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淡淡天邊鸞鳳,水沉沉波底鴛鴦。


    寫成今世不休書,結下來生歡喜帶。


    兩個幹訖,一度作別,比時難割難捨。薛嫂恐怕月娘使人來瞧,連忙攛掇敬濟出港,騎上頭口來家。


    遲不上兩日,敬濟又稍了兩方銷金汗巾,兩雙膝褲與春梅,又尋枕頭出來與薛嫂兒。又拿銀子打酒,在薛嫂兒房內正和春梅吃酒,不想月娘使了來安小廝來催薛嫂兒:”怎的還不上主兒?“看見頭口拴在門首,來安兒到家學了舌,說:”姐夫也在那裏來。“月娘聽了,心中大怒,使人一替兩替叫了薛嫂兒去,盡力數說了一遍,道:”你領了奴才去,今日推明日,明日推後日,隻顧不上緊替我打發,好窩藏著養漢掙錢兒與你家使。若是你不打發,把丫頭還與我領了來,我另教馮媽媽子賣,你再休上我門來。“這薛嫂兒聽了,到底還是媒人的嘴,說道:”天麽天麽!你老人家怪我差了。我趕著增福神著棍打?你老人家照顧我,怎不打發?昨日也領著走了兩三個主兒,都出不上,你老人家要十六兩原價,俺媒人家那裏有這些銀子陪上。“月娘又道:”小廝說陳家種子今日在你家和丫頭吃酒來。“薛嫂慌道:”耶(口樂)!耶(口樂)!又是一場兒。還是去年臘月,當了人家兩付枕頂,在咱獅子街鋪內,銀子收了,今日姐夫送枕頂與我。我讓他吃茶,他不吃,忙忙就上頭口來了。幾時進屋裏吃酒來!原來咱家這大官兒,恁快搗謊駕舌!“月娘吃他一篇,說的不言語了,說道:”我隻怕一時被那種子設念隨邪,差了念頭。“薛嫂道:”我是三歲小孩兒?豈可恁些事兒不知道。你那等分付了我,我長吃好,短吃好?他在那裏也沒的久停久坐,與了我枕頭,茶也沒吃就來了。幾曾見咱家小大姐麵兒來!萬物也要個真實,你老人家就上落我起來。既是如此,如今守備周老爺府中,要他圖生長,隻出十二兩銀子。看他若添到十三兩上,我兌了銀子來罷。說起來,守備老爺前者在咱家酒席上,也曾見過小大姐來。因他會這幾套唱,好模樣兒,才出這幾兩銀子。又不是女兒,其餘別人出不上。“薛嫂當下和月娘砸死了價錢。


    次日,早把春梅收拾打扮,妝點起來,戴著圍發雲髻兒,滿頭珠翠,穿上紅段襖兒,藍段裙子,腳上雙鸞尖翹翹,一頂轎子送到守備府中。周守備見了春梅生的模樣兒,比舊時越又紅又白,身段兒不短不長,一雙小腳兒,滿心歡喜,就兌出五十兩一錠元寶來,這薛嫂兒拿出家,鑿下十三兩銀子,往西門慶家交與月娘,另外又拿出一兩來,說:”是周爺賞我的喜錢,你老人家這邊不與我些兒?“那吳月娘免不過,隻得又秤出五錢銀子與他,恰好他還禁了三十七兩五錢銀子。十個九個媒人,都是如此賺錢養家。


    卻表陳敬濟見賣了春梅,又不得往金蓮那邊去,見月娘凡事不理他,門戶都嚴禁,到晚夕親自出來,打燈籠前後照看,上了鎖,方才睡去,因此弄不得手腳。敬濟十分急了,先和西門大姐嚷了兩場,yin婦前yin婦後罵大姐:”我在你家做女婿,不道的雌飯吃,吃傷了!你家收了我許多金銀箱籠,你是我老婆,不顧贍我,反說我雌你家飯吃!我白吃你家飯來?“罵的大姐隻是哭涕。


