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琰一行人來到皋蘭地界,已經是深秋天氣了,冷風裹著沙塵掃蕩著原野,永琰等在路上側身而行,好在這裏地勢極為平坦,因此行走起來也並不算太困難。


    皋蘭是甘肅過去的治所,又靠近現在的治所蘭州,所以在這大西北比較發達,接近皋蘭路上的行人漸漸增多。一個書生隨永琰一行走了五六裏路後,終於忍不住寂寞,問永琰道:“敢問這位兄台,是要到皋蘭嗎?”永琰道:“是。”書生道:“我看你們帶著不少的行李,像是遠行的,不像是捐監的。”永琰道:“我等是投親的,請問尊姓大名。”書生道:“姓胡,名沛東。請問仁兄尊姓大名。”永琰道:“姓金,名大清。”“原來是金兄——金兄不要怪小弟多嘴,你這名字可要改一改,如今是大清朝,大清……”書生壓低了聲音道:“如今文字獄通行天下,一句‘清風不識字,何故亂翻書’都要落個滿門抄斬,你這個名字叫‘金大清’,居然到今天還安然無事,實在是僥幸。”永琰道:“你這麽一說,我今後還真得把名字改換一下。”“絕對要改,絕對要改。”永琰又問道:“剛才你說的這‘捐監’是怎麽一迴事?”胡書生道:“就是花銀兩買個監生的資格。”永琰道:“這有什麽好處,又沒有真才實學,這不是鼓勵讀書人弄虛作假,不要讀書嗎。”胡書生道:“老兄真是個書呆子,如今滿腹學問又有什麽用?有用的隻是逢迎拍馬,阿諛奉承。如今如果會了拍馬和賄賂這兩種本事,天下的什麽其他本事都不要學了。”永琰道:“你說的也太絕對了,未免武斷。”胡書生道:“聽金兄的口音,應是從京城來的,是見過大世麵的人。依金兄看來,那朝中的和珅,一個小小的侍衛,不到兩年,位至宰相,靠的是什麽?還不是靠他把皇上的脾性心思摸得透熟。”永琰道:“你說的似乎也有幾分道理,但是要說那和珅花錢賄賂,我倒不明白了。他能賄賂誰呢?”書生笑道:“我們這裏,地處大西北,天高皇帝遠,若有書生不知這個事情,那是有的,你這天子腳下的書生,竟不知這個問題,真是意外。”永琰道:“實在是不明白。”胡生道:“幹隆帝英明雄才,確是千古少有的帝主,幾十年來建立了輝煌宏偉的業績,文治武功都超過曆朝曆代,連昔日聖主康熙帝也難以比得上。可是幹隆帝陶醉在他的豐功偉績之中,不僅漸生享樂的思想,而且也漸漸地聽不得指謫的言論,隻喜歌功頌德,真正成了孤家寡人。”永琰道:“這同和珅的賄賂有什麽關係?”胡生道:“和珅迎合皇上的心理,為他建宮殿,置珍玩,又慫恿他遊山玩水,隻說那第五次南巡,建了許多宏偉的行宮,官道運河兩岸,結彩鋪氈;戲台連連,更有上萬青壯男女拉縴高歌;沿途地方進貢不絕,生活極盡豪奢。這些都是和珅布置,是拿國家百姓之財,討皇上歡喜,這不是賄賂是什麽?話又說迴來,和珅攬了這麽多的事情,名義上是為皇上,實際上那白花花的銀子大半都落入了自己的腰包。……”


    這胡書生滔滔不絕,永琰的心越擰越緊,不禁對著漠漠的天空陣陣啼噓長嘆。福安和兩個侍衛聽得膽戰心驚,心道:“這書生如此膽大妄言,隻道是天高皇帝遠,哪知這黃土路上,與他相伴行走的幾個人都是皇上身邊與皇上朝夕相處的人。”


    永琰幾聲長嘆之後,又道:“我還是要問你,既然隻要會行賄逢迎就行了,你還捐監幹什麽?”胡書生道:“一是為了麵子,捐出銀子,咱就成了監生;二來嗎,表麵文章還是要的,有了監生這個名義,進身仕途就較為通暢了。——何況,捐監事實上也是一種賄賂。”


    永琰一行來到皋蘭城內,胡生對這裏最熟,帶他們找了本城最豪華的客店。到了店門口,見此後果然與眾不同,門口紅燈高掛,車馬聲喧,紅男綠女比肩接踵。進了大門後,但見一層一層的有幾進院子,每進院子都圍著一群二層的樓房,每進院子裏轎子停了一地,樓上樓下,笙歌洋溢。幾人已經非常疲勞,在房內先洗了澡,又命小二把酒菜擺進房間內。胡書生也不客氣,經不住永琰的一句邀請,便與永琰圍在一桌。吃過幾盅酒後,永琰道:“今天這裏如此熱鬧,不知這裏有什麽大事。”胡書生笑道:“金兄看來在書房中真正是一心隻讀聖賢書,兩耳不聞窗外事了,這哪裏有什麽大事,這裏天天是如此的。”永琰驚道:“我看這裏出出進進的多是為官的人,怎麽天天到這裏來?”胡書生哈哈哈大笑不止,那聲音幾乎把上麵的樓頂都快要掀起來了,然後說道:“金兄,這世間若不是為官的,怎能天天進這樣的飯店?……”正說著,房間內進來幾個嬌滴滴的女人,扭胸擺臀就要圍上桌子。永琰大驚,福安急忙道:“幾位姐姐請跟我來。”說罷把她們領出房,給了些銀子道:“不許再來了。”然後轉身進房,把門閂牢,訓斥義隆、爾森道:“怎能如此疏忽,發生這麽大的事情!”義隆和爾森連忙跪倒向永琰請罪,說以後再不會出現這樣的事。胡書生道:“我今天算真的見到君子了。”永琰又問他道:“這些為官的天天就這樣?”胡書生道:“如今的世道就是這樣,飯店妓院,便是當官的出入的地方。”永琰道:“他們哪裏有這麽多錢?”胡書生驚訝萬分,看了永琰許久才道:“我今天算是見著真正的讀書人了。金兄,他們一年的俸銀也吃不上像這樣飯店裏的二三頓酒席,天天這樣吃,不明擺著是敲剝勒索屬下百姓,侵吞公款嗎?”永琰道:“這可不許胡說。”胡書生搖著頭道:“金兄,不是為弟的說你,東林黨人有一幅對聯:‘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似金兄這樣閉門於書房,而全不聞世上的事情。真正就成了書呆子。就說這侵吞公款勒索屬下百姓的事,天下誰人不知?比如我吧,是來捐監的,但是捐的銀兩一分一毫也沒有入國庫啊。”“什麽?”永琰差點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隨即又穩定了情緒道:“你們這捐監普遍嗎?實行多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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