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健等這人陪了半天不是之後,才一臉紆尊降貴地伸出一隻手跟他勉強握了握,冷冷說了幾句敷衍的話。胡春岩早爬進了那個幹淨的狗房,趴在絲絨墊子上琢磨:身上有左健的味道,證明他們以前就接觸過;味道非常淡了,如果是普通狗恐怕還聞不出來,證明這個接觸時間已經很久……


    忽然之間,左健之前說過的一句話又在腦海裏浮了出來——他提防我,就會忽略另外一個人——這麽說,左健自己其實隻是個誘餌嗎?真正的臥底,難道另有其人?


    這個問題很快就得到了答案。瘦小男人走後,左健在狗窩旁邊坐下來,伸手進來摸摸胡春岩,笑著問:“這次喜歡了?”


    胡春岩眨巴眨巴眼睛,正在琢磨他是個什麽意思,左健已經把手臂伸進來,用身體擋著狗窩的門,手指在狗窩的邊fèng裏摸索起來,然後拽出了一張小紙條,沒等胡春岩反應過來呢,左健手腕一轉,把小紙條掖進自己的袖子裏,又把胡春岩從狗房裏抱了出來:“你還沒洗澡呢,洗幹淨了再進去。”


    浴室現在是整個房間唯一沒有攝像頭的地方,左健這邊在浴缸裏放著水,從袖子裏摳出那張紙條掃了一眼,隨即撕碎了扔進馬桶沖走,抱著胡春岩進了浴缸。胡春岩扒著他的胳臂問:“寫的什麽?”


    “毒品交易地點。”左健眼神冷冷地發亮,“終於要行動了。”


    “那個人才是真的臥底吧?”胡春岩小聲問。


    左健笑笑,拿浴液搓出泡沫擠在他頭上:“對。他的任務是查東西,我的任務是抓人。濱海這裏——”他把聲音壓到連胡春岩都快要聽不見的程度,“有一個製毒窩點,製冰毒的。”


    “那消息怎麽送出去呢?”胡春岩替他發愁。


    “明天出去遛遛。”左健繼續替他洗著澡,“如果運氣好,能碰上人,你就把東西給他。如果運氣不好,我替你引開人,你就得去局裏幫我報信,就說找小黑子。”


    胡春岩緊張了:“那你怎麽辦?”


    左健笑笑:“我麽,應該是沒什麽事吧?”


    “不成,我跟你一起!”胡春岩想想,補了一句,“萬一你死了我不知道怎麽辦?”


    左健扯了扯他脖子上的皮繩圈:“這個是我結的感應結,如果我死了,它會自動脫開。” 他把胡春岩洗幹淨了用浴巾裹著抱出來,摸了摸他的頭頂,“就靠你啦!”


    這句話害得胡春岩一夜都沒睡好。第二天左健帶著他出去遛的時候,他扭來扭去的不想走。


    “怎麽了?”左健明知故問,把他抱起來摸了摸,“今天怎麽沒精神?病了嗎?”


    胡春岩把頭耷拉在他肩膀上,裝病。左健的脖頸就在他嘴邊,能聽見血液健康有力地在動脈裏湧動的聲音,讓他很想咬一口。病什麽病啊?誰在大腿根裏夾著個小紙條,都不會活蹦亂跳的好嗎?而且左健連個透明膠帶或者雙麵膠什麽的都沒有,就用些潤膚油把他的毛粘起來,然後把小紙條掖在打結的毛裏頭,真是教他又嫌髒又要怕那東西掉出來。更不用說——咳咳,左健往裏掖紙條的時候,他不得不翻開肚皮抬起後腿,然後那傢夥就什麽該看的不該看的都看見啦!


    左健皺了皺眉,拿過平常裝胡春岩用的紙提袋,把他放了進去,想了想問保鏢:“我記得前邊有家藥店吧?”


    這些天他們隔三差五就出來遛狗,保鏢也已經習慣了,點頭說:“是有一家,不過沒有賣給寵物治病的藥的啊。”


    “我知道它。”左健摸摸胡春岩的頭,“就是昨天晚上又吃多了,弄一點兒消食片給他就行。人吃的減了藥量,他也能吃。”


    這是他自己的狗,就算說餵什麽藥別人也不會有意見的,保鏢自然跟著他走。眼看藥店就在前頭了,左健卻忽然停下了腳步:“帶著狗進去不好,先去那邊酒吧裏坐坐吧。”


    胡春岩從紙袋口伸頭瞄了一眼,那是個招牌上畫著幾朵深藍色蓮花的酒吧,名字叫做“寂蓮”,看起來很安靜很本份的樣子,估計還沒到營業時間,但是裏麵正傳出鋼琴和小提琴合奏的樂曲,很歡快的節奏,但是胡春岩聽著不大對勁兒——那曲子好像是《愛情故事》吧?應該是一首哀婉舒緩的音樂,怎麽這合奏得這麽輕快呢?


