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梅迴來,看著秋ju收了吃酒的傢夥,才待開花園門,來昭的兒子小鐵棍兒從花架下鑽出來,趕著春梅,問姑娘要果子吃。春梅道:“小囚兒,你在那裏來?”把了幾個桃子、李子與他,說道:“你爹醉了,還不往前邊去,隻怕他看見打你。”那猴子接了果子,一直去了。春梅開了花園門迴來,打發西門慶與婦人上床就寢。正是:


    朝隨金穀宴,暮伴紅樓娃。


    休道歡娛處,流光逐暮霞。


    第二十八迴    陳敬濟徼幸得金蓮  西門慶糊塗打鐵棍詩曰:


    幾日深閨繡得成,看來便覺可人情。


    一灣暖玉淩波小,兩瓣秋蓮落地輕。


    南陌踏青春有跡,西廂立月夜無聲。


    看花又濕蒼苔露,曬向窗前趁晚晴。


    話說西門慶扶婦人到房中,脫去上下衣裳,赤著身子,婦人止著紅紗抹胸兒。兩個並肩疊股而坐,重斟杯酌。西門慶一手摟過他粉頸,一遞一口和他吃酒,極盡溫存之態。睨視婦人雲鬟斜[身單],蘇胸半露,嬌眼乜斜,猶如沉酒楊妃一般,縴手不住隻向他腰裏摸弄那話。那話因驚,銀托子還帶在上麵,軟叮噹毛都魯的累垂偉長。西門慶戲道:“你還弄他哩,都是你頭裏唬出他風病來了。”婦人問:“怎的風病。”西門慶道:“既不是瘋病,如何這軟癱熱化,起不來了,你還不下去央及他央及兒哩。”婦人笑瞅了他一眼。一麵蹲下身子去,枕著他一隻腿,取過一條褲帶兒來,把那話拴住,用手提著,說道:“你這廝!頭裏那等頭睜睜,股睜睜,把人奈何昏昏的,這咱你推風症裝佯死兒。”提弄了一迴,放在粉臉上偎晃良久,然後將口吮之,又用舌尖挑砥其蛙口。那話登時暴怒起來,裂瓜頭凹眼睜圓,落腮鬍挺身直豎。西門慶亦發坐在枕頭上,令婦人馬爬在紗帳內,盡著吮咂,以暢其美。俄爾yin思益熾,複與婦人交接。婦人哀告道:“我的達達,你饒了奴罷,又要捉弄奴也!”是夜,二人yin樂為之無度。有詞為證:


    戰酣樂極,雲雨歇,嬌眼乜斜。手持玉精猶堅硬,告才郎將就些些。


    滿飲金杯頻勸,兩情似醉如癡。


    一夜晚景題過。到次日,西門慶往外邊去了。婦人約飯時起來,換睡鞋,尋昨日腳上穿的那雙紅鞋,左來右去少一隻。問春梅,春梅說:“昨日我和爹[扌芻]扶著娘進來,秋ju抱娘的鋪蓋來。”婦人叫了秋ju來問。秋ju道:“我昨日沒見娘穿著鞋進來。”婦人道:“你看胡說!我沒穿鞋進來,莫不我精著腳進來了?”秋ju道:“娘你穿著鞋,怎的屋裏沒有?”婦人罵道:“賊奴才,還裝憨兒!無過隻在這屋裏,你替我老實尋是的!”這秋ju三間屋裏,床上床下,到處尋了一遍,那裏討那隻鞋來?婦人道:“端的我這屋裏有鬼,攝了我這隻鞋去了。連我腳上穿的鞋都不見了,要你這奴才在屋裏做甚麽!”秋ju道:“倒隻怕娘忘記落在花園裏,沒曾穿進來。”婦人道:“敢是[入日]昏了,我鞋穿在腳上沒穿在腳上,我不知道?”叫春梅:“你跟著這奴才,往花園裏尋去。尋出來便罷,若尋不出來,叫他院子裏頂石頭跪著。”這春梅真箇押著他,花園到處並葡萄架跟前,尋了一遍兒,那裏得來!正是:


    都被六丁收拾去,蘆花明月竟難尋。


    兩個尋了一遍迴來,春梅罵道:“奴才,你媒人婆迷了路兒──沒的說了,王媽媽賣了磨──推不的了。”秋ju道:“不知甚麽人偷了娘的這隻鞋去了,我沒曾見娘穿進屋裏去。敢是你昨日開花園門放了那個,拾了娘的這隻鞋去了。”被春梅一口稠唾沫噦了去,罵道:“賊見鬼的奴才,又攪纏起我來了!六娘叫門,我不替他開?可可兒的就放進人來了?你抱著娘的鋪蓋就不經心瞧瞧,還敢說嘴兒!”一麵押他到屋裏,迴婦人說沒有鞋。婦人叫踩出他院子裏跪著。秋ju把臉哭喪下水來,說:“等我再往花園裏尋一遍,尋不著隨娘打罷。”春梅道:“娘休信他。花園裏地也掃得幹幹淨淨的,就是針也尋出來,那裏討鞋來?”秋ju道:“等我尋不出來,教娘打就是了。你在旁戳舌兒怎的!”婦人向春梅道:“也罷,你跟著這奴才,看他那裏尋去!”


    這春梅又押著他,在花園山子底下,各處花池邊,鬆牆下,尋了一遍,沒有。他也慌了,被春梅兩個耳刮子,就拉迴來見婦人。秋ju道:“還有那個雪洞裏沒尋哩。”春梅道:“那藏春塢是爹的暖房兒,娘這一向又沒到那裏。我看尋不出來和你答話!”於是押著他,到於藏春塢雪洞內。正麵是張坐床,旁邊香幾上都尋到,沒有。又向書篋內尋,春梅道:“這書篋內都是他的拜帖紙,娘的鞋怎的到這裏?沒的摭溜子捱工夫兒!翻的他恁亂騰騰的,惹他看見又是一場兒,你這歪刺骨可死的成了!”良久,隻見秋ju說道:“這不是娘的鞋!”在一個紙包內,裹著些棒兒香與排糙,取出來與春梅瞧:“可怎的有了,剛才就調唆打我!”春梅看見,果是一隻大紅平底鞋兒,說道:“是娘的,怎生得到這書篋內?好蹊蹺的事!”於是走來見婦人。婦人問:“有了我的鞋,端的在那裏?”春梅道:“在藏春塢,爹暖房書篋內尋出來,和些拜帖子紙、排糙、安息香包在一處。”婦人拿在手內,取過他的那隻來一比,都是大紅四季花緞子白綾平底繡花鞋兒,綠提根兒,藍口金兒。惟有鞋上鎖線兒差些,一隻是紗綠鎖線,一隻是翠藍鎖線,不仔細認不出來。婦人登在腳上試了試,尋出來這一隻比舊鞋略緊些,方知是來旺兒媳婦子的鞋:“不知幾時與了賊強人,不敢拿到屋裏,悄悄藏放在那裏。不想又被奴才翻將出來。”看了一迴,說道:“這鞋不是我的。奴才,快與我跪著去!”吩咐春梅:“拿塊石頭與他頂著。”那秋ju哭起來,說道:“不是娘的鞋,是誰的鞋?我饒替娘尋出鞋來,還要打我;若是再尋不出來,不知還怎的打我哩!”婦人罵道:“賊奴才,休說嘴!”春梅一麵掇了塊大石頭頂在他頭上。婦人又另換了一雙鞋穿在腳上,嫌房裏熱,吩咐春梅把妝檯放在玩花樓上,梳頭去了,不在話下。


    卻說陳敬濟早晨從鋪子裏進來尋衣服,走到花園角門首。小鐵棍兒在那裏正頑著,見陳敬濟手裏拿著一副銀網巾圈兒,便問:“姑夫,你拿的甚麽?與了我耍子罷。”敬濟道:“此是人家當的網巾圈兒,來贖,我尋出來與他。”那小猴子笑嘻嘻道:“姑夫,你與了我耍子罷,我換與你件好物件兒。”敬濟道:“傻孩子,此是人家當的。你要,我另尋一副兒與你耍子。你有甚麽好物件,拿來我瞧。”那猴子便向腰裏掏出一隻紅繡花鞋兒與敬濟看。敬濟便問:“是那裏的?”那猴子笑嘻嘻道:“姑夫,我對你說了罷!我昨日在花園裏耍子,看見俺爹吊著俺五娘兩隻腿兒,在葡萄架兒底下,搖搖擺擺。落後俺爹進去了,我尋俺春梅姑娘要果子吃,在葡萄架底下拾了這隻鞋。”敬濟接在手裏:曲是天邊新月,紅如退瓣蓮花,把在掌中,恰剛三寸。就知是金蓮腳上之物,便道:“你與了我,明日另尋一對好圈兒與你耍子。”猴子道:“姑夫你休哄我,我明日就問你要哩。”敬濟道:“我不哄你。”那猴子一麵笑的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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