    十一月念七日,孟玉樓生日。玉樓安排了幾碗酒菜點心,好意教春鴻拿出前邊鋪子,教敬濟陪傅夥計吃。月娘便攔說:”他不是才料。休要理他。要與傅夥計,自與傅夥計自家吃就是了,不消叫他。“玉樓不肯。春鴻拿出來,擺在水櫃上。一大壺酒都吃了,不勾,又使來巡兒後邊要去。傅夥計便說:”姐夫不消要酒去了,這酒勾了,我也不吃了。“敬濟不肯,定要來安要去。等了半晌,來安兒出來,迴說沒了酒了。這陳敬濟也有半酣酒兒在肚內,又使他要去,那來安不動。又另拿錢,打了酒來吃著。罵來安兒:”賊小奴才兒,你別要慌!你主子不待見我,連你這奴才每也欺負我起來了,使你使兒不動。我與你家做女婿,不道的酒肉吃傷了,有爹在怎麽行來?今日爹沒了,就改變了心腸,把我來不理,都亂來擠撮我。我大丈母聽信奴才言語,凡事托奴才,不託我。由他,我好耐涼耐怕兒!“傅夥計勸道:”好姐夫,快休舒言。不敬奉姐夫,再敬奉誰?想必後邊忙。怎不與姐夫吃?你罵他不打緊,牆有fèng,壁有耳,恰似你醉了一般。“敬濟道:”老夥計,你不知道,我酒在肚裏,事在心頭。俺丈母聽信小人言語,罵我一篇是非。就算我(入日)了人,人沒(入日)了我?好不好我把這一屋子裏老婆都刮剌了,到官也隻是後丈母通jian,論個不應罪名。如今我先把你家女兒休了,然後一紙狀子告到官。再不,東京萬壽門進一本,你家見收著我家許多金銀箱籠,都是楊戩應沒官贓物。好不好把你這幾間業房子都抄沒了,老婆便當官辦賣。我不圖打魚,隻圖混水耍子。會事的把俺女婿收籠著,照舊看待,還是大家便益。“傅夥計見他話頭兒來的不好,說道:”姐夫,你原來醉了。王十九,隻吃酒,且把散話革起。“這敬濟眼瞅著傅夥計,罵道:”老賊狗,怎的說我散話!揭跳我醉了,吃了你家酒來?我不才是他家女婿嬌客,你無故隻是他家行財,你也擠撮我起來!我教你這老狗別要慌,你這幾年賺的俺丈人錢勾了,飯也吃飽了,心裏要打夥兒把我疾發了去,要奪權兒做買賣,好禁錢養家。我明日本狀也帶你一筆。教他打官司!“那傅夥計最是個小膽兒的人,見頭勢不好,穿上衣裳,悄悄往家一溜煙走了。小廝收了家活,後邊去了,敬濟倒在炕上睡下,一宿晚景題過。


    次日,傅夥計早辰進後邊,見月娘把前事具訴一遍,哭哭啼啼,要告辭家去,交割帳目,不做買賣了。月娘便勸道:”夥計,你隻安心做買賣,休要理那潑才料,如臭屎一般丟著他。當初你家為官事投到俺家來權住著,有甚金銀財寶?也隻是大姐幾件妝奩,隨身箱籠。你家老子便躲上東京去了,那時恐怕小人不足,教俺家晝夜耽心。你來時才十六七歲,黃毛團兒也一般。也虧在丈人家養活了這幾年,調理的諸般買賣兒都會。今日翅膀毛兒幹了,反恩將仇報,一掃帚掃的光光的。小孩兒家說話欺心,恁沒天理,到明日隻天照看他!夥計,你自安心做你買賣,休理他便了。他自然也羞。“一麵把傅夥計安撫住了不題。


    一日,也是合當有事,印了鋪擠著一屋裏人贖討東西。隻見奶子如意兒,抱著孝哥兒送了一壺茶來與傅夥計吃,放在桌上。孝哥兒在奶子懷裏,哇哇的隻管哭。這陳敬濟對著那些人,作耍當真說道:”我的哥哥,乖乖兒,你休哭了。“向眾人說:”這孩子倒相我養的,依我說話,教他休哭,他就不哭了。“那些人就呆了。如意兒說:”姐夫,你說的好妙話兒,越發叫起兒來了,看我進房裏說不說。“這陳敬濟趕上踢了奶子兩腳,戲罵道:”怪賊邋遢,你說不是!我且踢個響屁股兒著。“那奶子抱孩子走到後邊,如此這般向月娘哭說:”姐夫對眾人將哥兒這般言語發出來。“這月娘不聽便罷,聽了此言,正在鏡台邊梳著頭,半日說不出話來,往前一撞,就昏倒在地,不省人事。但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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