    左健這一提議,四個保鏢猛然就緊張了起來,對看一眼,四人都把手伸到口袋裏去握住了槍。左健好像沒注意到他們的動作,推門就走了進去。


    他們進去的時候樂曲聲已經停了,裏麵光線倒還柔和,並沒有胡春岩從前去過的那些酒吧裏那樣刺眼的旋轉彩燈。客人基本沒有,倒是吧檯前麵一個調酒師和一對年輕男女在說話。左健徑直走了過去,把胡春岩往桌子上一放,看看調酒師麵前的那杯金黃色飲料:“一杯啤酒——這是什麽?”


    調酒師長了一張娃娃臉,看起來好像隻有十八九歲的模樣,但胡春岩拿鼻子聞聞就知道這人應該二十六七了,見左健問話立刻迴答:“這是我們的新品微量酒精飲料,天堂雨。”


    “看著倒挺漂亮的,給我來一杯。”


    胡春岩從紙袋口伸出腦袋。他可沒有忽略,剛才左健剛進來的時候,吧檯前麵的那個年輕人看見他,手裏的酒杯曾經一頓——他們認識!胡春岩抽抽鼻子,沒從那年輕人身上聞出左健的味道來,這證明他們即使認識也至少有幾個月沒見過麵了。不過,雖然沒有聞出左健的味兒,胡春岩卻在那年輕人身上聞到了另外一種味道——硃砂和黃表紙的氣味——這傢夥居然也是個天師?


    “小狗!”一直被胡春岩忽略的那個年輕女孩高興地叫起來。


    “唔嚕——”胡春岩不悅地對她哼了一聲,誰是狗啊?不過隨即就被左健在腦袋上敲了一下,隻好老老實實地趴下了。


    “是博美犬嗎?”那年輕女孩還不肯罷休,“哎呀真可愛。”


    胡春岩直往紙袋子裏縮,可是左健卻直接把他推給了那女孩,自己跟調酒師討論起“天堂雨”的味道來。


    胡春岩被那女孩摸得直不耐煩。野生動物並不很喜歡被人摸來摸去的,胡春岩也不例外,於是哼哼唧唧地想掙紮,卻被左健又輕輕敲了一下:“我得去對麵藥店一下,人家可能不讓帶寵物進去,能在這裏寄存一下嗎?”


    胡春岩登時不動了。左健這麽說,就是要讓他傳消息了,難道說這個年輕人就是他想要找的人?也是警察嗎?不像哪?


    胡春岩扭頭仔細打量那個年輕天師。他身上的氣味有點奇怪,很難確定年齡,長相也普通,但氣質極溫和,讓人看著十分舒服。他這麽看著的時候,左健已經推門出去了,不過半分鍾的時間,就有兩個保鏢過來,粗暴地把紙袋子連著胡春岩都一起拉了過去,然後在裏麵亂翻。


    胡春岩對他們齜著牙嗚嗚了一聲,隨即就被那個年輕天師抱了過去。兩個保鏢把紙袋子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什麽東西,其中一個嘟囔了一句:“搞什麽?”轉身就走了。


    胡春岩站在櫃檯上,感覺年輕天師的手指輕輕在自己肚子底下摸著,於是他順從地抬起一條後腿,讓他摸出了那張捲起來的小紙條。隻看了一眼,那年輕天師就緊張了起來,把胡春岩推給那女孩:“小溪,非非,你們帶著它,我得——糟了,我手機呢!”


    “樂岑哥,我這兒有。”那個叫非非的調酒師馬上拿出個手機來,但是名叫樂岑的年輕天師撥了個號碼,那邊傳來的卻是提示已關機的聲音。


    “我得馬上出去一趟!樂洋,樂洋!快,我們出去一下!”


    酒吧裏麵跑出個更年輕的男孩來,兩人很快就一起離開了。胡春岩不大放心,也想跟著去,但小溪抱著他一直不撒手,想溜都沒法溜。好在他脖子上的皮繩一直沒有動靜,總算還是個安慰。閑著腦子,他就開始琢磨了:剛才那個年輕天師叫樂岑,後來出來的那個男孩身上的硃砂味兒更重,而且質量更高,應該是辰砂的味道,名字又叫樂洋,他怎麽覺得有點兒耳熟呢?


    “小溪,你不要離狗這麽近!”酒吧裏又走出一個年輕男人,看見小溪抱著胡春岩摸來摸去,不由得變了臉色,上去便把胡春岩從她懷裏拎了出來,“你忘記自己有哮喘病了嗎?發起病來受得了嗎?”


    小溪吐吐舌頭,乖乖地離胡春岩遠了一點,但眼神一直很渴望地看著他。胡春岩很想反駁那年輕男人——寵物會引起哮喘是因為一般的寵物都會掉毛掉皮屑,但這不包括精怪,更不包括青丘的狐族!精怪們都會盡量消除自己在人間留下的痕跡,誰會隨便亂掉毛啊?何況若是被有心人拿了去,利用毛發作祟,那怎麽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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