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慶皇帝--01


    01


    又是三年一度的殿試之際,各省舉子中的出類拔萃者們,預備了一大堆四書五經中的隻言片語,單等皇上出題。誰也沒有想到,黃綾上嘉慶競隻寫了兩個字:“治河”……胼手胝足的河總徐端,佇立在地凍天寒的河岸上,遙望京師,他萬萬不曾料到,等來的會是禦筆親批的革職命令……


    這是一個柵柵來遲的春天。料峭的寒風時而還能帶著哨音掠過這片遼闊平疇,掠過京畿四周的殘瓦敗舍。散發著柔和而又清冷的陽光在飄忽的陣陣漫過天際的烏雲中,勉強擠出一些白晝的跡象來。蕭索的田野、破落的農戶、官道兩旁的瑟瑟發抖的垂楊,以及無聲無息緩緩流淌的直隸河構成了一幅哀婉的圖畫。


    死氣沉沉的大地上散落著零亂的雪花。枯萎的雜草探頭探腦地從田埂上、從溝堰中、從水草邊伸出莖葉。永定河開凍了。水麵上飄著枯草、爛菜和零亂的青苔。在寒風的吹送下,它們不時地跳起幾朵浪花,泛起幾圈漣漪,擰出些酒盅兒似的小水漩渦在層層的輕浪中不停地旋轉,可是,一碰到水麵的雜物,它們又“啪”地一下消失得無蹤無影,溶入那清碧的河水中。永定河兩岸,遍植了桃樹、杏樹、梨樹。正當節令的桃、杏、梨花偏不開放,看那光禿禿的枝丫,似乎仍在顯示出殘冬的淫威。唯有河中那成團成團的深綠色苲草雖又重見天日,卻懶洋洋的一動不動。


    和直隸境界內的其它河流一樣,永定河係的最高水源出自燕山餘脈中的一條深而不知名的山穀。在平原與山峰的交界處,依河而建的一座破廟遠遠望去似乎正裊裊地升起了炊煙,給這淒清的永定河兩岸帶來些許生氣。迴望那條幽深的山穀,此刻顯得格外幽暗和靜謐。山穀兩旁的山嶺為蔥鬱的黑鬆覆蓋著,陣陣冷風攪起穀底薄薄的雪花,溶進了剛剛解凍的小溪。


    穀口中那條偏僻的羊腸小道上,此刻出現了數個黑點。黑點慢慢地向前蠕動著,越來越近,正朝著前方的那個破廟走去。細細一瞧,原來是兩匹驢馱著一些雜物,長長短短的支架上隱約可見標有一些刻度,外加幾把鐵杴、幾捆繩索。一行人,風塵僕僕。走在最前麵的年輕人在唉聲嘆氣,似乎抱怨什麽,牽著驢子的緩繩在艱難地行進。緊依在毛驢旁邊的那位身著灰色布衫、腳穿一雙粗布鞋的中年男子也是滿臉疲憊之態,氣喘籲籲地說道:“大順,此處河水流速甚緩,要不要下去量一下水的標位?”那位叫大順的年輕人停住了腳步,摘下頭上戴著的青麻帽,把拖在背上的二尺多長的辮子拿在手中,不停地擺弄著,也不搭腔,徑直走到河邊的一塊巨石上,坐了下來。青麻帽在手中搖搖晃晃。


    “唉,大順,你也別跟我犯呆了,我知道,你一看到這條河,心裏就不順暢,是不是又想起死去的爹娘了?”中年人邊說邊走到大順跟前,俯下身子,摸著大順的腦門,唉聲道:“大順,想開些,人都走了三年了,看你,孝心如此之重,倒愈加堅定了我治河的信念。”頓了頓又接著說:“也好!你先牽著驢在前麵那座生了煙火的破廟裏等我,我下去測量一會,馬上就去。”脫著挽起褲子,脫下那雙粗布鞋,想了想,複又趿拉著,從驢背上取下標尺杆,一步一步走下河沿。


    “徐大人,”大順蹭地一下從石頭站起來,緊趕幾步,拉住正要下水的中年男子,說道,“還是我來吧。”


    清涼的河水浸著大順的肌膚,他不禁打了幾個冷顫,還是很堅決地舉起標杆一步一步地沿著刺骨的河水走到河中央,抬頭對岸邊的徐大人說:“大人,就在這兒吧。水標上的刻度是四尺一寸。下麵的淤泥深不可測、深不可測……”正說著,大順雙手抱著的標杆忽然一歪連人帶杆一齊歪在河中。驚得岸邊的徐大人高聲叫喊:“大順、大順,快遊迴來,抓住標杆快遊迴來。”


    大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遊到岸邊。站在河沿,急得直跺腳的徐大人連忙伸手抓住大順拖上岸邊,心疼地問:“嗆著水沒有?”一麵替大順摘去臉上的雜草、青苔,一麵從懷中掏出一小瓶水酒,說道:“快,快,喝上幾口。”再看大順身上穿的那個薄薄的棉夾祆“嘩嘩”地往下直淌水,一朵朵爛油似的棉絮綻露出來,經過河水的浸泡,滴下一灘黃濁的汙水。大順的臉色像生薑一樣黃中帶紫,雙目緊閉一會兒,忙不迭地喝了幾口酒,臉色才漸漸複原,可是下巴好像有些不聽使喚,說起話來上牙下牙直碰,連著咳了幾聲,又唾了幾口,感到嘴裏還不淨,弓著腰吐出幾口水。徐大人扶住他,手在他的背上輕輕地拍著。大順感激地望了他一眼。心想,我這點凍能算什麽呢?在自己所接觸的河工中,徐大人是最清廉的一個了。看其他治河官員的穿戴個個不都是綾羅綢緞,家裏那個擺設,絲毫不比京城的那些一品大員們差不到哪裏去。吃的海參魚翅更不用多說,光是那柳木牙籤,一錢可買十幾枚,也動輒就買幾十枚甚至成百上千。整日無所事事,除了押技遊樂就是賭場豪擲。但大順還是跟著徐大人冒著冷凜的寒風跑完這條河,又跑那條河。


    似乎很難說出自己心思的徐大人隨著工作進展,一個又一個疑團不時地縈繞在徐端的心頭。永定河兩岸的築堤稀鬆,沿岸的漏凹處,比比可見,散落著的築堤石塊零亂地堆放在一邊,有的幹脆堆放在河堤上,推倒在河中,不僅不能築堤,反倒影響了水的流速。去年的水毀工程至今無人過問。河床淤積、種種跡象表明,倘遇洪水來時,又是一場慘絕人寰的災難。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嘉慶皇帝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劉德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劉德貴並收藏嘉慶皇帝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