完我迴房換了男裝,跑出門去。


    我與楊瓴走出博望苑,我問他道:“瓴哥哥,時近年關,你怎的有空?候府今日事少麽?”楊瓴點頭道:“今日確無大事。我聽聞今日安門有逐儺,便想帶你去瞧瞧。”我一聽立時歡唿雀躍,拉著楊瓴便往安門奔去。


    我行至安門時,逐儺方始,有數十人圍站於側。我與楊瓴擠進人堆裏,正見到當中有十三童子,戴著各色相貌猙獰的麵具,舞向各方,意為驅魔逐疫。我看得起勁,楊瓴在旁對我道:“此乃平民之儺,與皇宮內大儺有所不同。大儺於除夕夜起逐,大儺的十三位逐儺者,為首的方相與其後十二神將所戴麵具十分考究,起跳方位亦是訓練有素,然而卻少了這平民之儺的隨意有趣。”


    我迴頭問楊瓴道:“瓴哥哥竟對大儺如此熟悉?”


    “去歲除夕我隨敞兄以候府家臣之名入宮朝賀,得幸一飽眼福。阿凰,你長姊可有帶過你進宮?”


    我摸摸鼻子道:“長姊擔心我闖禍還來不及,怎會貿然帶我進宮裏。”


    楊瓴輕笑:“也是,阿凰你有時實在過於頑劣。”


    我臉上一熱,剛想辯解,那戴著麵具的十二神將中忽有一比我高出一頭的童子向我跳來。那麵具陰森駭人,我頓時嚇得往後一退,同時右手習慣地伸至腰間欲摸出皮鞭自衛。楊瓴見狀立時按住我右手,低下頭在我耳邊輕聲道:“阿凰勿怕,那是替你驅鬼呢。”彼時天冷,楊瓴說話間吐出溫暖氣息覆於我耳畔,我忽覺心跳加快,耳邊似有火燒。我再看向那替我驅鬼的“神將”,猙獰麵具下,一雙敞亮眼光似曾相識……我正欲伸手取他麵具,那童子忽的轉身跳至別處。我心下猜疑此人是不是瀘楠,楊瓴忽而在旁問我:“阿凰,你見過衛太子麽?”我脫口迴道:“太子十分忙碌,我隻見過一兩迴。長姊說皇帝陛下近年來喜歡四處巡遊,便常將國事托於太子。”


    楊瓴隨口又問:“太子事多,那你史家可有幫襯一二?”我想起瀘楠塞入馬車運至長安的鹽,驀然警醒,抬眼瞧楊瓴,隻見他一臉微笑,似是與我閑聊般,並無試探之意。我遂道:“我家並無族親於朝堂供職,想必要幫忙亦是有心無力了。”


    楊瓴帶些深意向我道:“阿凰,你這數月來可是讀了許多書?我瞧你似比初見時機智許多,可是看公羊傳看出些門道了?”我打聲嗬嗬,含糊道:“我並非學究,瓴哥哥你抬舉我了。”楊瓴輕撫我腦後,便不再問我。


    正在此時,忽有一男聲傳來:“楊瓴你小子居然跑這處瞧熱鬧了。”我迴頭一看,見是一少年郎,與楊瓴年紀相仿,此時正一臉探究打量著我。楊瓴麵露驚喜,道:“華起,你何時迴的?”楊瓴看我一眼又對那人道:“這是衛太子史良娣幼弟,史絳。”隨即低頭向我道:“阿凰,這是我故友,姬池,字華起。”我點頭一揖道:“姬兄,幸會。”姬池看我的神色有些古怪,迴禮道:“史兄弟,幸會。”姬池說完便不再看我,隻拍拍楊瓴肩膀說他先迴府,稍後再會,便悠然離去。我問楊瓴如何識得姬池,楊瓴笑道:“我們父母原是世交,我與華起自幼時便於候府裏玩在一處。我父母……故去後,華起亦隨他父母四方遊曆。姬家曆代行醫,一年裏有半年皆在外。現下應是年關將近,他隨父母才迴京的。”我抬頭望向楊瓴,問道:“我亦無父母在旁……瓴哥哥,你會想念你的亡考亡妣麽?”楊瓴安慰我道:“族親們待我不薄,你不必擔心。我看良娣對你亦母亦姊,極是疼愛。”我聽罷向他報以會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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